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王檀剛剛回到景瀾淵,香櫞便迎上來對她道:“少奶奶,二少爺回來了。”

果然,等她走進屋子,便看到周世瑛換了一身衣裳從內室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幫他拿着換洗下來的衣裳的羽絨。

周世瑛看到王檀,笑着問道:“你去哪裡了?”說着拉了她一起坐到炕上。

王檀答道:“去看桑姨娘了,姨娘生病了。”

周世瑛有些驚訝:“她病了?嚴重嗎?”

王檀道:“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受了些風寒,還有就是咳嗽的老毛病煩了。我已經請大夫給她看過了,也看着她喝過了藥,你不用擔心。”

周世瑛想了一想,然後站起來道:“我去看看她。”

王檀點了點頭,道“也好。”心想她不願意見她,那總是願意見她的親兒子的吧。

只是沒過多久,周世瑛卻又從馥香院回來了。

王檀奇道:“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周世瑛表情有些鬱悶,鬱郁道:“她不願意見我,便回來了。”

王檀沒再說話,跟着便陪着他坐在了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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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瑛也只是鬱悶了一會,跟着便把這些事情丟開了,然後問王檀道:“對了,今天白氏沒有爲難你吧?”

王檀笑着搖搖頭,道:“放心吧,我沒讓自己吃了虧。反而夫人,今天怕是要過得水深火熱了。”就不知她明日還敢不敢像今天這樣,指使她給她端水佈菜。

周世瑛鬆口氣,道:“那就好。”他今天可是擔心了一整天,就怕她會被白氏欺負了,差點就想從衙裡請假回來了。

兩人又在屋裡說了一會兒話,接着羽扇進來對他們道:“少爺,少奶奶,晚膳提回來了。您們可是要現在用膳?”

周世瑛擡頭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開口道:“現在擺上來吧。”

羽扇道是,接着出去擺膳了。接着周世瑛拉了王檀出去外間用飯了。

晚飯很豐盛,十熱六冷四個湯品。只是王檀今日沒有什麼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了筷子。周世瑛以爲是飯菜不合她的胃口,開口道:“以後我們自己院裡開個小廚房,想吃什麼讓小廚房做。”

現在侯府出了繼遠侯和白氏的正院,其他的院子都沒有小廚房,吃的都是大廚房裡做的份例菜。

周世瑛是世子,按繼遠侯府的前例,他的院子本該是有小廚房的。但周世瑛離開的那兩年,白氏趁機將景瀾院的小廚房撤了。後面周世瑛回來,白氏裝傻充愣也未將小廚房重新開起來。未成親的時候,周世瑛常常都是不在家用飯,也就懶得跟白氏在這地方計較了。

只是現在成了親,周世瑛卻覺得自己院裡該有個廚房,這樣才顯得有煙火氣和家的氣息。

王檀也覺得院裡沒個小廚房太不方便也不安全,且不說別的,大廚房裡人來人往這麼多人,飯菜容易被人動手腳。她現在沒有主持中饋,許多地方照看不到,出了事要查起來也十分麻煩。若自己院裡有個小廚房,裡面用自己的人,至少能讓人安心許多。

想到這裡,王檀點了點頭道:“好啊,我們自己有個小廚房要方便許多。明天我跟太太提去。”

等吃過了晚膳,王檀陪着周世瑛在庭院裡消了一會兒食,接着便是回房洗沐準備睡覺了。

王檀先去沐浴,等從淨房出來,她便坐在牀邊,雙手壓在雙腿下,雙腳垂落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眼睛有些無神的看着地下,心裡卻在想着事情。

而等周世瑛從淨房裡出來,看到的王檀便是這樣子。

周世瑛開口問道:“怎麼不躺到牀上去,坐在哪裡在想什麼?”

王檀擡頭看了周世瑛一眼,想了一想,然後道:“我今日看到侯爺去了桑姨娘的院子,不過只是站在院子外面,並沒有進去。”

出乎王檀意料的是,周世瑛對此好像一點都不吃驚,只是並沒有說話。

王檀又道:“我今天早上看到瓏姐兒也去了桑姨娘的院子。”

王檀一直看不清楚周世瑛和周世瓏這對姐妹的關係如何,從她進門看到的情況以來,周世瓏無論對桑姨娘這個生母還是對周世瑛這個親兄長,表現得都十分冷淡,並不想關係親近的樣子。起先她覺得周世瓏是自小養在白氏身邊,白氏在她從小到大怕是無時無刻都在給她洗腦,她會疏遠桑姨娘和周世瑛也是可以理解。只是今日看到周世瓏在桑姨娘的院子裡徘徊,卻也不像是不關心桑姨娘。

周世瑛聽到瓏姐兒,臉上不由露出幾分憫惜和愧疚,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接着走過來坐到牀上,道:“睡覺吧,你今天起得早,怕是早就累了。”

王檀心裡嘆息一聲,看來他並不想跟她談論這些事情。

說不失望是假的,他們是夫妻,她總是希望他們能夠坦白彼此毫無隱瞞的,她也急於想知道關於他的,他關心的人的一切。只是他不想說,她也並不想勉強。

他們在牀上躺下,周世瑛將王檀抱在自己胸前,拍了拍她的背,道:“快睡吧。”

他們正是新婚,對某種事正是食骨知髓的時候。若是往常,只要上了牀,周世瑛早就抱着王檀要求運動一番了,只是今日周世瑛卻好像沒有這個興致,只是抱着王檀,手放在她的頭髮上,一遍一遍輕輕的幫她梳着發,眼睛望着帳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王檀同樣是心事重重的。

房間裡的蠟燭被熄滅,明亮的月光從窗紗上照進來,房間裡有一股靜謐的氣氛在流轉。

過了好一會之後,王檀聽到周世瑛嘆息一聲,接着聽見他道:“如果可以,你多與瓏姐兒親近親近,多關心關心她。她從小在白氏身邊長大,日子過得並不好,所以性子有些冷清,你也多擔待她一些”

王檀道:“放心吧。”說着頓了下,又道:“只是這些都好說,有一件事倒是有些難辦。瓏姐兒已經到了定親的年紀,不知道太太對她的婚事是怎麼打算的。太太是瓏姐兒名義上的母親,又是自小養大她的人,做主瓏姐兒的婚事名正言順。若是太太有什麼想法,就算我是嫂子,也不好置喙太多。”

周世瑛道:“這個你不用擔心,瓏姐兒的婚事我自有打算。”若是他到了如今的地位,卻自己的妹妹都還護不住,那他這些年也就是白混了。

他從小就知道她是他同胞的親生妹妹,只是她自小養在白氏身邊,他若對她好一份,白氏便要對她差一分,那時候他還沒有能力,所以根本不敢跟瓏姐兒親近。

白氏並不喜歡瓏姐兒,她從桑姨娘身邊將瓏姐兒抱走,不過是希望姨娘遭受失子失女之痛罷了。白氏不敢明面上對瓏姐兒不好,但卻用教導瓏姐兒女紅爲藉口,沒日沒夜的讓瓏姐兒做針線。

她五歲的時候,學會了做第一個荷包,那時的她大概隱約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也想親近他。她偷偷的將自己做好的荷包遞給他,睜着一雙怯怯的眼睛不說話,彷彿是怕他嫌棄,所以顯得十分緊張。

他那時看着她十根手指頭上被扎出來的數不清的窟窿,心裡覺得十分的不好受,那時他便發誓,以後長大了,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妹妹,不再讓她受委屈。

他收下了她的荷包,只是後來,白氏卻因此給她多加了一倍的女紅功課。但這並沒有影響她的高興的心情,後來等她繡出第二個荷包的時候,她還是將它送給了他。但他不想她再被罰,所以那之後卻再也不敢收下她的東西了,在人前也學着跟她疏遠。現在想來,那時候她應該是極想親近他的,只是他決絕冷淡的次數多了,她失望後,便也不再盼望能跟他親近。

等後來他建功立業回來,可以保護她了,但隔閡已經造成,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破開他們之間的冰雪。

周世瑛道:“比起瓏姐兒來,我要幸運許多,至少我小時候是享受過父親的疼愛,也被母親寵愛過的。但瓏姐兒出生之後,卻是一天都沒有被父母寵愛過。”

王檀嘆了口氣,像是爲了安撫一般,手放到胸口上,輕輕的撫了撫。

過了一會,王檀又問道:“我聽池媽媽說,以前桑姨娘是極得侯爺寵愛的,爲何後來他們的關係會變得這般冷淡。”

周世瑛沉默了一會,接着拿起王檀的手在手裡揉了揉,過了一會,才道:“這之中的事情我並不十分清楚。”接着頓了一會,才又繼續道:“我小的時候養在母親身邊,母親寬厚慈和,並不瞞着我桑姨娘纔是我生母,也並不阻止我和姨娘親近。只是姨娘性子謹慎小心,爲了避嫌,從不多與多親近。所以小時候我雖知道姨娘纔是我的生母,但也僅此而已,關係並不密切。但雖這樣,我卻知道那時姨娘卻是十分得父親喜愛的,侯府裡巴結姨娘的人比巴結母親的人還要多。而那時候父親對我也很疼愛的,我雖有一個庶出的兄長,但在父親心裡的分量,卻根本不能與我比。我過了週歲之後便被立爲世子,我開蒙也是父親親自一手一手教的。後來母親去世,府裡要張羅給父親續絃,那麼多高門大戶名門千金作爲人選,父親卻選了家世最不出衆的白氏。父親雖沒有說過,我卻知道他是怕娶一個身份太高的繼室回來,以後繼室萬一生下兒子,怕他們會影響了我的地位。只是後來,白氏進了門,許多事卻是突然之間變的。”

“你知道,在我之下,在瓏姐兒之上,我本該有一個弟弟的。那時候姨娘懷着近六個月的身孕,父親不知聽信了什麼,跟桑姨娘大吵了一架,跟着姨娘就小產了,流出來一個四肢都已發育的男胎。我後來聽人說,姨娘是被父親推倒,然後才小產的。姨娘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最終活了過來。只是在那之後,父親便厭棄了姨娘,轉而十分寵愛白氏。而姨娘對父親,也從那時起十分冷漠起來。”

王檀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從那時候起,侯爺便開始不喜歡你?”

周世瑛點了點頭。

他接着繼續道:“他們吵架的因由我並不十分清楚,但與白氏總離不開關係。其中因由隱約知道與姨娘的一位表哥有關,那時姨娘的那位表哥家中遇到困難,姨娘出手幫了他。”

王檀腦中突然一動,問道:“是不是跟姨娘定親的那位表哥?”

周世瑛並不疑惑王檀會知道桑姨娘定過親,只是點了點頭。

王檀模模糊糊有了大概的定論,桑姨娘跟那位表哥訂過親,桑姨娘被那位表哥家退親之後還願意幫着他,若是此時繼遠侯以爲桑姨娘對他餘情未了,更甚者兩人存有私情,對於一心喜愛桑姨娘的繼遠侯來說,只會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而桑姨娘遭到冷落和厭棄,則是可以預見到的結局了。

只是她有一點不明的是,桑姨娘定過親的事,先侯夫人桑氏必是做過遮掩的。那時候白氏剛剛進門,是怎麼打聽到桑姨娘與表哥的事情的呢,白氏也不像是能想出這種法子使桑姨娘失寵的人。其身後怕必有軍師,而這個軍師也定是對桑姨娘以前的事情一清二楚。

想到這裡,王檀不由想到那位與白氏交好,與桑姨娘同出一族的黃夫人。若論熟悉,再沒有人比這位在閨閣時與桑姨娘關係親近的堂姐更熟悉桑姨娘的了……而這位黃夫人本是有機會嫁進侯府的,但最後進來的卻是桑姨娘。

而桑姨娘呢,倘若繼遠侯一開始誤會她的時候她還願意解釋,但隨着她後來的小產,她怕會怨恨上了繼遠侯。

沒有女人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她的第一個孩子被送給了桑氏,爲了避嫌她不能親近,第二真真正正能夠屬於她的孩子,怕是承載着她所有的期盼。結果最後卻因爲繼遠侯而沒了。倘若她處在桑姨娘的位置上,王檀自認爲也做不到不恨。

倘若桑姨娘是恨着繼遠侯的,對於後來出生的周世瓏,則怕可能不是在她的期待下出生的孩子。

王檀在心裡不由搖了搖頭,這愛恨糾葛的複雜關係,都快糾結成一團亂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