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兩月過去。
農曆十月，下了半個月的大雪，總算停了。
今兒陽光明媚。
紡織二廠辦公樓冷冷清清的，隨着大部分車間停產。
不管是工人，還是管理人員，大部分的人都陸陸續續被分流去了別的單位。
原本五千多人的大廠，十不存一。
宣傳科辦公室外，走廊上。
江平安和趙大寶一人坐一把椅子，都慵懶的捧着茶盅曬太陽。
別說，走廊有護牆擋着寒風，紡織廠內沒有比在這兒曬太陽更舒服的地方了。
江平安最終沒去街道工作，想辦法留下來了，這其中趙大寶沒少出力。
當然，郭燕、關青芳、田淑三人都去了，想不去也不成，留守名額太少了。
“原本我們廠的人最多，現在卻最少了。”
趙大寶揭開茶盅蓋子，喝了口茶，輕嘆一聲說。
江平安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雙眼微閉，太陽曬在他的臉上，暖洋洋的。
“嗯，人多養不活。”他隨口回道。
趙大寶點點頭，暗歎一聲，說：“是啊，養不活。”
“這幾年我們廠養活那麼多人，掙了那麼多外匯，現在卻養不活工人了。”
江平安輕笑一聲，說：“沒有原棉，巧婦也難爲無米之炊啊！”
一廠、三廠那邊安排了許多工人，漫山遍野的去找野麻等能夠紡織的原材料。
所能想到的方法都用盡了，最終也沒啥效果。
這麼大的廠，產能全開的話，需要的原棉堪稱海量。
就算能找到一點點材料續命，也只是杯水車薪。
拖了大半年，終究還是拖不下去了。
工人們要發工資，要吃飯，更不能閒着。
得給他們找事做，不然閒久了就會出問題，於是不得已只能分流去別的單位。
“你小子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知道留守會輕鬆些。”趙大寶直起身問道。
江平安把茶盅放到旁邊的高凳上，起身伸了個懶腰，搖頭道：
“我又不會算命，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麼可能知道留守會做什麼事兒？”
他轉過身來，表情嚴肅道：“我就是捨不得領導，捨不得紡織廠啊！”
“扯淡，你看我信不信你說的話？”趙大寶直搖頭。
江平安鄭重道：“領導應該信我，伱看我這張臉，多誠懇老實。”
“呵呵，你小子，聽說現在工人們都喊你江老實？”趙大寶忍不住笑問道。
江平安嘿嘿直笑，坐了下來，點頭道：“老實就老實吧，我本來就老實。”
實際上這外號，是早些時候，他讓郭燕她們去女工當中傳播的。
三個女人一臺戲，有了那些女工到處傳這名聲，想不被人所知都難。
一個樸實的外號有時候很有好處，就跟軋鋼廠的傻柱一樣。
沒人會覺得他真傻，卻能夠降低別人對他的防備和警惕。
江平安也一樣，最近大家都開始習慣喊他江老實，但不會有人覺得他真老實。
正因爲有了這個外號，鄰居和同事們對他親近不少，跟他打招呼的人也多了。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趙大寶斜了他一眼說。
“江平安，有沒有人說你臉皮特厚？城牆倒拐的那種？”
江平安勃然大怒，氣憤道：“領導，誰在造謠，太欺負人了！”
“哈哈……這就惱羞成怒了？”趙大寶捧腹大笑。
江平安正要回話，下班鈴聲響了。
“得，下班回家，這無所事事的一天總算過去了。”
江平安端起茶盅，提起椅子笑着說。
“對了領導，我和燕子準備扯證結婚了，明兒就到廠裡開證明。”
趙大寶點頭道：“好事啊，你們都相處兩三個月了，是該扯證了。”
“有啥需要幫忙的，吱一聲，能幫我儘量幫。”
江平安微笑道：“還真有事兒請領導幫忙，我想請錢副廠長證婚。”
“行，明兒上午吧，我帶你們去請錢副廠長。”趙大寶滿口答應。
“還有個事兒可以跟你透露一聲，開年後，錢副廠長大概率就轉正了。”
江平安：“……”
……
騎着自行車回到家。
江平安把車提到客廳裡架好，又轉身出門，把門鎖上。
自從苗荷香、關青芳、田淑三人搬家後，江平安和郭燕就沒在家裡開伙了。
而是把糧食和各種吃的都搬到了苗荷香家，去那邊搭夥。
之所以這樣，還是因爲吃兔子那回，引起了別人說閒話，讓江平安警惕起來。
這邊的人到底太多，成分複雜，還是謹慎點兒好。
加上江平安還沒跟郭燕扯證，名不正言不順。
跟幾個女人明目張膽經常在一塊兒廝混，影響不好。
苗荷香她們那邊雖說離這兒不遠，但到底要偏僻清靜些，還有個小院兒遮擋。
所以去那邊搭夥，就順理成章了。
不過今天也是最後一天，明天江平安和郭燕扯證後，就不用顧慮這些了。
以後就算苗荷香、關青芳、田淑三人在這邊過夜，別人也不會說閒話。
出了門。
江平安沿着屋旁的小路走，穿過一小片竹林，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黑子耳聽八方，一溜煙跑出小院兒，飛馳跑上前來迎接。
“別往身上撲，老實點兒！”江平安呵斥一聲，繼續往前走。
前方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夏天的時候，能看到許多盛開的荷花。
沿着池塘邊蜿蜒的石徑小路再走幾分鐘，能看到一座小巧的農家小院。
小院共三間房，原是沒有院牆的，是田淑的哥哥讓人新建的。
同時新建的還有兩間耳房，門窗也都換了新的，整座院子煥然一新。
到底是大戶人家，手筆就是不一樣，修繕這小院兒的花費不比推倒重建的少。
垃圾站離街道辦事處不遠，苗荷香和郭燕她們下班後，經常一塊兒回家。
江平安到時，院門是敞開的，老遠就能聽到郭燕几人嬉笑的聲音。
“我回來了！”江平安揹着手來到門口，大喊一聲。
院子裡，正在洗臉的田淑，回頭笑嘻嘻道：
“回來就回來唄？難不成還要我們去迎接你呀？”
江平安走進院子，笑盈盈道：“我這不是怕你們不方便麼？提前示警。”
“德行，你心裡就想看到不方便的吧？”田淑翻了個白眼說。
江平安揮揮手，往廚房走去，回道：
“得，惹不起你這個死女人，我不跟你說。”
田淑說答應她媽相親的，幾個月過去，影兒都沒一個。
這婆娘的話不能信，惹不起，不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