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起清瑜的衣角,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早,太液池上的殘荷已經盡數拔去,雖沒有下雪,但能看到近岸處有冰凝結。清瑜皺了下眉就對身邊的宮女道:“要提醒陛□邊服侍的人,湯藥都要陛下親自服下,可不能忘記。”宮女恭敬應是,接着就道:“其實娘娘不用叮囑,他們也知道。”
這些年每到冬日,陳枚的咳嗽就越來越厲害。太醫院的藥方都以溫潤補肺爲主,但清瑜和陳枚心裡都知道,這是當年未清的餘毒在肆虐,就算請來神醫,也不過是延命而不能根治。每到冬日來臨,清瑜的心都像被貓抓一樣不得安寧,總要等到來年春天,陳枚的咳嗽好一些這顆心才能放下。
算下來,從當年受傷到現在,已經過了七年,陳枚雖然常笑說這條命算是苟延殘喘到現在,但清瑜知道他內心是不甘的,可是再不甘心又有什麼用?
清瑜把心裡的嘆息嚥下去纔對宮女道:“我知道,可是總要親自囑咐一聲纔好。”宮女們在清瑜身邊服侍的日子久,知道清瑜的脾氣,互相笑望一眼纔有人笑道:“娘娘和陛下琴瑟和鳴、夫妻恩愛,這是社稷和天下百姓的福氣呢。”
清瑜笑着望向說話的宮女:“這是做妻子的責任,到了你們嘴裡就變的不一樣了,連社稷和天下百姓都搬出來了。”已有宮女連連搖頭:“娘娘這話就錯了,奴婢們雖然進宮時候年紀還小,可也見過些人,天下夫妻恩愛的盡多,可是似娘娘和陛下這般,奴婢們真是從沒見過。”
清瑜展眉一笑:“都曉得要過年了,這嘴跟抹了蜜似的,想多討些過年錢嗎?”這句話更惹得宮女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讓清瑜多賞些過年錢,正說的熱鬧,已有宮女前來報信:“娘娘,太子妃帶着小郡主到了,正在殿內等候。”
陳煊於兩年前大婚,潘氏並沒辜負清瑜的期望,把東宮打理的井井有條,並在半年前生下一個女兒。雖然是孫女不是陳枚盼望的孫子,但陳枚依舊十分歡喜,親賜名爲彤,又冊其爲鳳陽郡主,並重賞朝內羣臣。
聽到自己孫女來了,清瑜轉身往昭陽殿走去,剛踏上昭陽殿的臺階,就聽到純煜的笑聲:“來,好侄女,給二叔笑一個。”這個純煜,清瑜搖一下頭走進殿內,潘氏站在殿中央,和身邊的宮女一樣面帶無奈之色看向純煜,純煜懷裡抱着陳彤正在那逗弄,臉上洋溢着喜悅神色,倒是陳彤的奶孃一臉緊張地望着他們。
清瑜幾步走上前從純煜懷裡接過孩子,白自己兒子一眼:“喜歡孩子就趕緊把媳婦娶回家,自己生一個去,這樣小的孩子,你也不怕嚇着她?”純煜的眉毛都已經快飛起來:“娘,我倒是想快點娶,可是欽天監的吉日都在明年,還在三月之後,能不能想個法子提前?”
純煜的王妃定下的就是小葉子,兩年前小葉子的哥哥以軍功得以封侯,她和純煜的親事也就得以定下,純煜長久以來的心願也得到了結。此時聽到純煜的話,清瑜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這成親必是要挑吉時吉日的,哪有你這樣慌張?”
潘氏也笑了:“兒媳來就是爲的這件事,原本欽天監回過兒媳,兒媳和二弟說了,誰知二弟就大爲不滿,兒媳也只有來讓母后決定了。”純煜已經拉着清瑜的袖子:“娘,兒子已經等了很多年了,難道還要再等這些日子?”
清瑜把袖子從純煜的手心扯出來:“你都做叔叔的人了,少和我撒嬌,太子妃,欽天監擇的是哪幾個日子?”潘氏應是之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欽天監擇了明年三月初九、四月十五和五月十七這三個日子。本來欽天監說四月十五這個日子最好,可瞧二弟這樣,只怕等不得那日。”
說着潘氏不由一笑,清瑜正待定下,純煜已經道:“嫂嫂,欽天監還說今年冬月二十八這個日子也是好日子,怎麼嫂嫂你這時就不說。”潘氏十分無奈地看着純煜:“二弟,欽天監這個日子是你去算出來的,而且,欽天監還說,雖然這日也宜嫁娶,可是,”
說着潘氏瞧一眼純煜才把後面的話說出來:“欽天監說了,這個日子過門,難免家裡會有些口舌,婦人還會不賢。”純煜咳了一聲:“嫂嫂,我知道口舌是什麼,至於賢不賢,小葉子我從下看着長大的,還不曉得她是什麼性子?況且就算她真是個母老虎,我也認了。”
這話讓殿內所有的人都笑起來,陳彤手裡本來在抓着個布偶在玩,聽到殿內衆人大笑,她睜圓又大又黑的眼睛,也跟着咯咯笑起來。清瑜忍不住往孫女臉上親了兩口,純煜已經道:“娘,您瞧連乖侄女都同意了,您就點頭吧。”
潘氏眼裡也帶上笑容,清瑜看着面前的兒子,聲音拖的有些長:“娶個母老虎,你真不後悔?”純煜拍一下胸口:“我這輩子到現在就喜歡小葉子一個人,只要有她就好。”看着面前十分認真的兒子,清瑜面上的笑容很溫和但還是沒說話,純煜還要再求,清瑜已經對潘氏道:“冬月二十八,離現在不過一個半月,來得及嗎?”
純煜頓時大喜,潘氏笑着道:“其實諸項事宜都已經準備妥當,來是肯定來得及。”清瑜沉吟一下:“既這樣,就隨了老二吧,冬月二十八,咱們家娶二皇子妃。”這件事清瑜是交給潘氏操辦的,也是考驗一下潘氏的辦事能力,聽到清瑜這話,潘氏看一眼純煜纔對清瑜道:“母后既這樣說,那兒媳就定下這個日子。”
純煜面上已經滿是歡喜,對潘氏連連點頭:“好嫂嫂,您可一定要快些辦,辦妥當。”既然他們母子都沒反對,潘氏又再次行禮退下,只是女兒留在昭陽殿。
等潘氏走了清瑜拍拍懷裡的孫女纔對純煜道:“你啊,這話傳出去,還不惹人笑話?”純煜面上滿是喜悅地道:“只要能娶了小葉子,被人笑話就笑話唄。”這孩子,清瑜嗔怪地看他一眼,等到純煜走後清瑜抱着懷裡的孩子有些發愣,明年三月初九,要是陳枚熬不過去,那就又要等三年了。
或許是抱的緊了些,懷裡的孩子發出不舒服的咕嚕聲,還用小手去扯清瑜的頭髮,清瑜重新調整一下抱孩子的姿勢,輕聲道:“只有你最無憂無慮,你要快些長大,等長大了,讓你父親給你挑一個最出色的駙馬。”
陳彤聽不懂清瑜說什麼,但是知道清瑜說的話定是爲自己好,又是嘻嘻一笑,身邊的奶孃笑着道:“娘娘這話說的未免早了些,四公主都沒挑駙馬呢,更何況小郡主。”清瑜點着孫女的鼻子:“不早,當年四公主剛生下的時候,也只是那麼小的一點點,現在就快挑駙馬了。”
耳邊已經傳來純淼的聲音:“娘您又在說什麼挑駙馬,女兒我不想嫁,要留在爹孃身邊一輩子。”清瑜瞧女兒一眼:“得,你兩個姊姊都說過,還不是歡歡喜喜嫁了?”純淼面上有些羞澀地坐到清瑜身邊,接過陳彤抱在懷裡逗了會兒:“娘,姊姊們是姊姊們,女兒是女兒。”
清瑜伸手捏下女兒的臉:“好好,我算是騙我的我也愛聽,只是你不嫁,你爹啊,會頭大。”純淼又是一笑才道:“方纔女兒見宮女們給爹爹送藥,爹爹的咳嗽又犯了?”這是清瑜心中最深的秘密,到此時也不能說出,只對女兒道:“是啊,又犯了,你也不多關心關心他?”
純淼臉上一紅:“娘,女兒又不是太醫,只能多去陪爹爹說說話。”再要講下去,清瑜又要憂傷了,但這種憂傷清瑜不願表現在女兒面前,只是對她道:“你先把你侄女送回你嫂嫂那裡,我去瞧瞧你爹。”
純淼抱緊陳彤點頭稱是,清瑜已站起身往昭陽殿外走,殿外的風吹的沒方纔那麼大,太陽照在人身上有些發暖,清瑜索性沒乘步輦,只是一路往前走。
到前面時陳枚卻沒在殿中,而是站在殿前臺階上擡頭看天,瞧見清瑜過來就笑道:“你瞧,今兒太陽這麼好,我們在這曬曬太陽說說話?”清瑜自然稱好,吩咐宮女去拿褥墊過來,陳枚已經坐到臺階上:“這臺階每日都有人打掃,也不算髒,我們就這樣坐着吧。”
清瑜坐到他身邊,陳枚還扶了她一把,看着天下的至尊就像老農一樣坐在臺階上,宮女宦官們都不敢上前,只是遠遠地站在那裡。
陳枚並沒說話,過了很久才道:“當年出征的時候,常看見有老農在冬日坐在地上曬太陽,我總奇怪爲何不坐椅子,今日才曉得能和老妻一起坐在這曬會兒太陽,人生也算圓滿。”
清瑜嗯了一聲:“你要願意,以後我年年都陪你在這曬太陽,這裡很多人瞧,那就去昭陽殿,還有太液池。”陳枚笑了笑:“我也想,可是不行了,清瑜,今年這個冬天我只怕熬不過去了。”
陳枚的聲音很平靜,清瑜努力讓心中的難過嚥下去:“盡說這種話,沒有了你,我在這宮中又有什麼意思?”陳枚握緊妻子的手,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來,那是條帕子,純淼繡的雲紋之上,有一點鮮豔的紅讓清瑜說不出話來,那是血。
清瑜面色慌張地看向陳枚,陳枚的聲音依舊平靜:“這是今早咳嗽出來的,身邊人還不知道。清瑜,太子這些年頗能幹,有他在,我很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爲啥當初我要是這個設定啊,撓牆。爲啥我要有不按主設定走就會寫的很磕磕絆絆的心情啊。
晉江你別抽了好伐,讓我更上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