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地傑人靈,不僅風景可入畫,素有‘人間天堂’的稱號;而且充滿了靈秀儒雅的文人氣息,蘇州出才子,個個鍾靈毓秀。蘇州也是江南頂尖的風流富貴之地,非揚州之可及也。
張清和,字致遠,從三品兩淮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祖籍在蘇州。他這一支原本是蘇州張家的分支的分支,當初張家祖先不滿本家的壓制,遷到揚州生根發芽。自此飛黃騰達光宗耀祖,但蘇州本家卻一代代沒落下來,如今也是個空架子而已。
“老爺,張家族長來了。”清風過來通報,張致遠放下筆,將精心抄寫的佛經撫平放到一邊,只道:“讓他們等着。”
張家祖宅,坐在左邊首位上的粗狂的大漢不耐煩得拍了拍案几:“這張清和真是架子大,讓族長和我們在這兒等他。”
話音纔剛落,坐在他對面的清秀些的中年男人冷哼道:“張武德你不願意等大可以離開,沒人求你在這兒乾等着。”
“張文軒是男人就大聲說話,哼哼唧唧來像個娘們似的。”名叫張武德的粗狂男人譏笑出聲,旁人坐着的幾個人也跟着笑了起來。張文軒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想到什麼似的冷笑道:“我說話輕聲又怎麼樣,不像某些人外強中乾,外面兒強悍,其實肚子裡面都是糟糠。”
張武德生氣得想要站起來,坐在主位上的族長乾咳了兩聲,“行了你們兩個都住口,想想我們爲何到這裡來。”
兩個人閉了嘴,這邊張致遠從外面穿着大氅進來,進來掃了一眼四周,把大氅解下來遞給清風,站到中間朝族長拱手:“清和見過族長。”
淡淡的樣子已經讓其他人不滿了,但又想到今日來的目的不得不壓下去。老族長眯着眼睛笑,捋了捋鬍鬚,慈愛笑道:“清和不用客氣。”
清風站在一邊吐槽,倒是誰不客氣啊,這裡明明是張家的祖宅,說的跟這是自己家似的。
張致遠淡淡道:“族長,清和還是分得清主客的。”也不說給什麼面子就坐到了主位上,老族長臉都僵了。張武德狠狠拍了桌子,怒道:“張清和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怎麼能坐到主位上?來得晚讓族長他老人家等你也就算了,現在竟是不知道主次,真是太過分了。”
老族長連忙勸阻,但是心裡得意,心想張武德這個莽夫雖說蠢傻但是這點就很得他喜歡。張致遠冷笑了一聲,他本來就是面寒之人,如今冷笑起來就讓人覺得止不住的害怕。
張武德怯縮了下,但立刻氣焰囂張了起來,“怎麼?你問問大夥我說的有錯嗎?”
張致遠瞥了他一眼,眼光如同寒冬凜冽的北風,張武德不自覺退了一小步。張致遠掃了一眼堂下坐着的人,“我爲何要問?我有求你們來?”斂下的寒光幾乎凍裂在座的人,讓他們不自覺地低下頭去。老族長坐在主位,又惱又恨又羞,惱的是原本不過是一個分家的人竟然敢這麼不給他這個本家族長面子;恨的是這羣傢伙嘴上說的好聽,被人掃了一眼就失了分寸,讓他沒一點面子;羞的是他的確是有求於張清和。這時候只得他出面了,“武德不得魯莽,還不坐下。清和賢侄,老夫就託大叫一聲賢侄,你莫跟武德這個莽夫一般見識。”
張武德雖是個莽夫,但也知道些進退,朝張致遠抱了抱拳才怏怏地坐下來,對面的張文軒諷刺一笑,抿着嘴不言語。
張致遠絲毫不在意,清風上了茶,他徑自喝茶也不言語。族長見此有些訕訕的,但是怨恨的眼光隨即一閃而過,也就放平了些心態,主動開口:“賢侄,老夫早先得了令堂誥命夫人張顧氏仙去的消息,本想帶族人來祭奠一二,文軒勸說老夫賢侄傷心悲痛,也不願我們提早去打擾,這才拖到如今纔來,賢侄定不要起嫌棄纔是。”
張致遠放下茶杯,淡淡道:“這是自然。”心裡冷笑,這蘇州張家不思進取又好高鶩遠,只記得追憶往昔張家風光,完全不顧現在如何破敗。本家子孫紈絝只知嬉耍打壓分家、分家子弟大多隻顧趨炎附勢,當年若不是老祖宗咬牙遷徙,如今他們這一支不知落到何種境地呢。這族長竟是忘了當年這本家得知他們這一支遷走時,揚言在族譜上除了他們不成族長一席話打在了棉花上,輕飄飄得噎住了,心裡暗恨這張清和忒不給他這個族長面子。但現在又不能撕開臉皮,只笑道:“賢侄啊,老夫也不繞圈圈了,此次來除了祭奠張顧氏,還有幾件事要和賢侄商量一二。”
張致遠也不接話,族長暗恨只得給一旁的張文軒打眼色,張文軒眼中嘲諷一閃而過,但也張嘴道:“不知族長有何事?若是事關我們張家的發展,我想清和兄是不會推辭的。”心裡冷笑:張家?張家啊就是個空殼子,而這張清和這一支雖人丁凋零,但已是家資深厚的世家,跟他比這裡的人就烏鴉與鳳凰的差距,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不可同日而語。他倒是要看看族長就是厚顏無恥的說出來,張清和如何應對?
其他人也在一旁附和,就是那張武德粗啞着嗓子喊道:“身爲張家子弟,爲家族就該肝腦塗地,談不上什麼商量不商量的。族長要是發話,我張武德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二話不說。”
張致遠冷眼看着不言語,老族長捻着鬍鬚在一旁暗自得意,只等火候夠了壓了壓手,衆人才熄了話頭。
“族人有事儘管說來。”張致遠一句話讓族長臉色有了喜色,他道:“既然賢侄都開口了,老夫也就直說了。眼看將近年關,族人有意重新修繕張家祠堂,讓家裡老祖宗更舒心些,賢侄既然爲張家一份子理應出謀劃策的,但考慮到賢侄如今爲張顧氏守孝不便出來,所以我們就商量着賢侄只要出一份子錢就行。”
“哦,這是應該。”張致遠擡頭看族長,“就是不知出多少呢?”
族長被這一眼看的心突突,本來到嘴邊的一萬兩給吞了回去,只說八千兩。
“八千兩啊,也不算多。”張致遠手掌放在桌子上,掃了一眼在座的衆人,問了個問題:“不知在座的各位出多少?這可是事關祖宗的大事,諸位當該盡心盡力傾盡所能纔是。”
任誰都聽出他這話裡的嘲諷,張武德是個暴脾氣的他頭一個就忍不住了,站起來指着張致遠吼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難道是指責我們沒盡心盡力嗎?現在讓你出銀子修繕祠堂你竟是推三阻四的,你難道就不是張家子弟了”
張致遠一點都沒生氣,真的,他側過身子偏過張武德的手指頭,淡淡道:“那你出了多少份子錢?還有你哪隻狗眼看到我指責你們了?蠢貨”粉色的嘴脣一張一合,明明是在罵人,可他那神態就跟說這茶真難喝一樣。不等張武德說話,張致遠側身看向老族長,道:“族長,我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老族長抹了一把虛汗,“當問當問,賢侄有什麼事儘管問?”心裡卻把張武德恨上了,早知道就不該把這個莽夫帶來了,盡是給我拖後腿“族長說的祠堂裡可有我們張家任一先人的牌位?” 他說我們張家,明擺着跟蘇州這邊的張家分開,族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當年張致遠祖先離開之後那時族長一氣之下就讓他們除了家譜,就是他們那一支先人的牌位也被撤出了祠堂,如今當真一塊牌位都沒有。不過他倒是有了個想法,就悲切得說道:“當年老祖宗一時氣惱,事後也心有悔意,竟是拉不下臉來。如今若是賢侄有心,老夫回去就和族裡長老商議讓你們這一支歸入家族來,重新入祠堂,不知賢侄意下如何?”
“呵呵,”張致遠冷笑兩聲,“我們張家早已另立門戶,何來歸入家族一說?如果族長有意來說這件事,那大可免了,省的白費功夫。”當年老祖宗就是再苦再難也咬着牙撐下去,從沒有興起過回蘇州張家的年頭。若不是讓先人落葉歸宗,張家的墳冢也不會立到蘇州來。
族長老臉一紅,一咬牙:“要是歸入了算你們是本家子弟如何?”
他這話一出,坐在下面的幾個人立馬嘟囔了起來,有些分家的人眼紅不已,在他們看來本家絕對是佔着整個家族的絕大部分資產,隨便拔下一根毫毛來都比他們腰粗。幾個人都看向張清和,只見他嗤笑一聲一點熱切的反應都沒有,衆人才反應過來,人家何須要歸入蘇州張家?誰不知道揚州張家幾代列侯,如今這張清和又是三品高官,還是管着兩淮鹽政,那可是天底下最大的肥缺,人家會缺銀子麼?人家指不定還瞧不上他們擠破頭都想進入的本家呢。這麼一想個個都羞愧得低下頭來,頓覺得不該來這兒自找羞辱,心裡暗恨剩下幾個本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