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愛,請自重!
那次,她覺得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見到尹逸遙就可能有生命的危險。那這次呢?爲什麼看着他,卻是更深的悲痛在流淌?生死一線之間,或者會天人永隔,可是,他卻不知道,她愛他。
秒針滴答,在靜寂之中尤爲清晰,冰冷的刀鋒貼着脖子,她甚至可以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那顫抖的刀鋒已經將她的肌膚劃破,有血流出,可是,她卻是感覺不到疼痛,是的,有恐慌,有不捨,她或者已是麻木,她不過是個平常女子,害怕死亡,喜歡被愛,如此簡單。
“還不快去!”
杜澤南的吼聲,想一隻狂亂的野獸。她想,他該是瘋了吧?如今的尹柏,就像是一隻喪家之犬,他隨時都有把她咬死的可能。
“杜澤南,你真以爲要一千萬美金是過家家呢?”段青冷哼了一聲,“你要的錢,我們可以給,準備的東西,我們也可以給你,但是,時間必須再寬裕一些。你也是生意人,知道這個時間段要湊這個數目,並不容易。”
杜澤南愣了愣,眸中閃過一絲暴戾:“好,那就再加十五分鐘。如果到時候你拿不出錢來,那麼這個女人……”
“不知道你是哪裡來的自信,這個女人竟然能值一千萬美金?而且外加你的性命?杜澤南,你以爲我們之間的仇恨,是可以用這樣一個女人來化解的嗎?”
尹逸遙的聲音不響,卻尤爲清晰,那樣清冷的,一個字一個字落在她心頭,心臟的位置,生生的疼。他說什麼?說什麼呢?這樣一個女人……根本無法要挾得到他,對嗎?
說得有理。家族的仇恨,殺父之仇,欺騙之恨,她寧檬算得上什麼東西?她跟他非親非故,頂多算相識一場,她不值那麼多錢,更抵不上一條命,他說得太有道理了。可是寧檬,即便你知道那麼多,瞭解那麼多,可是你的心,爲什麼還是疼痛得無法呼吸呢?
說這話的人,並不是歐以宸,不是段青,卻是尹逸遙。他的仇恨那樣深嗎?或是,他那樣涼薄,從來都把她當成一個多餘的人。寧檬垂下眸子,這個時刻,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段青和歐以宸的驚愕,可是,她是真的不想去分析尹逸遙此刻的眼神。她知道,那是冰冷的,讓人痛心的,讓人想要流淚的……可是這個時候,她並不想流淚,她只是……
有種絕望的心碎感。
絕望什麼呢?寧檬?其實從來未曾有過希望。而今,這個她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要親手送她一程。其實,還是會覺得冤枉。原來千里迢迢的追尋,最終,不過是一場生命的結束罷了。
“你瘋了!尹逸遙!”
段青的聲音響起,她才擡起眸子,卻見尹逸遙已經舉起了槍,幾乎在同時,有疼痛貫穿左肩的位置,又是一聲槍響,她已經聽不清了,整個人在劇痛中瞬間沉入黑暗之中。
那一槍,竟然是他開的。死在最愛的人手裡,是一種幸福嗎?爲什麼她一絲一毫都沒有感覺到?她只是覺得疼,太疼,不是皮肉,而是在心。
場面混亂之後歸於平靜。
甄晴兒一直都站在樓梯的位置,看着自己的父親,那個從小對她寵愛的父親怎樣挾持着寧檬,又怎樣地像一隻喪家之犬般想要逃離,最終被帶走。她忽然覺得人生真是一場不好玩的鬧劇,爲什麼會是這樣?爲什麼竟是這樣?她的親情,到現在這一刻爲止,已經劃上句號了嗎?
她的目光望向了歐以宸,從頭至尾,他的目光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過。或者,他是根本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嗎?擡眸,她悲愴得想笑,卻有太多的淚流下。她一直以爲自己在歐以宸心中是特別的,是不一樣的,可是……是她錯了。她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特權,而今,她的父親跟他之間,隔着深仇大恨,她……跟他之間的夢,早就碎了。
是不是,寧檬還比她更幸運?雖然尹逸遙朝着她開了一槍,可是抱着她離開的神情,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慌亂。這個世界上,有哪個男子會爲了她如此慌亂嗎?這麼多年,她究竟得到了什麼?
大廳裡的人陸續走了,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或者說,沒有人在意她的存在。呆呆地坐在樓梯上,不懂了冷,從身到心,都已經凍結。
夜風很冷,站着醫院的走廊,冷風吹着他僵硬的身體,尹逸遙想要抽出一支菸來,卻是發現手顫抖得厲害。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做了一次正確的判斷,可是,他真的是無法冒險。別人不瞭解杜澤南,他還不瞭解嗎?他做過他那麼多年的父親,他見過多少次,他殘忍得把人質殺害。他曾經聽他這樣說過:“人質最後的下場,就只有死,無論如何,一個人質都不會走運的。”
所以,在他手上的人質,絕對不會有活着的機會,他對人質有着病態的摧毀。如果那個時候不出擊,走出這個房間,他絕對不會讓寧檬活着。他的要求得到滿足,那便會是寧檬的死期。
奪取的機會,是他擊中寧檬時,他那一刻的驚愕,那個時候,他已經看到他的另一隻手伸入口袋,他知道他會備着一種毒針,刺入人的頭皮中,不會馬上死,但是幾個小時過後,一定沒命。他甚至已經見到了那針的鋒芒,那一槍……慌亂之中,不知道力道把握得好不好,可是那飛濺的獻血,真是紅了他的眼眶……
她清亮的眸子是帶着的驚愕和疼痛的,然後就那樣軟軟地倒了下去。耳邊再有什麼槍聲,似乎都聽不到了,他只想趕緊抱住那個血流不止的身子,把血止住。
可是,那麼多血……車子開得飛快,可是,他的心卻是像在火爐裡燒烤,難受得要窒息。手術在進行,他不敢在門前呆着,他害怕,會跟那次母親那樣……
煙霧緩緩吐出,尹逸遙從懷裡掏出手錶,恍惚中,像是看到了那個好奇地盯着他看的小女孩。
命就卻這。“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那甜甜的聲音還在耳邊,那好奇的打量還在眼前,可是恍然之間就沒有生氣了。
又想起她冒冒失失的那次,幾乎墜足海里。她總是這樣大大咧咧的樣子,冒冒失失,什麼事都無關緊要的樣子。就連在斕溪,她竟是可以去做別人的冒牌新娘。她看着那樣沒心沒肺,心地卻是善良,什麼事情都爲別人想七分,爲自己最多想三分。
她跟他的言語不多,但是有時他目光望向她的時候,又總會發現她正看着他。他們明明似乎沒有什麼瓜葛,她卻幾次三番地以各種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無論是醉酒的,還是衣冠不整的,總不會像是今天這樣,被人用刀指着,然後,他就這樣給了她一槍。
胸口的位置,發脹的疼痛,入嘴的煙也是苦澀。他摸着手錶,深藍色的眸子幽暗一片。
眼前閃過的,還是她驚愕的眼,震驚之中又帶着某種絕然,瞭然,他來不及細看,她的身子已經沉沉倒下。
疼痛,漫無邊際。
遙遙的天邊,天氣晴朗,風很輕,雲很淡。她蹦蹦跳跳地走到山丘,其實,她早就發現那個男孩子坐在這裡很久了。長得很好看,卻一直都不說話呢!她問他幾次話,他都兇巴巴的樣子,根本就不搭理她。
“你爲什麼坐在這裡啊?是不是這裡風景很好?我也覺得這裡風景很好哦!媽媽說,這個地方日落的景色很美的,我拍了很多照片,給你看好不好?”6983216
她再一次黏過去,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開口:“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可是這照片真的很美嘛!”她撅了撅嘴,把照片一張張地攤開在草地上,“你看,這是我媽媽,我跟我媽媽是不是很像啊?大家都說我們長得很像。媽媽給我買的氣球,還有……”
“閉嘴!”tiEw。
他低低地喝道,那眸光讓她震懾了一下,又無辜地眨了眨眼:“你幹嘛總是那麼兇嗎?我不過就是讓你看看媽媽的照片……”
“你給我滾開!”
倏地,那少年從懷裡拿出一把槍來,一下子對準了她的胸口。
她的臉色頓時煞白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她不過就是給他看看照片而已,他怎麼能就這樣拿槍指着她呢?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啊……
“我……”
她舔了舔脣,試圖想要解釋什麼,卻在她張口的那一刻,那子彈橫空而出,直直地射入她的心臟。
痛,好痛!
那子彈進入皮肉的聲音讓她倏然睜開眸子,一片空洞,一片空白,寧檬的意識漸漸迴歸到大腦,視線卻依然還是僵硬的。剛剛的那些場景一陣一陣地襲來,他涼薄的話,更爲殘忍的動作,擊得她整個人潰不成軍。
終歸,她還是在乎的,在乎什麼呢?在乎自己愛着的那個人,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嗎?在乎別人都可以惋惜,想要保留她的生命,而他,卻爲了仇恨,把她的生命……
她不願再想下去,覺得心頭堵得慌,又有着那樣的疼痛。她閉了閉眼,聽到門口有聲音響起:“尹少爺,寧小姐已經過了危險期,子彈也已經取出來了,應該沒什麼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