“檬檬，你別急着走，爸有話跟你說……”看到傅紫桐對着他使了個眼色，甯浩天急聲道，這次讓寧檬來，確實是有重要事情的。
夜色已深，站在窗邊，看着闌珊燈火，無法入睡。
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竟然喜歡在窗前站着，然後想着屬於自己的心事。
曾經想尹逸遙，而今想自己。
她沒想到，甯浩天今天跟她說的重要事情，竟然是跟母親有關的。他支開了傅紫桐和寧安桐，跟她說了很多關於母親的事情，他是在解釋嗎？解釋自己的情不自禁？還是解釋自己的寡情薄意？
“檬檬，我知道你心裡有怨，可是你母親希望我們能夠好好相處。”
“不是一直相處和諧嗎？”寧檬笑，沒錯，都相安無事，很好。
“爸爸有個心願，不知道你能不能……這個，你母親去世之前，也跟我提過的。”
“什麼？”她的眼神微閃，母親還有什麼心願，是她還不知道的？她以爲，她所有想說的話，都已經跟她說過了。
“檬檬……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爸爸想給你辦一個生日舞會，女孩子嘛，總應該有自己的舞會。你媽媽在臨死之間跟我說過，希望你能在舞會上結交更多的朋友。”
“我的朋友很多。“
“我知道。“甯浩天好脾氣地笑着，“只是，我說的是，我們這個階層的朋友，你認識得太少了。檬檬，酒店我都定好了，禮服請柬什麼我們都會準備，你只要出場就可以了。你看……”
甯浩天的語氣近乎卑微，讓她想到了類似“補償”“贖罪”的字眼，這麼多年，他的愧疚，就是用這樣的舞會來補償的？
“這真的是你媽媽的心願。”看她沒有動靜，他又急急地加了一句，“檬檬，再怎麼樣，我也要讓別人知道，還有你這個女兒。”
寧檬閉上眼睛，打開窗戶，眼底的溫熱感迅速褪去，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噴嚏，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
舞會嗎？公然承認這個女兒嗎？呵呵……他說得明明是那樣誠懇的，爲什麼她的心會像是痛得沒法呼吸？
尹逸遙沒有想到寧檬竟然一個轉身之後，消失得如此之快。
打電話，處於關機狀態。她的狀態明明不對，會是什麼事？走得那麼急，是因爲有什麼麻煩嗎？
他想搜索一些她的信息，卻發現，他根本不曾瞭解什麼。從在錦瀾遇上她之後，她似乎就沒有什麼信息可以瞭解。到現在，他也只是知道，她該是跟他有所淵源的人，
煩躁地抽出一支菸，忽然想到，在瀾溪的那次，她也是那樣一走了之，然後手機關機，怎麼都聯繫不上。
這個女人，總會讓人抓狂。至少現在，他只覺得百爪撓心，焦躁不安。
究竟是什麼事？又是去了哪裡？
會跟顧晚說嗎？
他煩躁地捻滅了菸頭，撥通了顧晚的手機。
寧檬一大早醒來，其實晚上並沒有睡得很好，頂着兩隻黑眼圈。對着鏡子愣了許久，她苦澀地勾了勾脣。爲什麼覺得生活在漸漸地偏離自己的生活軌道？她究竟在做什麼呢？總覺得把自己置入了一個死衚衕，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她難道都那樣失敗嗎？
簡單地洗漱，她打開手機，上面有好多來電顯示，是尹逸遙的。寧檬看着手機屏幕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把“尹逸遙”這三個字移入黑名單。要斷就要斷的徹底，她還沒有想過要跟他成爲多麼地久天長的朋友。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門鈴聲，寧檬打開門，甯浩天已經西裝革履地站在了門前，手裡提着熱騰騰的早餐。
“……”
“這麼早醒了？來，檬檬，爸爸給你買了早餐，快趁熱吃……”
寧檬愕然地站着，看着他溫和的笑容，只覺得眼底的溫熱一下子逼了上來，似乎，她長那麼大，第一次吧？
“怎麼傻站着？快，這是臨海最有名的小籠包，老字號了。你媽媽說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他一邊說一邊坐下，一個一個解開塑料袋，“我還準備了辣椒和醬料，嚐嚐……”
從來沒有覺得一個包子會那樣難以吞嚥，喉嚨的位置像是被什麼卡住了一樣，疼痛得難受。她想拼命地吞嚥下去，卻不想卡住了咽喉，生生地打了個嗝。
“我去倒杯水。”
轉身之際，寧檬偷偷地擦去了眼角的淚，喝水的速度很快，像是要把心底所有的感覺，無論是委屈痛恨還是感動，都統統地吞嚥進去。
“檬檬啊……爸爸知道這些年你心裡有苦，但我們好好過日子，都讓這些過去好不好？”甯浩天嘆了口氣，“檬檬，吃過早飯，爸爸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寧檬沒想到，甯浩天帶她去看的是曾經的一位鄰居，叫什麼都已經忘記了，不過女主人那張臉還是有着模糊的記憶。
“檬檬啊，都已經長那麼大了……”那個被稱爲“惠姨”的女人一見到寧檬便雙眼放光，拉住她的手，“真好，真好……長得標緻，身材也好，跟你媽媽還有幾分相像……”
“阿姨好。”
女人的身材和眉眼都是富態的，那雙不大的眼睛總是眯着，寧檬似乎有了些記憶，這個女人，似乎是挺有錢的，從前比現在瘦些，不過那雙不大的眼睛，總會有些掩飾不住的勢利和市儈。她不太明白，父親讓她到這裡來究竟是做什麼。
“檬檬，阿姨雖然搬了家，可還是懷念那些鄰居啊！現在雖然生活好了，錢也有了，不過還是覺得那時跟你媽做鄰居最開心！”惠姨呵呵地笑着，一雙眼睛還是在寧檬身上上下打量。
“媽咪！”
緩慢的聲音讓寧檬轉過頭去，是一個剪着平板頭的年輕男子，他穿着一身西裝，正式地打了領結，一雙同樣不大的眸子，沒有什麼光芒，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呆滯。
“小輝，你出來了？來，看看誰來了？這是我們曾經的鄰居，檬檬姐姐，你還記得嗎？”
“檬檬姐姐。”
男人笑着，幼稚的笑容跟他的年齡不成正比，寧檬一下子反應過來，這個“小輝”，她還是有點記憶的，雖然他在臨海住的時間不長，不過，應該是個智障兒。一瞬間，她對“惠姨”很快便從不喜歡到同情，帶着這麼一個孩子，確實是太不容易的。
“小輝。”寧檬笑了笑，小輝擦了擦就要流出的口水，又轉過頭對惠姨說，“媽咪，小輝想玩。”
“讓檬檬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惠姨眸中精光盡閃，小輝已經高興地拍起手來：“好哦好哦，姐姐，我們去玩，小輝帶你去玩。”
稚子的世界，總是簡單而又快樂。小輝拉過寧檬的手，腳步邁得有點大，寧檬笑了笑，跟着他走了出去。
甯浩天看着他們的背影，目光閃動。
“女大十八變，沒想到寧檬長大還挺漂亮的！”惠姨看着寧檬和小輝的身影，眼神中有了一絲欣慰。
“不知道性子怎麼樣，如果跟她媽一樣的性子，我倒是放心了。不過，小時候看她，可是潑辣的很，不知道小輝會不會……”
“如果不願意，可以作罷。”甯浩天冷眸掃了她一眼，心底也像是翻騰着岩漿。這個女兒，雖說跟他不是很親，可是看着小輝那樣子，怎麼配得上他的女兒？要不是……
“寧總，看你說的什麼話呢，不是娃娃親都已經定下來嗎？”惠姨笑着，“寧檬這孩子……我就是擔心會不會不聽你的話？你都跟她說過沒有？她的態度怎麼樣？如果最後不成的話，那麼我們跟寧氏的合作……”
“她是我的女兒，跟我姓，我自然會有辦法。”甯浩天煩躁地打斷她的話，看着遠處跟小輝還玩得挺開心的寧檬，又偏轉過頭。爲了家族的事業，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個女兒，愧對也就愧對了……
“能成就好……”惠姨呵呵笑着，“寧總，生日晚會上，這事兒成了，那麼我們的資金就會馬上注入進來，寧氏只要度過了這個難關，以後的發展也是指日可待的。”
甯浩天覺得心頭堵得慌，那邊，寧檬和小輝已經走了過來，寧檬身材修長，目光清靈；而小輝身子圓滾滾的，帶着傻笑，這樣的組合，作爲一個父親，怎麼看怎麼心酸。
可是，他有別的選擇嗎？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事業。沒有了事業，他什麼都會沒有。
“看來兩人感情真好，還挺配的。”
惠姨的笑容總是跟彌勒佛一般，甯浩天看了她一眼：“人也看了，沒事的話，我帶檬檬先走了。”
離開的時候，小輝還拉着寧檬的手，不讓她走。惠姨在一邊說着：“檬檬，你看小輝很喜歡你呢！”
“姐姐下次再來陪你玩，好不好？”
小輝勉強地點點頭：“姐姐，你一定要來哦！”
“小輝，後天就是姐姐的生日晚會，媽咪帶着你去過姐姐的生日，好不好？”
小輝激動地拍掌：“好哦，好哦，有蛋糕吃，有蛋糕吃……”
寧檬看着小輝的樣子，嘴角彎彎地勾脣，心思簡單，多好。
走出江家大宅，寧檬坐上甯浩天的車子，父女之間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實在太少，讓她有種難言的陌生和尷尬。
“檬檬，關於生日晚會，一切爸爸都已經準備好了，禮服準備了三套，你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場就可以了。”
握着方向盤的手有些顫抖，甯浩天發現自己，不敢看女兒的眼睛，他清了清嗓子：“那個江小輝，你覺得他怎麼樣？”
“小輝？”寧檬愣了一下，那個心智很小的男人嗎？
“他挺好的，就是有點可惜……惠姨帶着他，也不容易。”
“……”甯浩天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舔了舔脣，想要把整件事情跟她說一遍，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不知道是因爲難受，還是因爲怕她的不答應，會毀了生日晚會，讓整件事情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不過我記得惠姨以前跟媽媽交情並不深。”寧檬凝眸望向了他，又自嘲地笑了笑，“不過你並不瞭解媽媽的生活，現在在臨海，跟你有聯繫的，恐怕也是她了，都是富豪之家，所以有共同語言。”
她的目光很尖銳，甯浩天覺得一陣芒刺，他緊了緊方向盤：“檬檬，有男朋友嗎？”
寧檬愣了愣，腦海裡瞬間閃過一張臉，冷峻剛毅的，那雙藍色的湖泊一樣的眼睛總是冷漠，她覺得心底一疼，很快道：“沒有。”
甯浩天鬆了口氣，抓着方向盤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只覺得裡面有了汗漬，才故作輕鬆道：“檬檬，你媽媽有沒有跟你提過娃娃親的事情？”
“娃娃親？”寧檬嗤笑了一聲，“沒有。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興這個？”
甯浩天笑了笑，乾咳了一聲：“是啊是啊……”
他愣是再說不出一個字來了，一旁，是寧檬柔美的臉部曲線，她的五官像極了她媽媽，卻又少了幾分賢良淑德的柔弱，這樣的一個妙齡女子……
“浩天，就只有這個辦法了，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就答應了阿惠吧？嗯？”
“那怎麼行？檬檬她……”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再不注入資金，資金鍊一斷，你就會破產了！到時候，我們一家人怎麼辦？桐桐怎麼辦？我怎麼辦？如果資金注入了，還有轉圜的餘地，到時候，讓檬檬離婚不就成了？……浩天，別猶豫了！”
“可是檬檬，我怎麼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麼好說的？這些年，她用錢也不會省着，我們花在她頭上的錢也不少了。嫁給一個傻子，還能保證自己的清白，以後可以重新嫁人。這也是爲了她好啊！浩天，你可不能猶豫不決，我們一家人就只有那麼一次機會了！到時候人家反悔了，我們可沒處哭着去！”
傅紫桐的聲音在耳邊一陣一陣，甯浩天覺得太陽穴突突跳動，原本微微動搖的心，卻是越來越堅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