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走進丹棲院的時候,白氏正和蹲在她膝前周世玹說話。周世玹拉着白氏的袖子彷彿在求些什麼,白氏則是皺着眉,一臉不高興的直搖頭。
見到王檀進來,周世玹停止說話,從白氏膝前站起來,笑眯眯的對王檀行了個禮,道:“見過二嫂。”
王檀側身半避開,笑着開口道:“是三弟啊。”
周世玹看了王檀一眼,意有所指的問道:“二嫂可是來服侍母親的?”說着故意看了看外面的天,繼續道:“不過二嫂來得可真晚,這日頭可快要到中天了。”
王檀看着他,微微笑着不說話。
周世玹略感無趣,便轉頭對白氏道:“娘,我先回去了。”說完不等白氏回答,便大步的轉身準備出門去。
白氏在身後喊住他道:“這兩天好好在家裡呆着不許往外跑,都快要成親的人了,你安分一點,省得你岳家不滿。更不許再去那品紅樓……”說着眼角瞥到王檀,又將剩下的話嚥了下去。
王檀卻知道白氏未完的話是什麼。京城最紅的品紅樓裡來了一個頭牌,藝名稱李渺渺,姿容傾城,琴棋書畫樣樣驚絕,堪稱驚才絕豔。京中無論是少年公子還是中年大老爺,皆對其趨之若鶩,願爲其一擲千金。但這位李渺渺卻號稱賣藝不賣身,在品紅樓裡設下規矩,若想見其一面,須先對出她給出的對子。
而這位週三少爺周世玹是這趨之若鶩的一員,最近一段時間常往品紅樓裡跑。白氏怕兒子壞了名聲,更怕繼遠侯知道了要生氣,便將這事瞞着,只讓人看着周世玹不許他出去。白氏自認爲瞞得緊密,但家中除了繼遠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因爲這事,周世瑛是突然連心情都好了許多。
白氏眼看着兒子已經溜出了房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便只先將兒子的事情放下,轉頭對王檀道:“你來了。”
王檀給她屈身行禮,然後道:“是。”
白氏指了指旁邊的榻,對她道:“先坐下吧。”
王檀道:“謝太太。”說完便不客氣的在榻上坐下。
王檀打量了白氏一眼,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真紅宜男百花的交領褙子,正是用她之前送她的料子做的。王檀還以爲她會將她送的布料壓箱底呢,沒想到竟會做了衣服來穿。
白氏看到王檀在看她的衣裳,便開口道:“這料子不錯,你有心了。”
王檀笑道:“太太喜歡就好,我原還擔心太太不喜歡這料子呢。”
白氏不說話,轉而端起小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她原來還真打算將她送的布料扔了的,只是王氏人不怎麼討喜,送的東西倒是好東西。她到底是捨不得浪費了這麼好的東西,便拿去針線房裁了衣服。
今日讓人請她過來時,倒是忘了身上穿的一身衣裳是用她送的料子做的。早知道,該先去換一身衣裳,沒得白白擡舉了她。
白氏放下手中的茶碗,轉頭瞥了一眼王檀,見她一臉笑盈盈的模樣,周到守禮,進門這麼久卻一點規矩都不犯,她想抓點把柄都抓不着,不由讓她有一陣氣惱。
白氏在心裡哼了一聲,現在還有心情笑,等一下你就該哭了。
她拿着帕子隨意的擦了擦手,指甲上的蔻丹鮮紅如血。她慢悠悠的開口問道:“王氏,你進門快兩個月了吧。”
王檀道:“是一個月又十五天,太太。”
白氏卻像沒聽到她的話,繼續道:“先前你和瑛哥兒剛成婚,新婚一月不空房,我也不好跟你說通房的事。後面新婚期滿,你一向乖覺,我本以爲你會替瑛哥兒張羅的,也沒說什麼。只是這麼久了,都不見你提起或張羅這件事,瑛哥兒媳婦,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說着故意加重語氣道:“善妒非女子之福!”
呵呵,有誰嫌日子過得太好,進門一個月便想着給丈夫張羅通房的。也只有這位婆婆,會這麼急哄哄的往繼子屋裡塞通房。
王檀面色不改,繼續笑道:“不知太太想讓我怎麼做?”
白氏道:“我想着你這麼久不張羅這件事,怕是不捨得自己的丫鬟。這樣吧,我這裡有兩個丫頭,一個叫紫雲,一個叫蘭羅,都是已經讓人調教好的,你帶回去吧。想給什麼名分,由着你安排。”說着便對身邊的綠雲使了使眼色。
綠雲點了點頭,接着出去了,過了沒有一會,便領了兩個女子進來。
那兩人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俱都容貌出色。一個是穿了桃紅色的折枝花褙子,瓜子臉,容貌多嫵媚,一雙眼睛盈盈含水,彷彿會說話似的,擡眸看人時,多有風情。另一個則穿了天青色的柳葉褙子,鵝蛋臉,面容清純精緻,皮膚白皙細膩,仿若一朵冰清玉潔的玉蘭花。
兩個女子,兩種風情氣質,卻都是男子最喜歡的兩種類型。白氏爲挑這兩個女子,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兩人上前來,在王檀和白氏的前面跪下,開口道:“見過夫人和二少奶奶。”
一個聲音嬌媚如夜鶯,另一個聲音則婉轉清脆如珠玉落盤。
白氏指着她們道:“穿桃紅色衣裳的那一個是紫雲,穿天青色衣裳的那一個是蘭羅。”說完便目光直直的看着王檀。
白氏正等着王檀跳起來拒絕,那個女人喜歡自己屋裡多出幾個女人來分寵,更何況王氏進門的日子淺,怕還沒將丈夫的心籠絡到自己身上,這個時候若來了別的女人,還是這樣兩個美貌丫鬟,丈夫說不好就被她們籠絡了去。
長者賜,不可辭。
而只要王檀拒絕,她就能拿話拿捏她,好好訓斥她一頓,好好出一出最近被她氣出來的氣。
但哪知道王檀卻是面色不改,連一絲勉強都沒有,笑盈盈的開口道:“既然是太太所賜,兒媳婦自然不敢辭。太太放心,我比會好好對待紫雲和蘭羅兩位姑娘的。”
白氏愣了一下。這跟她的想象不符,在她想象中,王檀就算最後不得不收下這兩個丫鬟,但也不應該答應得這麼爽快。難道她就一點不擔心別的女人來分寵,還是她就就這麼自信老二不會看上別的女人。
白氏轉頭看了看紫雲和蘭羅的模樣,接着又自信起來。她就不信,老二他能對着這麼兩個絕色丫鬟不爲所動。
過程雖有些出乎意料,但結果卻是跟她想的一致。
等到老二的心向着妾室時,有得她哭的時候。
想到這裡,白氏便高興起來。接着又跟王檀道:“你能這麼懂事,我很欣慰。你放心,我也不是不替你着想的婆婆,在你生下嫡子之前,我會讓人盯着她們喝斷子湯的。她們又是府裡的家生子,乖巧本分的很,會好好服侍你和老二的。”卻絕口不提她們的賣身契的問題。
白氏又轉頭對紫雲和蘭羅道:“去了景瀾院,要好好伺候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切記不可爭寵,可知?”
紫雲和蘭羅連忙磕頭道:“是,奴婢們必會伺候好二少爺和二少奶奶。”
白氏接着又半威懾半敲打的說了一些女子要賢良大度,切不可善妒之類的話,又意有所指的說了哪家哪家的媳婦因爲迫害妾室最後被夫家休離或關進家廟的事,接着便打發王檀回去了。
王檀領着紫雲和蘭羅回了景瀾院,香櫞見到她回來,迎了上來行禮道:“少奶奶。”說着看到她身後的紫雲和蘭羅,疑惑的問道:“這兩位是?”
王檀道:“是夫人賞的丫鬟。”
香櫞愣了一下,說着表情有些僵硬的笑道:“原來是夫人賞下的丫鬟,那我將她們安排到後進庫房,做些輕省的照管器件的活,您看可好?”
王檀知道,香櫞很明顯是故意曲解白氏的意思,將紫雲和蘭羅當成普通的丫鬟來對待了。
王檀搖了搖頭,道:“不用,她們是服侍二少爺的,你去將她們安置在跨院裡。”
“少奶奶……”
這麼漂亮的丫鬟,香櫞自然知道她們是白氏賞下用來服侍二少爺的。但服侍也有多種理解,只要白氏不明說是怎麼個服侍法,她們就當她們是賞的普通丫鬟,將她們安排在後進庫房,不讓她們到前面正房來,自然沒機會見到二少爺。只是她不明白二少奶奶爲何會拒絕。
此時蓮霧也從裡面走了出來,正聽到王檀的話。
她倒不像香櫞這樣激動,走過來對王檀行了禮,神色平常的道:“是,少奶奶,我這就將她們帶她們去跨院。”
王檀點了點頭,蓮霧便將紫雲和蘭羅帶下去了。王檀轉身進了內室,香櫞輕輕的跺了跺腳,也跟了進去。
王檀在屋裡沒有看到周世瑛,開口問道:“二少爺呢?”
香櫞開口道:“剛剛二少爺的同僚來找二少爺,二少爺去外院見客去了。”
香櫞說着,有些擔憂的偷偷看了看王檀的臉色。但王檀的神色如常,並沒有什麼傷心、失落、憂愁或苦悶在上面。彷彿院子裡多了兩個服侍二少爺的女人,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香櫞心中認定少奶奶是面上裝着不在乎,心裡卻默默傷心,於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安慰道:“少奶奶,你放心。她們是夫人賞下的,二少爺必定不會看上她們的。”
王檀坐在榻上,開口道:“你放心,我沒有不高興。”
這是她的實話,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擔心也沒有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