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問竹撫養我長大的。”
阿刃忍着心中的憤懣,說出這句話。
“哦,你是問竹的孩子啊,問竹怎麼樣了?”
“爺爺去世了……”
“啊?”
藥王總算是面露詫色,可這驚訝,似乎只停留於乍聞一個熟人去世的層面上。
“可惜了,問竹他剛剛四十多歲吧,我這把老骨頭仍然健在,他卻走了,真是世事難料啊。”
阿刃的爺爺,何問竹的真實年齡的確是只有四十多歲,若論真實年齡,阿刃其實應該稱何問竹爲父親纔對,可是在十年前,阿刃初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像個半百老者,爺爺這個稱呼便延續了下來。何問竹的面目如此蒼老,都是他爲了混入醫家,自毀面目武功所得來的苦果。
想起爺爺二十年來的辛苦經歷,阿刃突然覺得無法忍耐。
“可惜?哈哈,的確是可惜了!爺爺他爲了治你的病,受了二十年的苦,只換了一句可惜?!真是可惜啊,可惜他老人家白白受了二十年的苦!”
阿刃的憤怒,緣自藥王的陌不關心,他絕不相信藥王會不知道自己最心愛弟子的去處,以藥家的勢力,這二十年裡何問竹做了什麼,藥王不說是瞭如指掌,也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
藥王卻用這樣冷漠的態度來對待自己的爺爺,這讓阿刃如何忍受,怒吼一聲之後,阿刃轉身便走,也不理身後韓飲冰的呼喚。
腦子紛紛亂亂的,阿刃腳下不停,也不知自己跑向哪裡,待停住腳步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處崖邊,崖下是處深谷,隔着深幽的空谷,便能看到哲蚌寺,那裡有處石臺,石臺旁流淌着一條溪水,數個藏族婦女正在這條潺潺流水邊浣洗衣物。
這一切看在阿刃眼裡,他卻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
阿刃的心神,從剛纔的憤怒中漸漸舒緩過來,一種奇怪的猜測便涌上心頭。
這個人,是藥王麼?
除了韓飲冰的介紹,似乎沒有什麼別的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
他看起來身體健康,完全不像是爺爺所說的舊疾纏身的模樣,他沒有武功,對阿刃刻意聚集起的絕強氣機沒有反應,他態度冷漠,除了認識阿刃的爺爺,連一點點的念舊情緒都沒有。
如此想來,除了韓飲冰的指認,阿刃又從哪裡確定他就是藥王呢?
韓飲冰的言詞,就足以證明這一切麼?
想着這個曾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孩,阿刃又搖了搖頭,韓飲冰的身份應該是不容懷疑的,她知道二十年前的五流秘聞,她是四方雜家的魅族嫡系,她幫着他成功到達拉薩,若是沒有韓飲冰,阿刃自己是絕對到不了這裡的,她費盡瞭如此周折才把阿刃帶到這裡,她爲藥王治病的意圖,是不必懷疑的。
那麼,那個老人,真是藥王?
“阿刃……”
正在胡思亂想着,韓飲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阿刃轉身,看着這女孩氣喘吁吁的向這邊跑着,他快步迎過去,扶住了幾乎要軟倒在地的韓飲冰後。
韓飲冰的臉色因劇烈運動和焦急而漲得痛紅,她喘勻了氣,便張口焦急地問着:“阿刃,你跑什麼啊,我不是跟你了不要生氣等我解釋麼……”
這時阿刃在想起在上山前韓飲冰的叮囑。
不許驚訝,也不要生氣,原來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我怎麼可能不生氣。”
阿刃嘆氣。
“藥王現在只是個普通老人,真的,對他來說,以前的那些傳奇經歷,只是一個故事,雖然他知道那些事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但他卻是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切。”
“旁觀者的角度?”
阿刃嘲笑似的撇撇嘴,他在旁觀什麼,一切傳奇的主角都在旁觀了,讓他們這些爲了主角而奮鬥一生的配角們如何自處?
“是的。”
韓飲冰點頭。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藥王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哦?
阿刃懷疑地看着韓飲冰。
“二十年前,藥王負傷退隱,他身體上傷處可以用藥維持,但心上的傷,卻是無藥可醫。”
“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顯赫人物,淪落到只能在病牀上苟延殘喘,這樣的判若雲泥的身份差距,藥王忍受不了,另一方面,他親手建立的藥門基業被毀於一旦,幾個最親近的弟子均死於非命,一想及此事,他更是心痛如絞。”
“這樣的心病,加上身體上的重傷,在一段時間裡,幾乎讓藥王死在病牀上。”
“藥王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就選擇了一種可以醫治他心病的方法,他讓我的母親,對他施展了‘諸天化身’中最極端的一種術法。”
“‘太上忘情’。”
“此法之後,前半生的記憶雖然仍在藥王的腦子裡,但回憶起來,卻是不帶絲毫感情,就像是在讀着別人的故事。”
“如果不是這樣,藥王可能早就去世了。”
“如今藥王雖然看起來身體健康,但那隻不過是一種假象,是爲了維持健康而從心理上刻意營造出的暗示環境,實際上他的身體已經糟糕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這也是爲什麼我一知道你的存在,就急着去找你的原因。”
一句句的解釋,聽在阿刃耳中,阿刃明白了,這個藥王,原來只是一個空具藥王外形的軀殼,真正的藥王,該在什麼“太上忘情”之下死掉了吧。
而真正讓阿刃動搖的問題,卻是韓飲冰猶猶豫豫的問出的這句話。
“面對這樣的藥王,你、你還會幫他醫治麼?”
這樣的藥王,還值得阿刃爲他醫治麼?
借用“七道天心”的殘餘靈氣爲人治病,是以生命爲代價的,阿刃已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劫難,差一點要了他的小命,而如今,面對着一個不是藥王的藥王,阿刃還會施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