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九回 大結局

“恭喜國公爺,恭喜王妃娘娘,夫人生了一位千金,母女平安!”

事實上,傅城恆和晉王妃一直守在窗前,雖然看不見屋裡的情形,卻能清楚的聽見裡面的任何響動,自然也聽到了方纔華靈素的那聲:“是個千金,母女平安!”

但當穩婆出來報喜時,姐弟兩個還是大喜過望,晉王妃當即笑逐顏開的大聲宣佈:“賞!通通有賞!所有的人都有賞!”

本來晉王妃跟謝嬤嬤一樣,一開始也是希望孔琉玥這胎能生個男孩兒的,一來傅城恆的嫡子實在太少,就只得傅鎔一個,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將來傅鎔有個什麼,傅城恆這一支的香火也就堪憂了;二來能得一個男孩兒傍身,於孔琉玥本身來講,將來也無疑更安慰更有底氣得多。

是以方一得知孔琉玥有孕後,晉王妃便即刻命人安排了車馬,要去廟裡上香,求菩薩保佑孔琉玥能一舉得男。是晉王阻止了她,說孔琉玥此番能有孕已是萬幸之事,不管將來她生男生女,都是上天開恩,她怎麼能得隴望蜀,沒有孕時想有孕,有了孕後又想男孩兒呢?讓她別管那麼多,只順其自然便是,省得孔琉玥知道後,心裡有壓力。

晉王妃聞言後一想,自己的確有些得隴望蜀了,不管孔琉玥這一胎是男是女,不都是煦之的孩子不都是她的侄兒侄女嗎?再者說了,就算她這一胎生了女孩兒,憑她與鎔哥兒母子之前宛若親生的關係,難道將來鎔哥兒還會、還敢不孝順她不成?果真到了那一天,不必傅城恆出面,她第一個就饒不了鎔哥兒!

這般一想,晉王妃便不再糾結於孔琉玥這一胎到底會生個什麼了。不曾想傅城恆和孔琉玥都有志一同的希望此番能生個女兒,久而久之,晉王妃不自覺的受到了感染,也深信孔琉玥此番定會生個女孩兒了,這也是她爲何會在聽完穩婆的話後,高興成那樣的緣故。

晉王妃宣佈完所有人都有賞後,見院子裡衆下人都笑逐顏開的跪下謝恩,又高呼:“恭喜國公爺,恭喜王妃娘娘!”越發喜悅,因拿眼去看傅城恆,想看看自家的傻弟弟這會兒高興成什麼樣了。

不想看了一圈,都沒發現傅城恆的人影,她正納罕他什麼時候離開院子了,她怎麼不知道?不經意就看見他正背靠着牆壁坐在地上,臉上除了傻笑,再無別的表情,哪裡還有一絲一毫平日裡在下人們面前時的冷峻和威嚴?

晉王妃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幾步上前輕輕踢了他一腳,嗔道:“你還傻坐着做什麼呢,弟妹才歷經千辛萬苦爲你生了個女兒,你還不快進去瞧瞧她呢!”

傅城恆聞言,方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強撐着猶有些發軟的雙腿站起身,臉上仍然帶着傻笑,腳步微微有些趔趄的進了房間裡去。

“哇——”綿綿細小的哭聲,讓因力竭而短暫昏迷後,很快便醒了過來的孔琉玥聽得心裡發緊,她近乎是慌張的問一旁的韓青瑤,“瑤瑤,寶寶的身體是不是不好?聲音怎麼這麼小?”其實孩子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反正都是她的寶貝,當然,如願以償生了個女兒,就更讓她高興,她惟一擔心的,是怕孩子遺傳了她的體質!

“玥兒,你就放心罷,小寶寶哭聲雖然不大,據我大嫂說來,你是近乎足月才生下她的,所以孩子身體很不錯,長得也好漂亮,簡直就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女寶寶!”韓青瑤愛憐的望着不遠處被謝嬤嬤抱着正在銅盆裡清洗的小東西,渾身紅通通皺巴巴的,可皮膚卻乾乾淨淨,小小巧巧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將來一準兒是個美人胚子。

不過想想也是,傅城恆長得英俊挺拔,孔琉玥更是美若天仙,他們倆生的孩子若是不漂亮,才真是奇了怪了!

韓青瑤話音未落,慶王妃已笑了起來:“你才能活了多大,就敢說這是你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女寶寶了?這話換我這個外祖母來說還差不多,咱們家乖乖的確是我生平見過最漂亮的女寶寶,將來長大後,必定比玥兒你還要漂亮!”

“是嗎?快給我看看!”孔琉玥儘管已經很累了,但還是強撐着想要先看看孩子。

“你稍等一下,很快就好!”韓青瑤說話間,已幫助樑媽媽白書等人一道,利落的給孔琉玥換下了狼藉的被褥,換了乾淨的褥子,並給她擦乾淨了身體,又用一塊大方帕把她的頭給包住。

樑媽媽一邊忙活着,一邊笑容滿面的與孔琉玥道:“夫人且先忍忍,三天後,再給夫人擦拭身體。”她知道孔琉玥向來喜淨,故而有此一說。

等孔琉玥這邊收拾好,小寶寶也已被清洗好,包在大紅色的襁褓裡了。

孔琉玥雖已疲累至極,只恨不能立刻閉上眼睛好生睡上一覺,但仍強撐着,想先看女兒一眼。

望着襁褓裡一頭烏髮,噏動着小嘴間或細細哭上一聲的女兒,孔琉玥的心瞬間能軟得滴出水來,只覺方纔就算是再疼,也是值得的,渾身的疲累也隨之一下子去了個七七八八。

她強撐着想要坐起來,抱一抱女兒,身體卻很是沒力,試了幾次都未能坐起來。

一旁慶王妃與韓青瑤見了,忙道:“玥兒,你先躺下,好生睡上一覺,待醒來後有精神了,再抱小寶寶也不遲!”

“……嗯。”孔琉玥渾身實在沒力,只得懨懨的應了一聲,依言躺回了被窩裡,乖乖閉上眼睛睡覺,不過不忘叮囑韓青瑤,“我只眯一會兒就起來,你記得叫醒我啊,我還要給寶寶餵奶呢……”

韓青瑤忙點頭應了,“好,我一定叫醒你,你先睡罷!”她自己就是親自餵養趙允罡,從不假奶孃之手,一來自己餵養的孩子同自己親,二來親自哺乳對孩子的身體和自己的恢復都有利。

“嗯。”孔琉玥無力的應了一聲,隨即閉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傅城恆進得房間時,孔琉玥已經睡着了,他也顧不上先看女兒,徑自便走到了牀前先去看她。

直至瞧得她身上乾乾爽爽的,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滿頭大汗,滿身是血,而是呼吸均勻,恬淡安靜的在睡覺後,他一直高懸着的心,方算是落回了原地,滿腦子只餘下一個念頭,玥兒她還好好的,他沒有失去她,她還好好兒的!

眼見傅城恆癡癡的握着孔琉玥的手,滿臉的患得患失,一旁韓青瑤約莫猜得到他的心思,因壓低了聲音說道:“妹夫放心,我嫂子已經給玥兒診過脈了,說她很好,只需要睡上一覺,便可以恢復大半的元氣了,還說此番她是足月生產,指不定自此以後,身體反會漸漸好起來,很快便能再有孕也未可知!”

“……多謝嫂子!”傅城恆聞言,片刻才向韓青瑤道了謝,玥兒以後還能不能再有孕他已不在乎了,他們如今已經有一個女兒了,他已經知足了!

孔琉玥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方一睜開眼睛,就見傅城恆正坐在牀前,握着她的手,癡癡的望着她,一見她醒來,眼裡立刻盛滿了笑,柔聲問道:“玥兒,你醒了?身體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餓不餓,想吃什麼東西?”

睡了一覺後,孔琉玥的精神好多了,腹中也是飢腸轆轆,因笑着點頭道:“沒覺得哪裡不舒服,就是肚子餓了,想吃東西!”

話音未落,傅城恆已揚聲道:“夫人醒了,快把鯽魚湯端來!”

片刻,便見笑容滿面的月桂端着已去過油腥的鯽魚湯走了進來,傅城恆忙接過,親自喂孔琉玥吃了起來,月桂則早已知機的退了出去。

一碗湯下肚,孔琉玥的精神又好了一些,待漱了口,便迫不及待的問傅城恆:“孩子呢?快抱來我看看……我原還再四叮囑瑤瑤,讓她很快便叫醒我的,我還要給孩子餵奶呢,卻一睡就睡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孩子餓成什麼樣了!”

正說着,就見韓青瑤抱着孩子,與華靈素一道走了進來,一聽得她這話,便笑道:“瞧你睡得那般熟,我怎麼忍心叫醒你?況妹夫一直守着你,憑是誰都不讓靠近,我便是想叫,也得有那個膽子啊!”

孔琉玥忙伸手:“快把孩子給我,她一定餓壞了!”

韓青瑤依言將孩子遞給她,“小乖乖一直在睡覺呢,乖得不得了。怪道人家都說女兒是娘最貼心的小棉襖呢,她雖有六斤七兩,生她時你卻幾乎沒吃什麼苦頭,生下來後,還這麼小,就知道體貼你了,真是讓我和嫂子好生羨慕!”

華靈素也笑道:“是啊,我和瑤瑤都沒個女兒,只得一個皮猴子,真是讓我們羨慕壞了!”孔琉玥便命傅城恆出去,“……我要給寶寶餵奶了,你且先出去罷。”親自給寶寶餵奶,是她一早便與他商量好了的,故國公府並沒有像慶王府當初那樣,一早便備下了一堆乳孃備用。

“我就留在這裡!”傅城恆如今是一步也捨不得離開孔琉玥和女兒,又怎麼可能願意出去?就連之前給寶寶稱重量時,他也是在屋裡,在孔琉玥牀前進行的。

他留在這裡,她要怎麼給寶寶餵奶?關鍵她從沒給孩子哺過乳,需要華靈素和韓青瑤從旁指點,他若是留下,豈不是大家都尷尬?孔琉玥只得耐下性子哄傅城恆,“你留在這裡不方便……況也該安排人四處去報個喜,另外也該想想給寶寶起個什麼名兒的,總不能就一直‘寶寶’、‘乖乖’的叫着罷?我如今可沒那個精力管這些事,說不得要你這個當爹的多費心了!”

孔琉玥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傅城恆便是再想留下,也不得不先出去,只得悶悶的應了一聲:“哦!”依依不捨的走了出去,卻並沒有離開,而是留在了外間,打算等孔琉玥一給孩子喂完奶,便立刻又進去。

這裡孔琉玥方接過孩子,背過身子,解開衣襟給孩子喂起奶來。

“噝——”下一秒,她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只因孩子忽然吸住她,且估計是餓狠了,很有些力氣,讓她不自覺便痛呼出聲了。

然後,她還沒從疼痛中緩過勁兒來,孩子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韓青瑤急得在一旁道:“我正說要提醒你,第一次給孩子餵奶時會很疼,甚至有可能疼極了,孩子還不一定能吸出來,讓你千萬要忍着點,誰知道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就已經……”

華靈素則已行至門邊,一疊聲的吩咐起衆伺候之人來,“快拿熱水來,另外,再給你們夫人端一碗鯽魚湯來!”鯽魚湯是下奶的東西。

一時謝嬤嬤端着熱水進來了,依照華靈素的吩咐擰了熱帕子,給孔琉玥胸前都熱敷了一遍,孔琉玥便又抱起孩子給她喂起奶來。

奈何小丫頭吸了好一會兒,仍是什麼都未能吸出來,忍不住再次哇哇大哭起來。

聽在外面傅城恆耳朵裡,登時大急,一邊叫着:“玥兒,寶寶怎麼了,怎麼一直哭?”一邊已擡腳想要進屋來。

急得孔琉玥忙命門口的樑媽媽將他攔住了,——她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哺乳的樣子,才苦惱的看向華靈素和韓青瑤問道:“怎麼辦,寶寶還是吸不出來?”

華靈素也是一臉的苦惱,皺眉想了片刻,才道:“只怕是孩子還太小,力氣也小,所以吸不出來……要不,先找人**來,讓**喂她,不然老這麼餓着,也不是辦法!”

“可是……”孔琉玥聞言,滿心的不情願,她以前在醫院時,曾聽好些人說過,孩子其實很認人的,一旦認準了一個口味,以後便再難改變,這也是現代好些孩子斷奶難的原因,她還想自己給孩子哺乳呢,可不想讓她第一口吃到的是別人的奶!

韓青瑤最是瞭解她的,見她遲疑,幾乎是立刻便已猜到了她的心思,因問華靈素道:“嫂子,難道定要讓孩子自己吸出來,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呢?”她當初倒是沒有這個困擾,偏生這個時代又沒有催奶師,不然玥兒也不必疼得這麼厲害,孩子也不會餓得這般可憐了。

華靈素聞言,猶豫了片刻,才道:“也不是再沒有別的法子了,只是……”說着微紅了臉,湊到孔琉玥耳邊快速說了一句話。

孔琉玥的臉便也很快紅了,片刻才結結巴巴道:“就、就再沒有別、別的法子了嗎?”她連讓傅城恆看着她哺乳都不情願,如今卻要……,這也委實太尷尬了罷?

韓青瑤在一旁看着二人打啞謎,一頭的霧水,跺腳道:“到底什麼法子,嫂子你就大聲的說出來嘛,偏又要與玥兒說悄悄話兒,真是急死人了!”

華靈素就瞪了她一眼,半是好笑,半是賭氣的湊到她耳邊也快速說了一句話。

這下輪到韓青瑤紅臉了,但臉紅之餘,她卻點頭道:“我倒是覺得這個法子可行,不然讓小乖乖這樣一直餓着,餓壞了可怎麼樣?”

像是爲了應證她的話似的,她話音纔剛落下,孩子便又大哭起來,紅着一張小臉,抽抽噎噎的,還直把小手往嘴裡塞,瞧着好不可憐。

此情此境瞧在孔琉玥眼裡,除了心疼,還是心疼,也顧不得別的了,忙不迭就向華靈素道:“那就有勞華姐姐去跟謝嬤嬤說。”這種事情,總不好讓華靈素或是韓青瑤去跟傅城恆說罷,謝嬤嬤是她是奶嬤嬤,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華靈素便依言自尋謝嬤嬤去了,這裡韓青瑤又寬慰了孔琉玥幾句:“你別急,很快就會好的……”也紅着臉快步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即將獨處的他們一家三口。

韓青瑤前腳方離開,微紅着一張俊臉的傅城恆便走了進來,一見孔琉玥衣襟半開的與女兒奮戰,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眼淚汪汪的,滿腦子的旖旎立刻去了個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心疼和不捨,上前坐到孔琉玥身側,低聲道:“玥兒,讓我幫你罷?”

孔琉玥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進來了,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手也趕快將衣襟給拉上了。但下一秒,在女兒又大哭了之後,她也再顧不得別的了,紅着臉幾不可聞的對傅城恆應了一聲:“嗯。”便閉上了眼睛……

約莫小半盞茶過後,寶寶終於吃上了來自母親的初乳。

當然,傅城恆也被早已快惱羞成怒的某人給攆了出去。

只不過他不死心,到底死皮賴臉的留了下來,待孔琉玥給孩子喂完奶後,便又坐到她牀前,與她一起看起吃飽後又困了,小嘴微張打哈欠的寶寶來。

“她可真漂亮!”傅城恆看着孩子,眼裡滿滿都是喜愛,“不是我吹,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秦都找不出比她更漂亮的孩子了!”

孔琉玥聞言,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說實話,她真的一點沒看出寶寶有哪裡好漂亮的,至多皮膚比那些她見過的新生兒要白一些,頭髮要烏黑一些罷了,真要論起漂亮不漂亮來,現在還言之過早,總要等到過幾天長開一些後,方能瞧出好歹來,偏看在傅城恆眼裡,卻成了‘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秦都找不到出來’的漂亮孩子,果真應了那句俗話,孩子還是自己的最好!

雖然已不是第一次當爹了,傅城恆的心情卻比之當年初華出生時,猶要激動幾分,“希望她長大了像你,那樣才漂亮!”

孔琉玥就笑了起來:“難道像你就不漂亮了?我看初姐兒姐弟三個都像你,都是難得一見的漂亮孩子。”

傅城恆道:“像你更漂亮!”又唏噓,“當初看你肚子那麼大,我還以爲會是雙生呢,心裡一直捏着一把汗,怕你生產時吃大苦頭,萬幸孩子是個乖巧的!”

“是啊,萬幸她是個乖巧的。”孔琉玥也是不無感慨,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會生得這般順利,看來之前她堅持每天花大量的時間散步,還是很有好處的。

“就算她是個乖巧的,”傅城恆忽然握住了孔琉玥的手,定定看着她說道,“玥兒,你還是辛苦了,我心裡都記着呢,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纔好了,只能在以後的每一天裡竭盡所能的對你們母女好,不叫你們受一絲一毫委屈了!”

孔琉玥就忍不住反握了他的手,片刻方笑道:“傻瓜,你我是夫妻,本是一體的,說什麼感謝不感謝的話?真要說感謝,我還要感謝你呢!”感謝你給了我一份深沉似海的愛,感謝你給了我一個幸福完整的家,感謝你給了我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感謝你讓我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家,什麼是幸福!

等孩子睡着了,傅城恆則依孔琉玥之言去了書房給寶寶定名字後,韓青瑤和華靈素方復又回了屋裡陪孔琉玥,只不過二人的臉仍微微有些發紅就是了。

想起之前的事,孔琉玥也微微有些尷尬,只得有意拿話來岔開,以緩解氣氛,“對了,娘和姐姐怎麼不見?還有罡兒呢?”

韓青瑤見問,忙道:“之前你睡着時,娘和九嫂已來瞧過你了,被我請回去了,她們昨兒個夜裡都幾乎一夜沒睡,我讓她們先回房歇歇去,等養足了精神再過來瞧你也不遲。”

孔琉玥點點頭,見她和華靈素眼瞼都青青的,也是一臉的疲色,因說道:“你和華姐姐也是一夜沒睡,這會子且回去休息一會兒罷?我這裡有樑媽媽謝嬤嬤和丫頭們伺候着,不會有事的,你們只管放心!”

韓青瑤看了一眼躺在孔琉玥身側正酣睡的孩子,不自覺壓低了聲音:“我和嫂子都精神着呢,你不必管我們,我們知道休息的。倒是子綱聽說小丫頭長得白白嫩嫩的,巴不得立刻見一見,罡兒也吵着要見妹妹呢!”

孔琉玥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待會兒便請了大哥來看便是,又不是外人,不必那麼多忌諱。”

韓青瑤應了,又悄笑道:“你不知道你生小乖乖時,我心裡有多緊張,怕生下來是個男孩兒,那咱們這親家,可還結是不結呢?若是結,誰嫁誰娶呢?”說着,意味深長的衝孔琉玥眨眼睛。

華靈素在一旁聽了,因笑道:“這有什麼關係,孔妹妹若是這胎生了男孩兒,你們兩個便都再努力便是,總有一天會結成兒女親家的,到時候不管是誰嫁誰娶,不都是一樣的?”

一語未了,孔琉玥與韓青瑤已忍不住笑得東倒西歪起來,只可惜華靈素並不知道二人因何而發笑,仍在那裡一臉的懵懂,看在二人眼裡,不由越發大笑不止,久久停不下來。

好容易笑畢,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韓青瑤因見孔琉玥累了,便服侍她睡下,與華靈素一道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孔琉玥側頭看了一眼孩子,見小丫頭正睡得香,嘴角不自覺噙起一抹笑,也閉上了眼睛,很快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等她再次醒來時,天已快要黑了,她的第一反應便是側頭看孩子,不妨就見女兒正睜着黑玉似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雖然知道新生兒的眼睛還沒有焦距,其實看不到自己,但也並不妨礙孔琉玥的心因爲女兒的目光而軟成一汪泓水。

她忍不住坐起身子,將寶寶小小軟軟的身子抱進了自己懷裡,心裡的滿足感簡直用盡世上一切詞彙都不足以形容出來。

謝嬤嬤悄悄走了進來,想是想進來瞧瞧孔琉玥或是孩子醒了沒。不想就見孔琉玥和孩子都已醒了過來,因忙向外說了一聲:“夫人和五姑娘醒了!”然後快步走到了孔琉玥牀前,笑道:“夫人多早晚醒的?怎麼也不叫奴婢們進來服侍呢?”

孔琉玥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道:“孩子醒了,要不要把尿?”

“要,要,要。”謝嬤嬤一迭聲的道,“我來端尿。”說着,就上前接過了孩子,熟練的忙活起來,一邊忙活一邊還不無得意的道:“姑娘可真是個乖巧孩子,也不怎麼哭,與夫人小時候一模一樣兒呢!”

正說着,慶王妃與晉王妃聯袂走了進來,聞得這話,都笑道:“可不是,這麼乖巧的孩子,一百個裡也挑不出一個來!”

孔琉玥忙欠身給二人見禮,早被晉王妃幾步上前摁住了肩膀,嗔道:“都是自家娘兒們,你拘這麼些俗禮做什麼,沒的白生分了!”

慶王妃也道:“你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將養好身子,坐月子時不將養好了,將來老了時,可是要吃苦頭的。”說着順勢坐到牀前的錦杌上,拉了她的手問道,“想吃什麼就只管跟你姐姐說,讓她上天下地的給你弄去,坐月子時可不能客套,不然,吃虧的可是自己!”

說得孔琉玥笑了起來,道:“娘放心,我如今可是傅家的功臣了,不會跟姐姐和國公爺客氣的!”

晉王妃卻是連連點頭:“弟妹說得對,你給咱們家添了五姑娘蕙姐兒,可是咱們家的功臣了,想什麼吃的喝的,只管開口便是!”

“蕙姐兒?”孔琉玥微微一怔,隨即已反應過來,“國公爺給孩子定了名兒了?”早在剛有孩子之初,傅城恆已想了無數個名字,當然,無一例外都是女孩兒的,什麼紋啊、敏啊、嫺啊、秀啊、蕙啊的,總之就是一切能夠想到的美好字眼,都被他給一一列了出來,倒是省卻了她不少麻煩。

晉王妃點頭笑道:“已經起了,就叫蕙華,寓意蕙質蘭心,是個好名字!”

傅蕙華?傅蕙華……孔琉玥默默唸了兩遍,也點頭笑道:“的確是個好名字。”自謝嬤嬤手裡接回孩子,柔聲說道:“我們寶寶有名字了,就叫蕙姐兒,寶寶聽見了嗎?”

說也奇怪,她話音剛落,寶寶原本閉着的眼睛就一下子睜開了,清澈得能映出人的倒影一般,烏溜溜的望着孔琉玥,就像是真聽懂了孔琉玥的話似的。

“真聰明!聽得懂弟妹的話呢!”晉王妃看在眼裡,就不無得意的笑了起來。

慶王妃也道:“這孩子,眼神可真有神,以後一定是個聰明的!”

大家說笑了一回,傅城恆進來了,一同來的還有趙天朗一家三口並華靈素。至於初華姐弟三個,則因初華和潔華畢竟還是姑娘家,傅鎔則是男孩兒,都不好進產房,得等到洗三禮過後,孔琉玥搬回了她和傅城恆的房間,方好進房間裡來探視母親和新添的小妹妹。

趙允罡一見了小蕙姐兒便稀奇得不得了,想是因爲還沒見過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小傢伙睜着一雙肖似趙天朗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了一會兒自家祖母懷裡的蕙姐兒,見大人們都正說笑,並沒人注意到他,於是悄悄伸出白胖胖的手指,輕輕戳了戳蕙姐兒的臉,見蕙姐兒只是翕了翕小嘴巴,便又繼續睡起來,覺得有趣,便又戳了戳她的臉,嘴裡還含糊不清的叫着:“喜……花兒……”

這下蕙姐兒不幹了,咧開小嘴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反把趙允罡嚇了一跳,忍不住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看得慶王妃哭笑不得,嗔寶貝孫子道:“明明是你把妹妹弄哭的,你倒還好意思哭?”

韓青瑤這才注意到兒子的胡作非爲,也是哭笑不得,拿了帕子一邊給他拭淚,一邊笑道:“是你把妹妹弄哭的,你要負責再把她哄睡着纔是!”

趙允罡抽抽噎噎的反駁母親,“不是,妹妹,是喜花兒……”

逗得趙天朗、晉王妃和華靈素都是哈哈大笑,躺在屏風後面牀上的孔琉玥也是笑個不住。

惟獨傅城恆黑沉着一張臉,霍地站起身來,繞到屏風前面,便自慶王妃手裡接過了寶貝女兒,一邊稍顯笨拙的輕拍着,一邊看向趙允罡沒好氣道:“什麼媳婦兒,是妹妹,是妹妹,你可給我記住了,以後可不能再叫錯!”

說着,又拿冷颼颼、飽含威脅意味的目光看向趙天朗,示意他管好自家兒子的嘴,否則就別怪他不客氣,讓他子債父償了!

趙天朗若是輕易便能被他威脅到,那也就不是趙天朗了!是以接收到他的目光後,不但沒有制止自家兒子,反而笑着鼓勵趙允罡道:“好兒子,你叫得對,你就是你媳婦兒,你可記好了,以後可不能欺負她,要一輩子對她好!”

趙允罡便奶聲奶氣的應了:“好,對喜花兒好……”

話音未落,滿屋子的人再次忍不住大笑起來,惟獨傅城恆一張臉越來越黑,在心中暗暗發狠,他們夫妻兩個辛辛苦苦生下來,又辛辛苦苦養大的寶貝女兒,不止趙允罡這個臭小子,任何臭小子都休想肖想,否則看他不打折了他的腿!

在商量如何操辦小蕙姐兒的洗三禮時,孔琉玥與傅城恆、晉王妃發生了分歧。她的意思,是自家人一起吃頓飯,熱鬧一下也就罷了,一來孩子還小,免疫力弱,抱出去見客萬一感染了什麼病菌,可不是鬧着頑的;二來傅城恆如今“抱病”在家,永定公府若是大辦筵宴,難免招人話柄,她覺得凡事還是低調一些的好。

但傅城恆卻說:“這有什麼關係,難道連我女兒出生,都不可以簡單操辦一下了?我才捨不得委屈了她,至多到時候不抱她去見外客便是!”

晉王妃也道:“女兒家就是要嬌養一些纔好,當初初姐兒的洗三禮可熱鬧了,如今到咱們蕙姐兒了,也不能委屈了她纔是!”又道,“你就別管了,凡事自有我領着初姐兒安排,你只管將養身子便是!”

見他姐弟二人都這麼說了,孔琉玥無奈,只得點頭應了,“那就有勞姐姐了。”

蕙姐兒的洗三禮因而辦得十分熱鬧,京城裡一多半兒公卿世家並堂倌家的女眷都有來賀喜添盆。

這也還罷了,讓孔琉玥沒想的是,亦連皇后娘娘也使了坤寧宮的總管大太監來代替她添盆,德妃也使了自己宮裡的大太監代自己走一趟,還送了滿滿一箱子的衣衫來,說是四公主小時候穿過用過的,讓孔琉玥別嫌棄。

但據孔琉玥看來,那些衣衫或是用紅底白花穿蝶的綢緞,或是用黃底綠色纏枝花的妝花,或是用銀紅色的刻絲……等各種上等的面料精心縫製而成的,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選,新制而成的,並非如德妃所說的,乃是四公主小時候穿過的。

她不由微微汗顏,也有幾分感動,德妃爲了四公主後半輩子有所倚靠,也算是費盡心力了,果然爲母親的心,普天之下皆是一樣的!

等熱熱鬧鬧的過罷小蕙姐兒的洗三禮後,華靈素、晉王妃、並慶王妃一家四口便先後離開永定公府,各回了各家去。

“……嬤嬤,你這是要做什麼?”待整個永定公府都漸次安靜下來後,謝嬤嬤拿出了一卷白布,孔琉玥見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不由好奇的問道,蕙姐兒的衣衫已經夠多了,根本穿不過來。

謝嬤嬤一邊指揮小丫鬟們將白布散開,一邊笑道:“給夫人束身啊。懷孕的時候,夫人的身體都被孩子撐開了,如果現在不束起來,將來身體就再也瘦不下去了。”

孔琉玥聞言,舒了一口長氣。她當然知道產婦產後需要束腰,才能儘快恢復身材的道理,就怕謝嬤嬤樑媽媽們不同意,所以這幾日都在暗暗思忖,看是不是要揹着她們進行此事,卻不想向來古板的謝嬤嬤在此事上會這般開通,倒是省了她不少口舌和麻煩。她卻不知道,這是韓青瑤搬出華靈素,對謝嬤嬤耳提面命了無數次的結果,不然謝嬤嬤又豈能一夜之間,便變得這般開通起來?

於是孔琉玥在謝嬤嬤的幫助下,將腰給束了起來,然後便在她和樑媽媽的悉心照顧下,安心的坐起月子來。

因如今多了小蕙姐兒這個小人兒,既不會說話,又什麼都不懂,成日裡惟知吃和睡,睡醒了便是哭,整個月子裡孔琉玥雖都必須待在房裡,倒也並不覺得無聊,只覺一轉眼便將一個月的時間打發了過去。

五月下旬,孔琉玥出了月子,蕙姐兒的滿月宴因爲她的堅持,只自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頓飯,並沒有如洗三禮時那般隆重,傅城恆怕委屈了她們母女,事事處處都想給她們最好的,她何嘗又不懂得爲他着想?

許是因爲月子裡調養得當之故,出了月子後,孔琉玥整個人瞧起來比先時豐腴了不少,瞧着也更有少婦的嫵媚和韻味了。

只是因爲生了孩子,就算在月子裡時有束腰,她的腰身還是不可避免的變粗了不少,她又不敢靠控制飲食來減肥,畢竟如今她還要給蕙姐兒餵奶,必須攝入足夠的營養,是以只能靠運動來塑身,遂一有空閒便去院子裡慢慢散步。

這一日吃過早飯後,孔琉玥剛將蕙姐兒哄睡了,讓月季在一旁好生守着,自己則扶了月桂的手去院子的背陰處散步。

就有小丫鬟來回說藍琴來給她請安了。

孔琉玥聽說,笑道:“正想着成日裡窩在家裡悶得慌,想有個人來說說話兒呢,這不瞌睡剛來,便有人送枕頭來了?”因忙命快請。

藍琴很快來了,穿着淺藍色的上衣,繫着湘色的八幅羅裙,戴着銀釵,看起來黑了一些,也豐腴了一些,眉眼間透着滿足。

她一進來便屈膝給孔琉玥行禮,“早聽說夫人添了五姑娘,母女均安,原該一早便回來給夫人磕頭道喜的,但因……”說着微紅了臉,欲言又止,“但因日前也……也診出了身孕,害喜害得頗爲厲害,一來行動不方便,二來怕冒撞了夫人,所以才拖到了今兒個,還請夫人千萬見諒!”

“你有身孕了?”一席話,說得孔琉玥大喜過望,忙親自起身攙了她起來,笑道:“幾個月了?怎麼也不說使個人來報聲喜呢?”難怪她方纔覺得她豐腴了不少,敢情是有了身孕的緣故。

一連幾個問題,問得藍琴越發的羞赧,片刻方小聲道:“已經快四個月了,之前怕打擾了夫人將養,所以纔沒回來回夫人,還請夫人勿怪……”

孔琉玥不待她把話說完,已擺手笑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怪你!前兒個吳媽媽回來請安時,說珊瑚也已有了快五個月的身孕,瓔珞的兒子則都快一歲了,如今你們四個裡,就只得白書還沒有孩子了,等明兒白書再有了喜,我就更高興了!”

白書在一旁聞言,猶豫了片刻,才微紅着臉小聲道:“回夫人,奴婢這個月的小日子已經遲了幾天了,怕是……,只還沒作準,要等明兒瞧過大夫後,方能確定。”

此言一出,孔琉玥果然更高興了,即刻命人拿了她的對牌去請太醫,一來給白書確診,二來也好給藍琴把把脈,看她如今的身體狀況如何,畢竟不是任意誰都瞧得上太醫的。

太醫很快來了,把脈的結果是白書果然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藍琴的身子也很好,但仍開了一副安胎的方子,讓她想吃時便吃,不想吃時也就罷了。

這樣的結果,無疑讓孔琉玥喜上加喜,心情也爲之大好,且一直持續了好幾日,便沒有注意到潔華連日來都悶悶不樂,飯量也減少了好些之事。

還是一直到奶孃驚慌失措的來回說潔華病了,請孔琉玥使人去請個太醫來瞧瞧時,她方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幾日潔華飯都吃得不多,話也少了好些之事,心裡一下子涌滿了着急和愧疚,這陣子因爲添了蕙姐兒,她的確忽略潔華太多了,不止潔華,初華和傅鎔也是一樣,也不知道姐弟三人會不會認爲她是因爲多了小妹妹,便不再喜歡他們了?

因忙吩咐謝嬤嬤樑媽媽好生照看着蕙華後,領着月季月桂去了潔華的屋子。

方走到門外,就聽得裡面傳來潔華弱弱的聲音,“……姐姐,你說母親她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我一直都有乖乖的,怎麼母親忽然就不喜歡我了呢?是因爲多了小妹妹,我又不是母親親生的,所以她纔會不喜歡我的嗎?還有爹爹,他從沒抱過我,如今卻成日裡抱着小妹妹,難道我就不是爹爹的女兒嗎?”說到最後,聲音裡已帶出了幾分明顯的哭腔。

隨即是初華的聲音:“你胡思亂想什麼呢,母親怎麼會不喜歡你?母親不知道多喜歡你呢,不然也不會待你那麼好了!母親只是這陣子身體不好,又要忙着照顧五妹妹,抽不出多的時間來關心你罷了,等過陣子五妹妹大一些後,自然也就好了。還有爹爹,他面上雖不顯,心裡卻是極疼你的,就像他對你哥哥,那般的器重,不也難得有一個好臉子?你別亂想了,還是快些養好了身子,快快長大了,好爲母親分憂,到時候,母親自然會更喜歡你……”只是尾音微微透着幾分遲疑,顯然連她也不確定孔琉玥以後到底還會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喜歡潔華,乃至喜歡她和傅鎔。

孔琉玥將姐妹二人的話聽在耳裡,心一下子就揪緊了,喉嚨更是似被人卡住了一般,瞬間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三個孩子其中又以潔華爲最,是多麼的渴望愛,又是多麼的缺乏安全感,這也是她一開始便會最偏疼潔華的原因。小丫頭在連母親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時已永遠失去了她,又自小不得傅城恆重視疼愛,是真正的爹不疼沒娘愛,連帶也不得府裡其他長輩的重視,甚至連下人都敢慢待她瞧不起她,好容易如今有了她的疼愛,也有了哥哥姐姐的疼愛,還有了父親的刮目相看,也難怪她會患得患失,會害怕自己再不喜歡她了,她怕的不僅僅只是她不喜歡她,她更怕的是會再回到過去那種生活中啊!

孔琉玥思忖間,耳朵裡又傳來潔華帶着哽咽的聲音,“我以後都乖乖的,母親說什麼我便聽什麼,也會聽爹爹和姐姐哥哥的話,會好好照顧小妹妹,姐姐,你說母親她還會喜歡我嗎?”

她的鼻子猛地一酸,差點兒就忍不住掉下淚來,想到了前世她和夏若淳也曾問過彼此,是不是自己再乖一點,孤兒院的那些阿姨們就會多喜歡她們一點了?

因忙強忍下淚意,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着走進了屋裡,“姐妹兩個說什麼呢?我還在門口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

就見潔華正無精打采的靠在榻上,初華則坐在她身側,姐妹兩個的眼圈都微微有些發紅。

瞧得孔琉玥進來,初華忙起身給孔琉玥屈膝見禮:“母親,您來了。我聽說四妹妹身上有些不爽利,正安慰她呢。”

潔華也忙掙扎着要起身給孔琉玥見禮。

被孔琉玥搶上前一步,輕摁住她的肩膀阻止了,隨即坐到初華方纔坐過的位置上,伸手摸了摸潔華的額頭,方柔聲問道:“怎麼了?我瞧你氣色很不好的樣子,是哪裡不舒服?我已使人拿我的對牌去外院吩咐請太醫去了,想來很快就該到了,待會兒見了太醫,你有哪裡不舒服,就只管說出來,太醫纔好對症下藥。”

潔華見孔琉玥對自己說話時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眼裡的關懷和疼愛也還是跟以前一樣,眼裡漸漸有了光彩,“母親放心,我只是有些箇中暑罷了,並無大礙的。”頓了頓,略帶幾分小心翼翼,又略帶幾分討好的道:“我真的沒事,母親不必放在心上,只管放心回去照顧五妹妹罷,她還那麼小,正是需要母親照顧的時候。”

這孩子,又恢復到一開始與她相處時的小心翼翼和想親近她卻又不敢親近了……孔琉玥暗歎一口氣,知道這事兒急不來,還得慢慢的重新給她建立起安全感,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有意撿一些趣事來說了一回,待太醫來瞧過她,開了方子,瞧着她吃了藥睡下後,便先回了正房去。

回到正房,就見傅城恆正抱着蕙姐兒,一邊輕輕的拍着,一邊在屋裡慢慢的走着,嘴裡還很溫柔的與她說着話兒,無論是姿勢還是神情,都已嫺熟得不能再嫺熟,絕對可以當選“大秦最佳奶爸”的前十強。

若是換了以往,孔琉玥見了他這副樣子,只會覺得好笑和甜蜜,但此時此刻,她卻覺得有些難受和礙眼,他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其他三個孩子的感受呢?就像潔華問的那樣,難道他們三個就不是他的孩子嗎,他怎麼能這樣區別對待呢?

但這個念頭僅僅只在腦中閃現了一下,便被孔琉玥屏退了,只因傅城恆正疼着寵着的,不是別個,正是她和他的孩子,她作爲母親滿心的疼愛蕙姐兒,難道他作爲父親就不可以疼愛她了?更何況蕙姐兒還來得這麼不容易,如今又還這麼小,比最小的潔華都要小將近七歲,他偏疼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孔琉玥正想得出神,耳邊就傳來了傅城恆的聲音:“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也不發出個聲音?你不知道,剛剛蕙姐兒吐泡泡了,好玩得緊……她又吐了,你快過來看,看過來呀!”說着已獻寶似的將孩子抱到了孔琉玥面前,果見小丫頭正大睜着一雙肖似他的滴溜溜的眼睛,在吐泡泡玩兒,看着不知道多可愛。

孔琉玥的心就一下子更軟了,自傅城恆懷裡接過蕙姐兒,一邊輕輕的拍着,一邊問道:“你不是說有事去找姐夫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傅城恆見問,眼裡閃過一抹黯然,隨即已恢復了雲淡風輕,“內務府臨時有事,姐夫忙着處理去了,所以我就提前回來了。”

身爲一個有本事有抱負的男人,如今卻只能這樣閒着,他不成日裡抱着女兒,逗她玩兒,還能怎麼樣呢?孔琉玥又是心酸又是心疼,片刻才強擠出一抹笑意,道:“這幾日天氣越發熱了,要不我們擇日去莊子上避暑去?你也好教三個孩子騎騎馬,或是去山裡打打獵什麼的,你道好不好?”

去莊子上固然不能一展自己的抱負,但至少,比成日裡只能憋悶在家裡總要好上許多,每日裡這樣憋着,他覺得自己都快要發黴了……傅城恆先是動心,但隨即便搖頭拒絕了,“蕙姐兒還這麼小,見不得風,哪裡經得住去莊子上的長途跋涉?還是待她大一些後再說罷!”

說着又自孔琉玥懷裡,將蕙姐兒接過來,抱在懷裡逗弄起來,“乖女兒,等你大些以後,爹爹便親自教你騎馬,你說好不好啊?”

蕙姐兒能懂什麼?除了傻笑,還是傻笑,父女兩個的互動看在旁人眼裡,倒的確是其樂融融,也難怪潔華和初華心裡會不安和吃醋,只怕連傅鎔心裡也是不無醋意的罷?

孔琉玥想了想,決定即刻就跟傅城恆好好談一談,讓他在疼蕙姐兒的同時,也不要忽略了另外三個孩子,不然久而久之,三個孩子就算不心生怨懟,也會跟他們漸漸疏遠的,她可不想看見那一天的出現,就算不爲自己的感情,只爲了傅城恆,她也不能讓那一天到來!

因揚聲喚了謝嬤嬤進來,命她將蕙姐兒抱開之後,方拉着傅城恆坐到榻上,正色與他道:“傅城恆,我有正事想跟你說!”

傅城恆見她滿臉的嚴肅,只當她是有什麼要緊事要說,因忙也正色道:“你說,我聽着呢!”

孔琉玥便點點頭,將方纔聽到的初華與潔華的態度大略說了一遍,“……我前陣子因爲坐月子,這陣子又因爲忙着照顧蕙姐兒,一時間想不到顧忌三個孩子的感受也是有的,當然,我並不因此就否認自己的疏忽,我身爲他們的母親,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疏忽了他們,都是萬萬不該的!可我疏忽了他們也就罷了,你怎麼也能疏忽了他們呢?他們可都是你至親的孩子,身上流着你的血,你就是再忙,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該這樣的!你也想一想,他們都是自小便沒了母親的,如今雖有我,終究隔了一層肚皮,你便是他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你都不疼他們了,還有誰會疼他們?偏你又不是不會疼人,只是在他們看來,將疼愛都給了蕙姐兒,他們會害怕,還忐忑,會覺得你和我是不疼他們了,便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一席長篇大套的話,說得傅城恆先是愕然兼惱怒,“我哪有不疼他們了?我只不過是因爲蕙姐兒還小,又得來不易,所以略微偏疼了她一些罷了,難道連這也要先經過他們的允許?不孝不悌的東西,這個家還輪不到他們做主呢!”

繼而便在孔琉玥沉靜如水的目光下,漸漸沉默了下來,好半晌方悻悻道:“至多我以後注意一點,少在他們面前抱蕙姐兒,少表現出一些對蕙姐兒的疼愛來,也就罷了!”

孔琉玥聞言,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某人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根本就還在敷衍她呢!

只得放緩了語氣,耐下性子娓娓說道:“你也知道,三個孩子與蕙姐兒,終究不是一個娘生的,亦連初姐兒鎔哥兒與潔姐兒,都不是一個娘生的,他們或許不會在乎我這個繼母的感受,但卻絕不可能不在乎你這個爹爹的感受,就好比當年你和姐姐對老侯爺一樣,難道你們就不曾因老侯爺明裡暗裡存在着的一些偏疼偏心而傷心難過過,甚至說句好不聽的,就不曾恨過老侯爺?人同此心,理同此理,如今三個孩子的心思自然與你和姐姐當初是一樣的,你既經歷過,就該更明白他們的感受不是?俗話說‘家和萬事興’,蕙姐兒是三個孩子的妹妹,三個孩子是蕙姐兒的哥哥姐姐,只有他們兄弟姊妹和睦了,我們做父母的才能更開心也更放心,我們這個家也才能更幸福更興旺,你說是也不是?”

傅城恆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想到了當年他和晉王妃在面對老侯爺對太夫人傅旭恆母子的偏心時,的確曾傷心難過過,甚至恨過老侯爺……他在不知不覺間,已重視起孔琉玥提出的這個問題來。

玥兒說得對,只有家和了才能萬事興,也只有他們兄弟姊妹和睦了,他們做父母的才能真正的開心和放心,而要讓他們兄弟姊妹和睦,做父母的就該儘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就該以身作則的教會他們大的愛護小的,小的尊敬大的,而不是讓他們因一些小事心生怨懟,不然天長日久的累積下來,就再改變不了,也再挽回不了!

孔琉玥與傅城恆的這一場談話,最終以二人達成共識,決定儘快將三個孩子召齊了,把他們當大人一樣開誠佈公的談一次話,以便大家都把話說開了,省得以後心存芥蒂和怨懟而告終。

只是夫妻兩個都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們便將計劃付諸於了實際行動,且收到了比預期還要好的效果。

傍晚時分,初華傅鎔姐弟兩個結伴過來給傅城恆和孔琉玥請安,順便在正房吃飯。

不想生了病的潔華也很快過來了,還帶了一對小小的赤金手鐲,其上懸着一簇做工精巧的海棠花,看起來非常的漂亮,說是送給蕙姐兒的,“……我想着五妹妹生得漂亮,這對鐲子一定很配她,就順便帶了過來,還請母親不要嫌棄簡薄。”

看着潔華神色懨懨的,卻非要做出一副歡快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說着本不該由她這個年紀說的那些應酬場面話兒,只爲了討好自己,孔琉玥的心猛地一酸。在潔華的身上,她總是很輕易就能看到過去她和韓青瑤的影子,只不過那時候一般都沒人理會她們罷了,所以她極不希望潔華也經歷當初她們的傷心和失望!

孔琉玥故作若無其事的接過鐲子,仔細看了一回,讚了一回後,纔將其復又放回潔華的手中,笑道:“這鐲子這麼漂亮,偏你五妹妹還小,根本戴不了,不如潔姐兒你仍收着,待她大一些後,你見她若是乖呢,就給她,若是不乖呢,就不給她了,你道好不好?”

潔華一下子緊張起來,“五妹妹很乖的,一直都很乖的,我很喜歡她,真的很喜歡!”

看在孔琉玥眼裡,就忍不住暗歎了一口氣,看來潔華的缺乏安全感,不是一點半點啊!

她不着痕跡朝傅城恆使了個眼色,示意是該他出馬的時候了。

傅城恆也自潔華的緊張裡,越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可不希望將來自己的孩子們面和心不合,惟願他們能相親相愛一輩子!

因擺手示意衆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又假意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纔對三個孩子道:“如今咱們家添了蕙姐兒,你們添了小妹妹,原是大喜之事,但因着此事,近來我和你們母親都忽略了你們不少,畢竟你們小妹妹還那麼小,比你們更需要大人的照顧,我們花在她身上的時間和精力難免就多些。但這仍是我們的疏忽,是我們的不是,希望你們不要放在心上!你們也都大了,也是時候該爲我和你們母親分憂了,我希望在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年裡,你們都能做到孝順父母,善待兄弟姊妹,讓我們這個家更和睦,更興盛,明白嗎?”

傅城恆話說得有些生硬,也不乏做父親的在面對子女時那種天然的高高在上的威儀,但孔琉玥卻心知他能當着孩子們的面兒說出這一番類似於道歉的話,已經是極不容易了,畢竟這是講究“嚴父慈母”的年代,是講究“百善孝爲先”,父母說什麼便是什麼,子女只能無條件服從也不該有所不滿的年代,不然紅樓夢裡賈寶玉和賈環兄弟見了賈政,也不會時時都那般緊張害怕了,傅城恆能做到這一步,真真已是夠難得了!孔琉玥覺得傅城恆能當衆說出這番類似於道歉的話難得,三個孩子又何嘗不是一樣?初華說是自小到大最受父親寵愛的,在她的記憶裡,父親在面對他們姐弟時,也是嚴厲威壓的時候居多的,什麼時候見他向他們道過歉承認過對他們疏忽?就更別說自來在傅城恆面前都動輒得咎的傅鎔和近幾年來才稍微得他重視一些的潔華了!

當下便都有些不安,更多的卻是受寵若驚,初華因先說道:“爹爹言重了,女兒和弟弟妹妹都是長兄長姐,原便該多照顧小妹妹的,可我們卻未幫上爹爹和母親什麼,也未能爲爹爹和母親分憂,已是極爲不孝了,如今爹爹還這麼說,我們簡直無地自容了!”

連日來不止潔華不安,覺得傅城恆和孔琉玥不喜歡她了,初華又何嘗不是一樣?就算心知蕙姐兒得來不易,又是小女兒,傅城恆難免偏疼些,也心知孔琉玥待他們姐弟已經夠好,她不該再要求更多了,她還是沒辦法做到讓自己全然的坦然面對此事,她很害怕父親自此便不再喜歡他們姐弟了,也害怕萬一孔琉玥將來再生個兒子,傅鎔的地位豈非堪憂?畢竟對女兒父親已是這般疼愛了,若是再生個兒子,豈非要將其寵上天了?只不過她畢竟大一些,看的問題比潔華多一些,更懂得排遣自己心裡的不安罷了!

但在聽完傅城恆這番話後,初華的擔憂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放鬆和羞愧,放鬆的是原來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重視他們姐弟,並沒有因爲新添了小女兒,便再不疼他們幾個大的了;羞愧的則是孔琉玥待他們姐弟已經夠好,便是親生的,想來也不過如此了,可她卻還懷疑她將來生了兒子會威脅到傅鎔的地位,真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能叫她不羞愧?

——全權管家這一年以來,初華已比先成長了許多,看問題也比以前更全面更成熟了許多,自然很容易就能猜到傅城恆方纔那難得一見的近似道歉之舉,乃是孔琉玥從中斡旋的結果。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她還是大概瞭解的,若是換了以往,他又怎麼可能帶着他們姐弟騎馬,又怎麼可能開口承受他對他們的疏忽?顯然都是孔琉玥的功勞。

初華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歷來便信奉人敬她一尺,她便敬人一丈的處事原則,如今孔琉玥既然先伸出了橄欖枝,她自然願意投桃報李,讓父親高興,也讓他們這個家更和睦更興盛!

因在對傅城恆說完那番話後,即刻又轉向了孔琉玥,屈膝福了一福後正色道:“母親待我們姐弟三個的好,女兒一直都是知道的,毫不誇張的說,是不是親生,勝似親生了,女兒們只是一時間……”

說着微紅了臉,“只是一時間見母親將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小妹妹身上,亦連,亦連爹爹也是一樣,所以多多少少有些醋妒,怕爹爹和母親自此便再不喜歡我們了罷了,如今爹爹既已把話說開了,我們也就放心了,以後都不會再醋妒小妹妹,一定會好生照顧她,全力爲爹爹和母親分憂的!”

初華真的是長大了許多,也懂事了許多……孔琉玥油然生出了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夾雜着驕傲和欣慰,又有幾分悵然的感覺來。

她忍不住起身行至初華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緩聲說了一句:“我們初姐兒,是真的長大了,母親真心爲你驕傲!”

只這一句話,已足以讓初華心中僅剩的那一分不安和不確定徹底消失殆盡。她並沒有說話,只是強忍着鼻酸,對着孔琉玥甜甜笑了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上首傅城恆看至這裡,知道剩下的時間裡一多半不會再有他什麼事兒了,於是悄悄起身,避進了內室裡去,將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孔琉玥娘兒們四個。

孔琉玥便又握了傅鎔的手,正色與他道:“鎔哥兒,你是男孩兒,是你們姊妹裡惟一的男孩兒,將來你姐姐妹妹們出門後,你便是她們最大的靠山和倚仗,是她們去了夫家之後,最大的底氣來源。所以,你一定要自立自強,一定要跟她們和睦相處,竭盡所能的對她們好,讓她們即便出了門,也儘量不要受到絲毫委屈,好嗎?”

傅鎔是男孩子,心思不若女孩子那般細膩,每日裡又課業繁重,想來未必有初華和潔華那種患得患失的不安感覺,但能通過此事越發拉近孩子們之間的感情,讓他們越發的相親相愛,也是好事一樁。

果然傅鎔聞言後,立刻便抱拳說道:“母親放心,我一定會與姐姐妹妹們和睦相處,一定會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不叫她們以後受一絲一毫委屈的!”他潛意識裡一直相信以母親寬闊如海的胸襟和光風霽月的行事作風,定然做不出厚此薄彼之事來的,是以並沒有類似於姐姐妹妹那樣的擔心,事實也證明,他的直覺沒有錯!

“擺平”了初華和傅鎔後,輪到最讓孔琉玥擔心,也最讓她心疼的潔華了。

小丫頭實在很缺乏安全感,也很容易感動,孔琉玥都還沒單獨跟她說話,只跟初華和傅鎔說了幾句話,她在一旁看着她的態度仍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慈愛,已是感動得紅了眼圈,再等到孔琉玥拉了她的手,柔聲與她說話時,她的眼淚就更是忍不住一下子掉了下來,抽抽噎噎的道:“我還以爲……以爲母親再不喜歡我了……”

孔琉玥蹲下身子,一邊拿了帕子給她拭淚,一邊笑道:“母親怎麼會不喜歡你呢?你可是母親的小棉襖,開心果兒,是爹爹的好女兒,是哥哥姐姐的好妹妹,是妹妹的好姐姐,母親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你呢?母親不知道多喜歡你呢,真是個小傻瓜!”

潔華盛滿淚水的雙眼就一下子燦若星辰,略微有些激動的問道:“母親,是真的嗎?您真是這樣想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母親還騙你不成?”孔琉玥就故意板起了臉,直至潔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之後,方正色與三個孩子道:“你們姐弟三人雖不是我親生,我捫心自問,待你們也向來不算差,我如今雖有了蕙姐兒,待你們的心,也一直沒有變過。只不過你們都已經大了,蕙姐兒卻還那麼小,我不得不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她身上罷了,但這並不代表我就不疼你們了,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心。再就是你們爹爹,他疼你們的心,也跟我是一樣的,只是你們都大了,他總不能再像抱蕙姐兒那樣,也時時將你們都抱在懷裡罷?只怕真到了那時候,覺得尷尬覺得不好意思的,反倒先是你們了,你們想想可是這樣?”

姐弟三個便順着她的話想起來,當想到他們這麼大了,還被傅城恆抱在懷裡的情形時,都禁不住渾身一顫,那也太尷尬太丟臉了罷,誰這麼大了,還被父親抱在懷裡啊?

當下不知道是誰先笑出聲,隨即都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屋裡的氣氛也一下子變得溫馨而動人起來。

孔琉玥不由鬆了一口長氣,看來孩子們的心結都已解開了。鬆氣之餘,又忍不住有幾分感動,孩子們在對上父母時,是多麼的容易滿足啊,她就只寥寥說了幾句話,已讓他們轉悲爲喜,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心都是肉長的”,以後她還得多關心他們,多照顧他們一些纔是!

自那天把話說開了以後,三個孩子對孔琉玥無形中又比先前更親近了幾分,尤其是潔華,更是一有時間便待在正房裡,幫孔琉玥照顧蕙姐兒,與蕙姐兒說話,以致蕙姐兒一見了姐姐便張開還沒長牙的小嘴咿呀咿呀的,十分親熱,蕪香院的氣氛因此而歡快得不得了。

這樣過了兩個月,便到了蕙姐兒的百日宴。

跟滿月宴一樣,孔琉玥只是將幾家走得近的親朋請過府,擺了兩桌酒,搭了一臺戲,只自家人樂和了一日也就罷了。

午宴過後,晉王妃與韓青瑤聯袂去了蕪香院與孔琉玥說體己話兒,自然,也是少不了趙允罡小盆友的。

其時已是炎炎七月,別說孩子,就算是大人也熱得受不了,因此之前在宴席上,孔琉玥只將蕙姐兒抱出去讓大家看了一眼,便讓人抱回了房間裡,就怕熱壞了她。

是以方一回到房間,韓青瑤便抱住蕙姐兒不撒手了,“我兒媳婦長得可真漂亮,不行,我得趁現在就將她給罡兒定下來纔是,不然將來萬一被別的混小子搶了去,我上哪裡哭去?”

三個多月已足以讓每一個新生兒都長開了,蕙姐兒自然也不例外,白嫩嫩的皮膚,黑漆漆的眼睛,烏鴉鴉的頭髮,跟孔琉玥就跟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一看就知道長大後會是怎樣的傾國傾城,也難怪韓青瑤讚不絕口。

韓青瑤話音剛落,晉王妃已笑道:“罡兒也長得漂亮,跟你和子綱一樣漂亮,你難道還怕將來他不能迷住蕙姐兒?”

孔琉玥湊趣道:“是啊,指不定到時候是罡兒被別的女子搶了去呢?”

“只怕某人求之不得罷?”韓青瑤撇嘴,“你是沒看見之前我們剛到時,妹夫那副晚娘臉,還有之前罡兒將自己的長命鎖送給蕙姐兒時,若不是當着客人的面兒,只怕他直接開口逐客還是輕的,只怕就要殺人了,生恐我們罡兒今兒個就會將蕙姐兒給搶走了似的,難道果真應了那句老話,老丈人天生就看女婿不順眼?”

想起傅城恆平日裡那副防火防盜防趙允罡的緊張情形,孔琉玥和晉王妃都忍不住大笑起來,“要是讓他聽見你這裡已經女婿老丈人上了,只怕他又要氣得半死了!”

大人們在這裡說着話兒,趙允罡小盆友也沒閒着,趴到蕙姐兒身邊,便對着人家一口一個“媳婦兒”、“媳婦兒”的,字正腔圓的叫了起來,顯然這三個月以來,某個當爹的一直沒閒着。

光佔嘴上便宜也就罷了,混小子也不知是跟誰學的,竟還趴下身子,對着蕙姐兒白嫩嫩的小臉蛋兒,便“吧唧”響亮的親了一口。

直瞧得晉王妃姑嫂妯娌三個越發大笑不已,偏蕙姐兒還什麼都不懂,又很有些人來瘋,見大家都笑,自己也蹬着小腿兒咿咿呀呀的笑鬧起來,半點沒有被人“佔了便宜”的自覺。

孔琉玥就忍不住抱過女兒,一邊給她擦嘴角的口水,一邊笑嗔道:“傻丫頭,被人佔了便宜都不知道,以後看來是別想嫁入別人家了!”

韓青瑤笑不可仰,摸了摸兒子的頭,誇道:“兒子,好樣兒的,這麼早就懂得蓋章留念,這可比下定什麼的來得更可靠多了,你媳婦兒是休想跑掉了!”

趙允罡也是人來瘋,見母親誇自己,立刻便拍着手叫起來:“媳婦兒,媳婦兒,媳婦兒……”

逗兩個孩子玩笑了一回,直至他們都累了,命奶孃將他們各抱下去,晉王妃也有事先去了前廳後,韓青瑤方正色與孔琉玥說起正事來,“今兒個過來,除了慶賀蕙姐兒的百日禮,再就是有一件正事與你說。你也知道,子綱之前便請旨調去了工部,日前他又向皇上請旨,要去江南一帶治水,皇上已經允了。子綱的意思,是到時候帶了我一塊兒去,所以今兒個過來,我還有一個目的,便是向你辭行。”

“去江南治水?”孔琉玥聞言,忙問道:“那你們要去多久?罡兒還這麼小,長途跋涉的,只怕帶了他去不方便罷?”

韓青瑤點點頭,“正是因爲考慮到帶他去不方便,所以我和子綱商量後,決定不帶他去,將他留在京中,讓娘來照顧。你也知道王府的情形,只怕這輩子,娘與父王都只能那樣了,可娘終究才四十出頭,還這麼年輕,以後漫長的幾十年,總要找點什麼事來打發罷?將罡兒留在她身邊,總可以在打發時間的同時,爲她帶來不少歡樂,也算是我們做兒女的眼下能爲娘做的惟一一件事了!”

想到慶王爺早年間的所作所爲,孔琉玥能明白慶王妃不能原諒他的心情,也點頭道:“這樣也好,讓娘有事情打發時間了,也就顧不上去想那些陳年往事了!只是你們要去多久啊?要是幾個月也就罷了,若是幾年,豈不是意味着我們要幾年見不着面了?我捨不得你!”

韓青瑤笑道:“具體去多久,我也說不好,難得有這個假公濟私去遊山玩水的大好機會,我當然是希望時間越長越好。你放心,每去到一個地方,我都會記得給你寫信,向你描述當地的風土人情,也會畫畫給你送回來,代你品嚐當地美食的!”

孔琉玥就垮下了臉來,“本來人家都已經夠羨慕妒忌恨你們能去外地遊山玩水了,偏你還要來勾我,真是壞死了!”

頓了頓,又恨恨道:“都怪死皇帝,疑心比誰都重,害得我們只能窩在京城這一方小天地裡憋屈的過日子,我真是恨死他了!”本來如今傅城恆賦閒在家,他們比誰都有時間也有精力去遊山玩水的,但因傅城恆畢竟是有“腿疾”在身之人,怕貿然出京會惹來皇帝新的猜疑,且他又不得不顧着晉王,算得上是投鼠忌器,所以他們至今也只能偶爾去城外的莊子上小住一段時間,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都不敢去,就更別說去更遠的地方了,真是想到就讓人由不得不憋屈!

韓青瑤聞言,沉默了片刻,才壓低了聲音道:“你當子綱是因何請調去工部的?也是怕時日一長,皇帝猜忌到他頭上,他連自己的兒子都要忌着防着,更何況子綱?倒不如趁早去個清水衙門呢,到時候他便是想忌,也無從忌起了!哼,當誰都稀罕他那破位置呢,弄得夫妻不像夫妻,父子不像父子,連最基本的天倫之情都享受不了了,就更別說能像咱們這樣,時不時的還可以出京去逍遙一段時間了,讓他帶着他的破皇位,見鬼去罷!”

姐妹兩個對坐着發了一回牢騷,說了一回在別人面前甚至包括在自己枕邊人面前,不敢也不好說出口的話後,心裡總算是好受了許多。

當下又約定了待出京之前,彼此還要再單獨聚上一回後,才一道回到了前廳去。

過了幾日,韓青瑤果然使人來,邀請傅城恆和孔琉玥帶孩子們去留園一聚。

孔琉玥自是欣然前往,而傅城恆雖然很不想去,以免自己的寶貝閨女再遭某小色狼的“毒手”,無奈對女婿疼愛有加的“丈母孃”再三堅持,還威脅若是他再不同意,就讓他去睡一個月的書房,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

傅城恆雖然氣恨難當,架不住老婆的威逼利誘,只得不情不願的領着孩子們,一道去了留園。

等去了留園後,傅城恆才知道原來今兒個是爲趙天朗和韓青瑤送行而來,一張臉當即陰轉多雲。只可惜陰轉多雲的天氣沒有持續太久,當他聽說了趙允罡小盆友不會跟父母一道出京,而是會留在京城,而且趙天朗和韓青瑤還再四的託了孔琉玥多照顧趙允罡後,多雲的天氣立刻又轉爲了陰天,而且還大有發展成狂風暴雨,雷鳴閃電的趨勢。

偏生趙天朗不知死活,猶在一旁“親家公”、“親家公”的叫個不停,終於惹得傅城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哥兒倆好的拖着他便到外面單獨“暢談人生”去了。

不過孔琉玥和韓青瑤知道這是二人表達感情的一種獨特方式,且分別在即,二人一多半有正事要商量,只是不想讓她們擔心,所以才採取這樣的方式,是以並不擔心,領着孩子們自說自己的,自玩自己的去了。

送走了趙天朗和韓青瑤,孔琉玥鬱悶了一段時間,但因要忙着照顧小蕙姐兒,傅城恆又在九月時,帶着一家六口去莊子上小住了一個月,兼之韓青瑤說到做到,果真到了一處,便會寫信回來給她,也會送些當地的特色小吃回來,因此日子倒也不打發。

尤其當蕙姐兒一日大似一日,一年大似一年後,再回頭一看,才讓人覺得“白駒過隙,時光荏苒”這句話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三月的天,風清日暖,遍地都是花紅柳綠的,連空氣裡都似是飄着草木的芬芳一般。

“……紅燈籠可都掛好了?廚房的筵宴準備得怎麼樣了?大姑娘那邊呢,世子妃可都已準備好了?”天才剛矇矇亮,孔琉玥已妝扮一新,坐到了二門廳上執事。僕人丫鬟小廝媳婦子並內外管家,也全都起了個大早,點燈籠,掛彩帶,灑掃撣塵……忙做了一團,不爲別的,只因明日便是初華大喜的日子了,今日乃是鋪嫁妝的日子,姑爺家的人待會兒要來搬帳子。

因永定公府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辦過喜事了,初華又是傅城恆的嫡長女,嫁的又是泰王府的嫡次子,雖將來襲不了王爵,一個國公的爵位卻是無論如何跑不了了,這場婚事將會如何的隆重,可想而知。

是以早在半個月以前,孔琉玥已領着府裡衆管事媽媽,在爲婚禮而百般忙活了,幸得潔華年前就開始跟着她學管家了,此番爲她分了不少憂,又把蕙姐兒接去了自己屋裡照顧,不然她無論如何都忙不過來!

將瑣事都安排妥了,見天色還早,估摸着泰王府搬帳子的人還得過會兒才能到,孔琉玥於是去了初華的院子。

初華的院子張燈結綵,瞧着一派喜慶氛圍。

方走到門口,孔琉玥就聽得裡面傳來蕙華的聲音:“二姐姐都不讓我,我可是妹妹,大姐姐,你要爲我做主啊……”

孔琉玥不由抿嘴一笑,情知蕙華這會兒必定正與潔華下棋,然後下輸了,在悔棋呢。

待進了屋裡後,果見潔華與蕙華正對坐在靠窗的榻上,中間還擺着棋盤,其中白子一看就敗得慘不忍睹,顯然正是蕙華執的白子。

孔琉玥就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也不知是不是遺傳了她在下棋上的沒天賦,就算有傅城恆這個高師坐鎮,蕙華的棋還是下得很臭,除了與趙允罡下棋以外,就鮮少見她有贏過的時候,當然,趙允罡也是有意讓着她,她才能贏的。

坐在一旁椅子上看書的初華最先發現孔琉玥進來,忙放下書站起來屈膝給孔琉玥見禮:“母親來了。”

初華已經快要十七歲了,正是屬於一個女孩子最美的年紀,雖不若蕙華生得那般精緻,就像個玉娃娃似的,一看便知長大後會美絕天下,卻也是生得明眸皓齒,杏眼桃腮,再加上明兒便要出嫁,臉上有着新嫁娘所特有的嬌羞和對未來的憧憬,讓人一望便移不開眼球。

“我來瞧瞧你。”孔琉玥拉了初華的手,行至另一面的榻上坐了,方看向潔華和蕙華笑問道:“你妹妹們沒鬧你罷?”

初華還未及答話,對面蕙華已自榻上滑下,蹬蹬蹬跑到了孔琉玥面前,仰頭討好的笑道:“我和二姐姐都乖着呢,纔沒有鬧大姐姐,不信娘問大姐姐?”因已分過家了,家裡的排行也無形中改了,如今傅鎔是大少爺,初華是大姑娘,潔華和蕙華則分別是二姑娘三姑娘。

孔琉玥就笑着擰了一下蕙華的小臉蛋兒,“你倒是會自誇,說你乖得很,還不是吃定了你大姐姐疼你?”

蕙華就扭了扭小身子,毫不害臊的道:“人家本來就乖得很嘛!”

逗得孔琉玥和初華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潔華也是笑個不住,逗蕙華道:“三妹妹,這會兒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再來下一盤,這次我讓你七個子?”

蕙華聞言,小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不來了,二姐姐太厲害了,人家十次裡九次都是輸,我還是等允罡哥哥來了,跟他下罷!”

孔琉玥失笑,“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棋下得太臭?就是吃準了你允罡哥哥!”

初華也笑道:“也不知三妹妹棋怎麼就能下得那麼臭?爹爹棋下得好,我和鎔弟還有二妹棋也都下得不差,怎麼偏就你一個人下得那麼臭?也不知是像誰!”

娘兒們幾個正說着,一個身着大紅色牡丹花紋圓領褙子,下着一襲杏黃色襴邊儒裙,梳百合髻,戴着牡丹花開點翠金步搖的年輕女子滿面是笑的走了進來,見了孔琉玥,忙屈膝給她行禮:“大舅母!”

不是別個,正是趙允睿新婚不久的妻子、晉王府的世子妃、翰林院掌院大學士的嫡長女胡氏,也是孔琉玥特意請來待會兒要跟去夫家給初華鋪牀的伴娘。原本伴娘一職,是該由新嫁娘的嫂子弟妹們擔任的,但因傅鎔還沒娶親,孔琉玥只好委了胡氏,橫豎趙允睿與初華表兄妹向來感情好,與親哥哥也不差什麼了。

孔琉玥忙起身招呼胡氏坐了,才笑道:“今兒個要辛苦世子妃了。”

胡氏是深知自家公婆和夫君對眼前這個大舅母有多敬重的,聞及此言,不敢怠慢,忙賠笑道:“大舅母言重了,這原便是我應當應分的。”

孔琉玥方要答話,就有小丫鬟進來屈膝稟道:“回夫人,慶王妃娘娘和晉王妃娘娘、輔國公夫人、興安侯夫人等貴客到了!”

小丫鬟話音剛落,蕙華已先高興的叫道:“外祖母來了,也就是說,允罡哥哥也來了?”說着已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瞧得孔琉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想幸好兩個孩子如今都還小,待再大一些後,就該有所避諱了。因命胡氏和潔華陪着初華後,也領着人即刻跟了出去迎接客人。

慶王妃晉王妃等人今兒個是來爲初華添妝的,見了初華後,不免拉着她的手說了好一通吉祥話,慶王妃還叮囑初華,“允坤那小子若是敢欺負你,就告訴外祖母,外祖母親自給你做主撐腰去!”

晉王妃也道:“允坤若是敢欺負你,就告訴姑媽,姑媽好歹是那小子的嬸嬸,在我面前,他不敢齜牙的!”

衆人也紛紛打趣,“這還沒過門呢,就已有兩尊大佛撐腰了,二公子一定勢必不敢對大姑娘有一絲半點不好的!”

饒初華向來大方,也不由被打趣得通紅了臉,低垂下了頭去,一副羞不可當的樣子。

不多一時,又有小丫鬟滿臉是笑的跑進來屈膝稟道:“回夫人,姑爺家的人搬帳子來了!”

隨即便是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衆人忙都去了前院看熱鬧。

初華的嫁妝一共一百二十擡,這還是爲了不滅過泰王府世子妃的次序,所以才減了的,不然依照傅城恆和孔琉玥的本意,還要給她準備更多。是以第一擡嫁妝都進了夫家的門了,最後一擡嫁妝才方出永定公府的門,引來路人都紛紛觀看,嘖嘖稱奇。

是夜,依照民間婚嫁的習俗,初華是與孔琉玥一道睡的。

在滿臉通紅的聽孔琉玥“傳授”完某些不得不說的秘密後,初華忽然拉了孔琉玥的手,飽含感情的道:“母親,您不知道我心裡有多感激你,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我,也沒有今天的爹爹和弟弟妹妹,更沒有我們這個家,母親,這輩子能得您教導,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

孔琉玥就一下子紅了眼圈,忽然覺得這些年來哪怕就是再委屈再辛苦,也都是值得的了!

她也飽含感情的反握了初華的手,哽聲道:“母親能得你爲女,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你去了夫家之後,一定要自立自強,王府規矩大,你就算是小兒媳婦,不必主持中饋,最開始兩年,也必定會極辛苦,若是覺得委屈了,就使個人回來說一聲,我打發人去接你回來散散;再就是姑爺若是對你不好了,你也不要忍着,你還有我們,當然,你也不能一味的要強,婚姻是要靠自己悉心經營的……”

孔琉玥說一句,初華便應一句,漸漸便忍不住掉下了淚來,卻深知這是歡喜的淚。

母女兩個一直說到三更都過了快交四更了,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

卻覺得才只剛閉上眼睛,已被丫鬟叫了起來。

沐浴、開臉、描眉、梳頭……等全副太太一番忙活下來,已是巳時了,客人們也陸陸續續的到了。

待花轎上門,吉時將至,新郎官來接人時,孔琉玥第二次見到了初華的夫婿,如無意外她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趙允坤。

趙允坤系泰王府嫡次子,身爲雖不若世子那般尊貴,卻也是從小被捧鳳凰一般捧大的。但難得的是,他身上並無多少世家子弟泰半都有的紈絝習性,反而十分喜愛讀書,待人接物也謙恭有禮,進退有度,這也是傅城恆會最終選他爲婿的原因。

當然,小夥子長得也很俊朗很精神就是了,不然當初孔琉玥作爲丈母孃第一次相女婿時,也不會對其很有好感了,雖然不能讓初華與其婚前培養感情,但小夥子長得不錯,人品也不錯,總是一個良好的開端罷?

與傅城恆一左一右坐在正廳中央的太師椅上,當看見蓋着大紅蓋頭的初華被丫鬟扶到正廳中央,與身着一身大紅喜袍,越顯丰神俊朗的趙允坤來辭父母時,孔琉玥原不想哭的,但不知爲何,眼淚卻怎麼忍也忍不住。

傅城恆的神色看起來也有些沉重,顯然彼時心情與孔琉玥差不多,只不過他終究是男人,不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哭罷了。

待傅鎔將初華背上花轎,吹吹打打的被簇擁着漸行漸遠後,傅城恆與孔琉玥心裡嫁女的喜悅已經所剩無幾了,只剩下滿心的不捨和悵然,還有擔心,怕初華去了夫家會受委屈,怕她會不適應夫家的環境和人際關係,畢竟作姑娘與做媳婦子,其差別無異於天壤。

還是待三日回門時,見了初華面色紅潤,眉眼間都寫滿了喜悅和幸福時,二人方放下心來。

只是待晚間躺到牀上後,夫妻兩個尤其是傅城恆,心裡還是有些不爽就是了,“我算是明白大家爲什麼都想要兒子了,生兒子還能賺一個,不像生女兒,一長大便是別人家的了,我真希望潔姐兒和蕙姐兒都不要再長大,永遠都這麼大就好了!”

說得孔琉玥啼笑皆非之餘,倒也覺得他說得頗爲有理,因點頭道:“是呀,生兒子還有得賺,生女兒就真是爲別人家養的了!”

傅城恆見孔琉玥贊同自己的話,越發來了勁兒,猛地坐起身來道:“我決定了,我要養着潔姐兒和蕙姐兒一輩子,不叫她們嫁人了,憑什麼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寶貝女兒,要送到別人家白受委屈去!”

只是話音剛落,連自己都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是有多麼的不靠譜,只得又頹然的躺回了牀上去,然後便一把抓過孔琉玥,上下其手起來,一邊上下其手,一邊還道:“趕緊再生個兒子,好歹也要再賺一個回來,纔不至於虧得那麼慘!”

弄得孔琉玥是哭笑不得,反駁道:“你當生孩子是做生意呢……”只是話還沒說完,已被堵住了……

送罷初華後不久,離京四年多僅只回來過一次的趙天朗和韓青瑤終於再次回來了,不但兩個大人回來了,肚子裡還帶了個“球”回來。

這也還罷了,老華太醫在給韓青瑤診過脈後,還證實了她這一胎懷的是雙生子。

當下便將慶王爺和慶王妃並伏威將軍府的人給喜瘋了,惟獨趙天朗心有餘悸,生恐韓青瑤這一胎會像當年生趙允罡時那樣難產,最後只能剖腹取子,以致在韓青瑤整個孕期都緊張得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孔琉玥和華靈素也是嚴以待陣,一早便做好了隨時做剖腹手術的準備。

不想到了臨盆時,韓青瑤卻很順利的便將兩個孩子都給平安生了下來,且是一男一女,難得一見的龍鳳胎。

以致傅城恆很是羨慕,待孔琉玥一回家後,便酸溜溜的道:“你說韓青瑤怎麼就不生兩個女兒呢?那樣虧死子綱那個混小子!偏生一男一女,就算女兒要嫁出去,總還可以靠兒子賺一個回來!”

差點兒沒把孔琉玥笑死。

原來自初華出嫁了以後,傅城恆便多了一個毛病,每聞得誰家添了女兒,便幸災樂禍,說人家又該虧本了,每聞得誰家添了個兒子,又會不平,一到晚上便拉了孔琉玥再次努力,以期能讓自己別虧得那麼慘!

在此期間,當今皇上開始漸漸昏聵起來,成日裡都沉迷於後宮女色,甚至連初一十五都不再歇在中宮了,與皇后的夫妻情分已是蕩然無存。

好在皇后也早對皇上死了心,只一心扶植輔佐太子,帝后之間倒也相安無事。

而太子因爲皇上日漸昏聵,不理朝時,倒是難得得了大展拳腳的機會,將整個大秦給治理得是井井有條,引得文武百官交口稱讚,將來太子若登了基,必定會是一個不世出的明君!

因傅城恆“抱病”賦閒在家,認真說來,這些朝堂上的事與永定公府幹系並不大,至多晉王偶爾過來做客時,會在他面前抱怨幾句罷了。

是以永定公府仍是一如既往的安靜祥和。

初華日前已查出有一個月多的身孕了,孔琉玥在聞得喜訊第一時間上門去瞧過她,見她胎像平穩,與趙允坤感情頗佳,與泰王妃並世子妃之間也相處得頗得相契後,也便放了心,待回到家中後,便開始一心爲傅鎔的婚事做起準備來。

四公主開了春後便該及笄了,二人的婚事也該被提上日程了。畢竟是尚公主,就算德妃再說惟願女兒能過普通人的生活,讓孔琉玥不必過多準備,一般人家怎麼娶兒媳的,讓永定公府也那樣娶便是,孔琉玥依然不敢掉以輕心,怕委屈了四公主,也怕旁人因此看輕了傅鎔,是以很是重視此事。

當初聖旨上寫的是等四公主及笄後便大婚,四公主是五月的生日,距今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說來倒是挺長,但實際時間還是挺緊湊的。不過公主成婚都有定製,內務府也自有一套章程,倒也不是很慌張,至於永定公府,則因爲是嫡長子更是獨子成婚,該準備的東西都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的,只是現在是尚公主,房屋要重新歸置一番罷了。

好在永定公府面積龐大,主子又少,所以可以單獨闢出幾個院子來,用於裝公主隨嫁過來的人和嫁妝等物。

又因德妃一直秉承的是尋常人家嫁女兒的心思,所以公主定製該有的那些隨身女官什麼的,便都沒有添置,只是準備了一批宮女,以後充當丫鬟,服侍公主和駙馬,另外就只加了從小伺候公主的四個嬤嬤,人數倒是比孔琉玥預料的少了將近一半。

孔琉玥聽說此事後,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不少,不然以後鎔哥兒要進自己媳婦兒的房間,還得有女官把守,該是多麼尷尬的事情?鎔哥兒這孩子也是要臉面的,要真的把他給惹惱了,鬧將起來,可就不好看了!如此忙亂了大半年,整個永定公府上下都是連年不曾好生過得,總算是到了大婚的日子。

拜天地、坐牀帳、入洞房……雖是尚公主,整個婚禮過程,卻與尋常人家娶媳婦時一般無二。

到第二日一早起來認親時,孔琉玥終於見到了長大後的四公主,她如今的兒媳婦。她不由微微汗顏,她才二十八歲,就已經是婆婆級的人物了,這要是放在現代,絕對算得上是稀奇事一樁,不過在這裡,貌似卻挺正常的,至少沒有任何人對此事表現出異樣來。

四公主長挑身材,體型微微有些豐腴,更兼膚色白皙瑩潤,螓首蛾眉,美目流盼,再襯上一身鮮亮的衣衫和頭面,端的是漂亮至極。與高大挺拔,一身掩不住書卷氣的傅鎔站在一起,委實一對賞心悅目的璧人,讓人只消看一眼,便會沒來由的心情大好。

四公主不但長得好,性子更是好,給傅城恆和孔琉玥敬茶時,就跟尋常的兒媳婦一樣,接二人給的禮物時,還很羞澀的臉紅了,看起來德妃的確是按尋常女兒的方式教育的她,果然是一心一意過日子的人。

傅鎔看起來也有些羞澀,但眉眼間卻不乏喜悅,看來對四公主很是滿意。

孔琉玥也很滿意,尤其是當她看到四公主看傅鎔的眼神很脈脈含情後。這樣纔好,女人一旦喜歡上一個男人,那真的是掏心窩子的對他好,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對着他擺勞什子架子了。

如此過了幾日,孔琉玥就對四公主更滿意了,趁屋裡沒人時,與樑媽媽謝嬤嬤道:“本來以爲她是公主,不好伺候,沒想到竟然如此知禮,還每日裡按時來給我請安,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很想免了她的請安,畢竟她身爲公主,我怎麼能讓她天天給我請安?誰知道她竟說嫁進了傅家,就是傅家的人了,自當伺奉婆婆……德妃娘娘可真是一位真正爲女兒打算的好母親!”

她倒並不因爲四公主這般守禮覺得受寵若驚,畢竟受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的教育,就算對方是公主是女皇,她也不覺得自己就比她卑微。她只是覺得,四公主一個“本土人士”也能自覺做到這個地步不容易,且自己實在不習慣她以兒媳的身份在自己面前立規矩,所以想免了她的請安罷了,誰知道她卻硬要堅持,她也只能由她去了,

樑媽媽謝嬤嬤提起四公主,也是讚不絕口,“這樣知禮守節,又性子和順,別說公主,就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小姐也不見得能做得,大少爺是個有福氣的,夫人也是有福氣的!”連娶個公主做兒媳都能這麼知書達理,可見老天還是很厚待夫人的,讓夫人在先苦了之後,如今便只剩下甜了!

辦完初華和傅鎔的人生大事後,就該輪到潔華了。

但因潔華年紀不算大,還不到十四歲,還可以再多留兩年,孔琉玥捨不得,於是在與傅城恆商量後,決定等她及笄之後,再開始爲她議親。

隨着年齡的增長,兼之這些年泰半時間都待在家裡,傅城恆與妻女之間的相處都比以前多得多,自然越發的看重家庭,也更看重親情,對孔琉玥的提議也是欣然應允了。

與此同時,當今皇上因前幾年攝入丹藥過多,身體一直不好,近期內終於發展成了病入膏肓之勢,傅鎔與四公主都奉旨進宮侍疾,以小華太醫爲首的太醫院衆太醫也都衣不解帶的留在乾清宮裡,隨時待命。

但皇上的身體早已被丹藥和女色掏空了,這幾年都是強弩之末的硬撐着,豈是藥石之力可以迴天的?到底還是於一個月後,駕崩於了乾清宮裡。

皇上既已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在服孝二十七日後,便在文武百官的擁戴下,於乾清宮正殿登基繼承了皇位。

即日便尊了皇后爲皇太后,晉了晉王爲親王,趙天朗亦爲親王,同時大赦天下。

非但如此,新皇還啓用了已“稱病”賦閒在家十年的傅城恆,奉他爲太尉,並加封太子少師,掌天下兵馬大權,一時間滿朝皆驚,已低調了將近十年的永定公府,一下子變得門庭若市起來。

“……母親,您累了罷?快喝杯熱茶,再歇息歇息!”

眼見孔琉玥滿臉疲色的走進房裡,潔華忙迎了上去,攙着她行至榻前坐了,然後接過丫鬟遞上的茶,雙手奉給了她。

蕙華則挨着她坐下,輕輕給她捏起肩膀來,“娘,您肩膀疼不疼?我給您捏捏!”

兩個女兒都這般懂事,孔琉玥就是有再多的疲累,也一下子去了個七七八八。她拍了拍蕙華的手,笑道:“娘不累,你和姐姐在屋裡做什麼了?有沒有好好聽姐姐的話?”

傅城恆起復的旨意方一下達,便有許多人家遣了女眷來攀交情套近乎,作爲當家主母,孔琉玥自然要出面應酬,一整日下來,難免有些累,好在這應該只是暫時的,不然長此以往,她光應酬就得累死了。

一直到二更天都過了,傅城恆才帶着淡淡的酒意回來了。

孔琉玥忙使命人備了熱水來,待他梳洗後從淨房出來後,才問道:“今兒個怎麼這麼晚?”

傅城恆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被一些昔日的同僚拉去吃酒,推脫不得,所以一直到這會子纔回來,你等久了罷?怎麼不早些歇了呢?”

情知傅城恆既已起復,且絕對算得上位高權重,以後諸如此類的應酬便絕對少不了,孔琉玥便也不多說,只是在叮囑了他少喝些後,便熄了燈,與他一道躺到了牀上去。

傅城恆卻在黑暗中將她抱進了懷裡,片刻方不無歉意的低低道:“玥兒,以前我曾答應過你要與你縱情山水,遍覽大秦的山山水水,再尋一處世外桃源,建一個我們的小家,如今只怕是要食言了,對不起……”

孔琉玥很快反抱住了他,“傻瓜,你我是夫妻,說什麼對不起呢!再說了,你在哪裡,哪裡便是我的家,你又有什麼可對不起我的呢?”

傅城恆聞言,沉默了良久,才又道:“我還曾答應過你要遍訪名醫,再給你一個兒子的……只怕也要食言了……”

黑暗中,孔琉玥就忍不住無聲的笑了起來,差點兒就沒忍住告訴他,其實她已經有了。想了想,還是決定等過幾日他生日時再告訴他,算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了,相信他一定會喜歡得緊!

只不知道此次過後,他那個一聽人家生了女兒,便幸災樂禍,生了兒子也會不平會酸溜溜,總之就是怎樣都不順心就對了的毛病會不會改了?

孔琉玥一邊想着,一邊噙着一抹笑,很快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窗外,月涼如水……

------題外話------

快要累死我了,總算是更上了,嗚嗚嗚……

自去年8月8日開文至今,已經八個多月過去,這八個月以來,瑜因爲繼室哭過,笑過,也氣過,累過,但總算在今天將其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感謝一路陪伴瑜的親們,沒有你們的支持和陪伴,瑜一定堅持不到今天,集體大麼麼,O(∩_∩)O~

另,新文得五一後了,現在我只覺得累,想大睡三天三夜!

最後,愛所有親們,各種愛,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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