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跟在周世瑛身後,匆匆的進了花廳,接着便看到花廳裡站了兩個人,一個年紀在二十多歲,穿了一身的月白色的長襖子,面容白皙清朗,頗給人一種魏晉名士之感。另一個看起來則是十五六歲,僕從小廝的打扮。
周世瑛不由激動的喊道:“陶先生,墨竹。”
那穿月白色的襖子的人亦也高興的對周世瑛喊道:“周老弟。”
而那僕從小廝則是直接淚噠噠的往周世瑛身邊撲了上來,抱着周世瑛的手哽咽道:“少爺,可找到您了,我差點以爲再也見不到您了。”
三人相見,自是抱在一起激動了一番。接着穿月白色襖子的人又拍了拍周世瑛的肩膀,然後:“你真是讓我們好找,若不是你一路留下了記號,我們還真找不到這裡來。如何,當日你引開了那批人,可有受傷?”
周世瑛道:“先不說這些事了。對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吧。”說着指了指傍邊的王檀道:“這是王侍郎的千金,家中排行第八。當日便是她救了我。”接着周世瑛又指了指那兩人,對王檀道:“這是陶嵇陶先生,這是我的小廝墨竹。”
那兩人拱手對王檀道:“八小姐。”
王檀亦跟他們見禮打招呼。接着墨竹又對周世瑛感激道:“多謝八小姐救了我們家少爺,墨竹真不知道怎麼報答八小姐纔好。”
王檀擺擺手道:“周公子亦曾經救過我,沒什麼好報答不報答的。”
幾人正說着話,鐵土家的端了熱茶進來,對陶嵇和墨竹道:“我見兩位一路風塵僕僕,外面又冰天雪地的,身上怕冷得很吧,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陶嵇對鐵土家的拱手感激道:“多謝大嬸。”
幾人在花廳裡喝了一會兒茶,接着便與陶嵇墨竹一起去了後進的廂房。王檀見他們像是有秘密話要說,便沒有跟去。又見陶嵇和墨竹怕是也要住下來的,便又去吩咐鐵土家的幫他們在後進的廂房裡另準備兩個房間,鋪上被褥等物。
而在後進廂房裡,周世瑛脫了上衣坐在牀上,陶嵇則坐在他前面仔細的瞧着他身上的傷口。過了會,陶嵇收回目光,然後道:“傷口癒合得不錯,我再給你開些藥,過個十天左右,你身上的傷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周世瑛笑道:“陶先生是杏林國手,我自然相信陶先生的。”
陶嵇道:“也好在你之前用藥得當。”說着已經走到桌子前,讓墨竹給他研磨寫藥方了。
周世瑛穿好上衣,然後從牀上站起來。陶嵇放下毛筆,將方子拿起來,又吹了吹上面的未乾的墨水,接着又問道:“對了,知道追殺你的是什麼人嗎?”
周世瑛道:“還能是什麼人,不是端王便是二皇子的人。說起來是端王的人可能性更大一些。”
陶嵇點點頭,道:“確實。西北原是薛家的勢力範圍,雖說薛家因爲當年敗仗的事而漸漸勢微,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薛家在西北仍有部分勢力在。而這部分勢力現在怕是攏在了端王的手中,而會害怕你知道西北軍在不斷擴張軍力的,確實是端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周世瑛又道:“另外,那日我觀那些追殺我的人的武功套數,看起來並不像是江湖殺手,而更像是軍中的人。”
陶嵇聽了沉思了一會,過了會,又道:“太子可知道現在西北的情形?”
周世瑛道:“放心,我已經讓王家八小姐幫我給京裡送了信。王侍郎是個聰明人,看到信後他知道該怎麼做。”
轉眼便是臘八節。
王清和蔣氏本是要接她們回京過節的,但王檀王楹提出今年想在莊子上過節,王清後面想了一下,便也由着她們。只是到了臘八那一日,蔣氏一大早就讓人送了許多的臘八粥來。
除了蔣氏送來的那些,鐵土家的在莊子上亦也煮了臘八粥。從前一天開始,鐵土家的就在開始準備做臘八粥的材料,用蓮子,核桃,栗子,桂圓,榛子,菱角等十幾種材料參雜在上好的胭脂米中,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熬製,熬了整整一夜,到了早上,還沒起牀便就聞到了臘八粥的香味遠遠的傳來。
另外,村子上也有許多村民送了臘八粥來。只是村民送來的臘八粥並不如莊子上熬的那些精緻,裡面攏攏總總不過七八種材料,米用的也是糙米。作爲回禮,鐵土家的亦給村裡每戶人家都送了一些臘八粥。
臘八粥在民間還有“巫術”作用,即人們相信,在臘八粥灑一些到花卉和果樹上面,來年這些植物一定會多開花結果。所以一大早,鐵土家的還吩咐鐵鋤兄弟倆提上一些臘八粥,撒到庭院裡的一些花卉和植物上。
再之後,鐵土家的便在花廳裡擺上桌子,端上臘八粥,然後大家便聚在一起吃臘八粥。因着在莊子上並無那麼多的規矩,也就沒有分設男女席。只是王檀王楹兩個主子和周世瑛陶嵇坐了一席,丫鬟們在旁邊的小桌子上坐了兩桌。鐵家一家卻沒有跟他們一起在花廳裡吃,而是一家人在廚房裡用。
花廳裡時不時的傳出說話聲,顯得頗爲熱鬧。
周世瑛端着一碗臘八粥,直接大口的就將一碗臘八粥喝了下去,然後嘆道:“真是好吃,多少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臘八粥了。”
王檀奇道:“你們繼遠侯府臘八節都不做臘八粥的,看你像是百八十年沒吃過臘八粥一樣。”
周世瑛道:“臘八粥自然有,但不同的人做出來,吃起來的心情自然是不一樣的。”
王檀想到現在繼遠侯府是繼母當家,再聽到這樣的話,腦中立刻腦補出一幅前孩兒被後母欺負,沒飯吃沒衣穿,還經常被後母虐待的畫面。接着便滿眼同情的看着眼前被欺負的前孩兒。
周世瑛見王檀一副“你真可憐”的表情看着他,便知他這是誤會了,不由用筷子頭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然後道:“你別想歪了,我不過是覺得這臘八粥有點像是我母親做出來的味道罷了。小的時候,我母親也會親手做臘八粥給我吃,只是她去世後,卻再也找不到人能做出她做的那種味道了。”
王檀“哦”了一聲,然後低頭吃臘八粥。
不過周世瑛與先繼遠侯夫人大桑氏好像只是養母子關係,她聽人說過,當年大桑氏生不出孩子,便找了個族妹擡進來幫她生兒子,便是如今的周世瑛。聽起來,周世瑛與大桑氏的感情卻像是非常好。養母子關係能這樣,卻是難得。
王檀正想着周家的事,旁邊王楹又問陶嵇道:“我見陶先生氣質不凡,像是大家出身,不知陶先生是哪方人士?”
陶嵇道:“說不上大家出身,我老家在福建泉州,家中做些雜貨生意,算一商賈而已。只是我自小不喜經商,反喜習醫,早年離家,如今也不過是四處飄泊而已。”
王楹聽了點點頭,他話中雖輕描淡寫,但這之中怕自有一段不可爲外人道的故事,王楹便也不再多問。
幾人正說着話,莊子外面突然傳來“得得得”的馬蹄聲,王檀聽了,不由高興道:“可能是慧姐姐來了,我邀了她一起來過節的。”
過了一會,跟在小泥巴的身後走進來的,果然是白卿慧。王檀迎上去,笑道:“我還道你不來了呢。”
白卿慧解開身上的披風交給身後的紅綢,然後道:“你誠心邀請,我怎會不來。只是我昨日幫妙慧師太抄一本經書沒抄完,所以今天早上幫師太抄完了之後才下山來的。”
王檀聽了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拉了她道:“你來的正好,我們正在吃臘八粥,你一起吃吧。”說着吩咐蓮霧去拿幾套新碗筷來。
等到了桌子前,王檀見到陶嵇,正要給白卿慧介紹,卻見白卿慧對着他突然“咦”了一聲,然後道:“你不是當日的那位公子。”
王檀奇道:“你們兩人認識?”
白卿慧解釋道:“萍水相逢見過一面。”說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周世瑛一眼,然後道:“這還是半年前我逃婚那一日的事情,那時我和紅綢青緞趕着去青蓮庵,路上走得急了些。結果不小心驚了馬,是這位公子正好路過,然後幫我們制住了馬匹。只是那時沒等我下馬車對公子表達謝意,公子便已經走遠了,亦不曾留下名諱。爲此,我還很是懊惱了一陣子。”
陶嵇笑了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白卿慧道:“這於公子來說是舉手之勞,但於我來說,卻是救命之恩。”說着對他行了一禮,然後道:“還要多謝先生的救命之恩。”
周世瑛見了,笑着道:“看來你們有緣,當日陶先生雖不曾留下名諱,如今你們卻重新遇上,不正合了那句‘有緣千里來相會’。”
白卿慧笑了笑,但面上表情卻是贊同周世瑛的說法。接着她又轉頭對陶嵇道:“我姓白,名慧卿,不知公子名諱是?”
陶嵇道:“我姓陶名嵇。”
白卿慧道:“那我以後稱你爲陶大哥可好?”
陶嵇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道:“不過是稱呼而已,白小姐喜歡怎麼叫都可以。”
周世瑛看着他們的樣子,不由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