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的眼微微擡起,接着就重新垂下眼淡淡地道:“知道了。”宮女愣在那裡,原本還想等着清瑜繼續問呢,見清瑜還在那看着單子,宮女不由很小心很小聲地開口:“陛下還說,新安公主此次雖沒一起入京,但在幽州一切都好。”
清瑜脣邊現出笑容:“這話,你還不趕緊去告訴賢妃?”宮女遲疑一下接着就回神過來,行禮退出。清瑜仔細看過單子,覺得再沒什麼遺漏這才把筆放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幽州盧隆進京,那證明盧隆已經接受撤銷幽州節度使的詔書。那幽州軍隊也將會被漸漸收編過來,再不是盧傢俬兵。沒有了各節度使的肘襟,這天下到此時纔算初定。
純煜已經跑進來,匆匆行了個禮就道:“娘,我這就走了。”說完起身就往外跑,清瑜捏一下他的臉:“你啊,這樣匆匆忙忙往外跑,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多拘着你。”純煜一雙眼咕嚕嚕一轉:“娘,難道你在這宮中不拘束嗎?”
拘束,怎麼不拘束?不過時候長了也就好了,清瑜牽起兒子的手,對已經跟着進來的女官道:“你陪着他一起去,也別太拘束了,他們小表弟兄們在一起,打鬧玩笑是很平常的。”女官恭敬應是,就上前要牽純煜的手,純煜把手一甩:“不用,我自己能走。” 說着挺起小胸脯往外走。
女官面色稍微尷尬地對清瑜行禮後就跟出去,純煜剛走到門口就停住腳步,陳枚已經走進來:“走,你要走去哪裡?”純煜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娘纔對陳枚道:“爹,娘說讓我去表弟府上住幾日,還說……”
清瑜已經起身迎着陳枚,聽了純煜這話就道:“去你表弟府上住幾日就是,還說什麼了,趕緊去吧,不然天色就晚了。”純煜情不自禁地發出聲歡呼,很快就又規矩地給陳枚行禮,然後規規矩矩走了幾步,剛走下昭陽殿的臺階就飛快地往前面跑,宮女們忙追在他身後。
清瑜站在殿門口看的真切,瞟了自己丈夫一眼:“都是你兒子,怎麼每次見到煜兒,你就這麼一本正經的?真是爹疼老大,還好我這個娘沒有隻疼老小,不然煜兒不極可憐?”陳枚被妻子說的面色一紅,接着很快就道:“我平日事情多,見了兒子總要教育幾句纔不失當父親的職責,哪像你天天和他在一起,他見了我,難免就害怕。”
清瑜又瞟丈夫一眼:“偏心就偏心,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陳枚輕咳一聲,面上的紅色更重,但還是強撐着道:“嚴父慈母嗎,對了,老小你可不能太寵了,不然像他四叔一樣,連家裡的事都管不好,那怎麼成?”
清瑜的眉微微一皺:“怎麼,四弟家裡又出什麼事了?”陳枚搖頭:“沒出什麼事,我不過是想起來說一句。”柳姬懷孕已經六個來月,陳楓最關心的還是柳姬的肚子,縱使陳枚有些不滿自己弟弟對柳姬的態度,但還是賜下很多藥材補品。
清瑜仔細看了丈夫的臉,見他臉色和平常差不多,這才笑着道:“原來呢是四弟妹不肯管,現在四弟妹和以前不一樣了,有她在旁邊勸着四弟,四弟再恣意妄爲也有顧忌。”陳枚點頭:“你說的對,所以這娶媳婦一定要娶好,現在太子妃是定了,還有老二老小他們的媳婦呢。”
清瑜瞧着丈夫:“老二今年不過十一,老小更小,纔剛過六歲,你就望着給他們把媳婦定下?未免也太急了。”陳枚用手摸下鬍子:“什麼叫急?我都快五十了,今早起來的時候不光是鬍子,鬢邊也生了白髮。若是……”
陳枚說了這兩個字就頓住不往下說,清瑜明白他的心思,握一下他的手才道:“別說這些了。方纔說盧隆全家都要入京,幽州這邊的節度使一撤,天下算是粗定了。”陳枚回握住妻子的手:“這次凌兒立了大功,我要賞她個什麼呢?竟不知道要賞她什麼纔好,可惜這次她不進京,要再等上數月。”
陳枚歡喜,清瑜也高興,側一下頭才道:“要賞,就賞她長子一個爵位吧,那也是你的大外孫。”陳枚拍拍清瑜的手:“你說的對,那是我的大外孫,就封個爵位吧。也讓如娘高興高興。她這一輩子,也只有凌兒這一個女兒。”陳枚話裡帶着一些嘆息,清瑜點頭稱是,接着道:“如娘,的確是個好女人。”
陳枚重重拍一下清瑜的手:“你也是個極好的女子。我這一生,最得意的竟不是做了皇帝,而是娶了兩個好妻子,特別是你,還給我生了那麼幾個好孩子。”清瑜想笑一笑,但眼角卻有了淚,終於還是把手撫在丈夫手上,靠向丈夫什麼都沒說。
魏國公盧隆離京城還有一百來裡,就得到消息,封新安公主長子爲新平伯,盧隆聽着衆人恭喜盧家又多一個爵位,笑了笑沒說話。雖說加恩的是新安公主一脈,但在外人瞧來,公主的兒女也是姓盧而非姓陳,想到此盧隆心裡重新平靜,當年父親爲的不就是家族榮耀?現在天下已定,再行逐鹿之念只怕天下也沒人擁護,倒不如藉此換個富貴。
想到那位公主弟媳說的話,盧隆又是一笑,公主果然不愧是皇家女兒,幾句話能直達人心,心底最後一絲不甘散去。
盧隆夫妻進京時候恰逢京城百花盛開,滿城飄滿柳絮時候,盧隆去前朝參見陳枚,盧夫人也去後宮拜見皇后。
盧夫人今年三十來歲,笑容甜美禮儀周到,清瑜親手扶起她,笑着道:“說來還是親戚,這竟是頭一次見面。我這人最怕規矩拘束,你在這裡就當像去別人家中做客一樣,休想着這是在皇宮之中。”
盧夫人恭敬應下方道:“娘娘慈愛妾是久知的,只是這規矩禮儀妾怎敢放鬆?往私來說,娘娘您是弟妹的嫡母,與妾是長輩,往公來說,娘娘身爲國母,妾是臣子。”清瑜笑着拍拍她的手:“這樣,你只要記得我是你弟媳婦的母親就是,別的全不要記得。”
盧夫人又是一笑,這才坐在清瑜下方,清瑜先說幾句家常,盧夫人也應和兩句,漸漸兩人說的融洽,清瑜這才笑道:“方纔說你是我們晚輩,賢妃一直掛念新安公主,很想知道她的近況,我讓賢妃過來可好?”
清瑜語氣和緩,盧夫人自然應是,接着道:“新安公主也很掛念賢妃娘娘,只是事情忙,不然公主也會和妾等一道進京。”說話時候,如娘已經到來,盧夫人又重新起身行禮三人各自坐下。
盧夫人說些純凌的近況,如娘細細詢問幾句,清瑜偶爾問一兩句。看着面前后妃兩人的和藹笑容,盧夫人知道這是皇家的示好,自然全都記下,等三人用過午膳,盧夫人這才告辭退下。
清瑜命人把給盧夫人的賞賜送來,又備好步輦送盧夫人出宮,盧夫人雖謝了數次,還是推辭不了,只得上步輦離去。等盧夫人走後如娘才道:“凌兒這個大嫂爲人着實不錯,我這顆心啊,到現在才放下來。”
清瑜屈指一算:“凌兒出嫁到現在,差不多有十年了,難道這十年你都在擔心她和妯娌們相處不好?”如孃的臉微微一紅:“並不是這樣說,只是她畢竟嫁的那麼遠,雖帶去下人們,總和在身邊不一樣。不過現在凌兒當了公主,我又親自見過她大嫂,這顆心從此纔算真正安定。”
清瑜聽出她話裡全是對純凌的思念之情,過了些許時候才道:“這時日過的越來越快,等到孩子們都各自成親了,竟只有你可以和我說說話了。”如孃的笑還是那麼恭敬:“能陪娘娘說說話,已是妾的福氣了。也不怕娘娘笑話,妾當年也曾怨過娘娘的,可是後來妾細想想,能得娘娘這樣看顧,妾已算十分有福氣了。”
清瑜拍下如孃的肩:“好了,你也別再說過去了,現在你有女兒有外孫,我看啊,你趕緊想想過幾日的賞花宴上要備些什麼菜是正經事,這宴會上的菜,每次都想的我頭疼。”說着清瑜揉一下額頭,如娘吃驚地問:“不是已經給太子選定妃子,怎麼還要辦賞花宴?”
清瑜放開手,雙手微微一攤:“可京中還有許多沒嫁出去的少女,趙尚儀那日和我說,以前宮中舉行賞花宴,可不止是爲皇子們挑妻子,還帶了讓衆命婦細細看下未嫁女兒們,如果有合適的席散後就去求親。正好盧夫人也來了,就當招待她。”
如娘哦了一聲才道:“娘娘是曉得妾的出身的,這種事之前確實不大明白。”清瑜又拍下她的肩:“也別再提從前了,快幫我想想吧,好在這次是賞牡丹,不然又要作詩填詞什麼的,我可從來不擅長這個。”
如娘自然領命爲清瑜出主意籌劃席上是些什麼菜,到了二月初九那日,衆命婦們帶着女兒們前來參加賞花宴,這不是平日節慶的專門朝參皇后,命婦和少女們也直接被帶到舉行宴會的牡丹園。
宮中的牡丹品種繁多,姚黃魏紫各呈芳華,命婦們按照次序各自坐下,已有宮女來傳詔:“娘娘說今日是來賞花的,各位千金不要拘束,各自在這園內四處走動。”爲首的幾位夫人恭敬應是,等宮女走了纔對少女們道:“娘娘既這樣說,你們就四處走走,只要守規矩就不怕。”
少女們早巴不得這聲,已經各自結伴往牡丹花叢中行去,石夫人見狀不由嘆了聲:“想到少女時隨母親進宮赴宴還在眼前,現在啊,已經是帶孫女來了。”剛有人要接話,就聽到皇后到了的傳報,衆人忙起身相迎,見清瑜身後跟着的盧夫人,自然有人打量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文,從清瑜稚嫩寫到現在,竟覺得像重新活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