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致遠周身的寒冰總算是解凍了些,再看安寧攬着福久在一邊,半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張致遠將塗了他一臉口水的糯米糰子遞給奶孃,安寧摸摸福久的腦袋,笑道:“福久,幫娘照顧弟弟去吧。”
福久乖巧的點點頭,安寧不等張致遠的主動問,就一五一十的將今日皇后宣召的過程說給他聽,就差一字不差的複述倆人的對話了。
張致遠沉着臉,道:“怕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不足爲奇。”
這句話包含的信息可就多了,安寧眉毛一跳,深深的看了張致遠一眼,攏了攏滑下來的髮絲,“還記得你遇刺的那件事嗎?你覺得是誰做的?”
這話乍一聽驢脣不對馬嘴,但安寧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來,張致遠不由一怔,沉吟道:“你是說……”
安寧搖頭,笑道:“我什麼都沒說。”
張致遠:“……”
安寧似笑非笑的看着因爲翻找有些凌亂的書架,玩笑似的跟張致遠道:“景曜和景佑被‘同窗好友’了,就連皇后娘娘也有所耳聞,所以他們倆被特別關注了。”這樣的話讓安寧不得不懷疑,當初在燈節上,八皇子是不是先知道他們的身份,才自降身份的跟蹤,還和景曜、景佑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兒。
而且總有種八皇子染天花這件事,刨除偶然的原因,怎麼會將這事往張家身上推的感覺,安寧想起張致遠剛纔說的那句話,知道張致遠也和她有同樣的感覺。八皇子染上天花這件事,若是沒治身亡了,看起來最大的得利者將會是太子,畢竟八皇子是皇子中除了太子外出身最尊貴的了,儘管越朝的幾任笑到最後的皇上,居嫡居長的寥寥無幾。難道太子是被那萬壽節的傳言逼急了?
“你覺得之前的流言可信麼?”安寧不由得問張致遠。
張致遠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寧,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睛彷彿能將她看透。就在安寧覺得喉嚨微干時,才道:“你以爲流言是誰傳出來的?”
“當然……”那答案彷彿就在舌尖,但這個時候偏偏說不出來,原本想當然的答案也覺得不對。安寧不由得露出一抹深思的神色。現在仔細想想,那些個聽說皇上私下裡誇讚皇子的流言彷彿就是爲了推出‘皇上要廢太子’這個流言,畢竟大家都認爲皇上那些個皇子裡面,爲什麼淳郡王、誠郡王、七皇子和八皇子都誇讚了,獨獨沒有身份最尊貴的太子,大家都會推測是不是皇上不喜太子了,要不然也不會單單落下太子。看起來這個推測就很順理成章啊。所以纔有了萬壽節前有關皇上要廢太子的流言。
可有這流言也就罷,但緊接着這流言發生的事就是八皇子染上天花,若是陰謀的話,那誰會是那幕後黑手?畢竟表面上看起來最得利的是太子,而還有那流言在前,有點邏輯判斷能力的都會自然而言的想到了是太子。再說了流言雖然是流言,總得有源頭,有心人傳流言。但有心人是誰呢?
“別想了,有我呢。”張致遠撫上她的臉頰,深邃的眼睛專注得看着她的。
“噗~”
在這般曖昧的氛圍下。男主角深情款款的看着女主角,一般的情況下不應該是男女主角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女主角紅着臉頰默默的閉上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一般輕顫,櫻桃般的小嘴兒微微的撅起,而酷帥的男主角則是寵溺一笑,然後傾身覆蓋上去……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女主角伸出芊芊素手,如同撓癢般的輕輕捶打在男主角寬闊而溫暖的胸膛上,“你好壞喲~”捂臉,然後一會兒又櫻脣微撅。【悠*悠】黏黏膩膩飄飄道:“可人家就喜歡你這種壞~”然後白衣飄飄的飄走~“你來追我呀,來追我呀~~”無限迴盪……
然而到安寧這裡,在張致遠專注的眼神下竟然笑場了,那些個粉紅泡泡瞬間破的一乾二淨,張致遠臉沉下來,皺眉。不悅。這小女人,忒不給面子!
安寧看到張致遠沉下來的臉,連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那個,之前福久也這麼說…”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解釋完之後張致遠的臉更黑了。
安寧見狀,露出討好的笑容來:“福久很懂事哈。”說完安寧自己都想捂臉了,這個解釋更糟糕。
張致遠不說話,好整以暇的等安寧還能再說出什麼話來。
安寧轉眼看到張致遠手邊的茶杯,殷切的接過來,笑道:“要不要續杯?”但看到滿滿的茶杯,又說不出話來了,安寧囧了,這個後續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等到張致遠欣賞夠了安寧的窘態,以宰相肚中能撐船般的寬容大量原諒了安寧的無心之失,不過原本緊張、嚴肅的陰謀論帶來的氣氛消失不見,過渡那一閃而過的曖昧氣氛,到最後剩下了討好—被討好—單純想看好戲—討好—勉爲其難的原諒的戲碼,這展開可夠不可預測的。
安寧沒發現的是,張致遠踢過來的問題到最後的時候,還沒有得到解答,被這麼一攪合,安寧也沒往下深思。再說了論陰謀論,到底還是在官場沉浮了二十年的張致遠更適合,安寧只是看以前的歷史看多了,純粹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只會紙上談兵罷了。
不過事情還真如安寧想的那樣,皇后娘娘也沒‘以後閒了,本宮再請張夫人過來說說話’,景曜和景佑也從嫌疑犯成了暫時沒嫌疑的,倆人也沒往外跑,真跟安寧說的那樣,養養花,種種草,看看書,打打架,遛遛弟弟……
最高興的反而是糯米糰子,以前是安寧長期圍着他轉,兄長們得空圍着他轉,現在變成了兄長們長期圍着他轉,安寧得空圍着他轉。糯米糰子十分享受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這從短短半個月來成功的從火星語小專家進化成了牙牙學語的初學者,作爲一隻爬行動物已經很成功了,至於爬行的速度,看小跑的丫鬟就知道了。
後遺症就是看到那條金珠兒線攢心梅花絡子絡着的玉色汗巾子,就倍兒興奮,蹦出來的頭一個字不是哥哥—三個哥哥不厭其煩的在這半個月期間在他耳旁唸叨—也不是爹、娘,而是發音清楚,乾脆利落的‘汪’……爲此景曜他們仨被家法伺候,那條金珠兒線攢心梅花絡子絡着的玉色汗巾子自此就不見了蹤影。
作爲實際意義上的罪魁禍首,安寧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無視景曜幽怨的眼神、景佑的憤憤不平、福久純淨的眼神,還有軟糯糰子皺着的包子臉,因爲被剝奪了他喜歡的飯後運動。
八皇子終於病癒了,出了痘,太醫院解放了,不用擔心腦袋和身體分開了。國子監也重新開課了,景曜和景佑心裡還遺憾這種閒情逸致的日子這般短暫,不是因爲不用上學,最大的遺憾竟然是遛弟弟的這種活動被取締了,再者就是原本說好的慰問品也因爲這件事的取締也隨之取笑了,這讓景曜和景佑特別的懊惱。至於福久,雖然沒什麼大的表示,但那條金珠兒線攢心梅花絡子絡着的玉色汗巾子表示確切失蹤後,他鼓着白皙的包子臉,稍許有那麼點可惜。
在這期間安寧基本上沒怎麼出門,但八皇子對外發布出了痘身體痊癒後,皇后娘娘空閒下來,讓內侍來張府傳懿旨,大抵就是八皇子病癒,張家獻方有功,特賞賜了不少東西。
安寧跪下接旨時,眉頭不自覺地皺着,不說原本是皇后冠冕堂皇的要求安寧拿出醫書來,被動的事情到這裡就成了張家主動獻書了。而且這懿旨不免將張家的功勞誇大了,重點是這‘主動’,意思模棱兩可,曖昧不清。皇后這是什麼意思,不管這幕後黑手是誰,這樣的‘主動’無疑是得罪了這幕後黑手,這哪是什麼賞賜,這是在爲張家拉仇恨值。
想歸想,但是安寧面上不露絲毫聲色,恭敬的謝恩後,那內侍拿上安寧遞過來的謝禮,白淨的面龐上擠出一絲笑:“張夫人客氣了,皇后娘娘說張夫人這次有功,該賞,咱家在這兒可是要恭喜張夫人了。”
之後進宮謝恩,也許是因爲八皇子轉危爲安的關係,皇后娘娘笑容可掬,不過冠冕堂皇,顛倒黑白的本事還真不小,原本被動說成主動,泛泛之交說成至交好友,原本可有可無的功勞被誇大,安寧就不明白了,什麼時候這功勞也成硬塞的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安寧瞬間又陰謀論了,就是那豐厚的賞賜也覺得格外的燙手。
安寧從皇宮謝恩回來時原本陰暗的天飄起了雪,這時已經十一月了,天氣自然冷的很,沒一會兒雪也從薄薄雪花,轉而爲撕綿扯絮一般,就如同安寧此時的心情,亂的很。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