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祝融

祝融氏世居南蠻,相傳爲火神祝融之後。這女子正是祝融夫人,只不過時下雲英未嫁,年方十八,族人都多以小姐稱之。

那祝融使一支丈八長標,背插五口飛刀,聞言大怒,拍馬直取忙牙長。二人驟馬交鋒,戰不數合,祝融撥馬便走。忙牙長傲慢輕敵,拍馬來趕。空中一把飛刀落下,忙牙長急用手隔,正中左臂;大叫一聲,翻身落馬。早有健壯蠻姑一擁而上捆住,連踢帶踹,解回本陣。

祝融橫標立馬,嬌叱道:“汝等皆爲男子,可有勇士乎?”

孟獲大怒,便欲出陣;一旁董荼那早已按捺不住,驟馬先出。二馬交鋒,一如前者,不數合,祝融又走。董荼那勒馬不前,恐其飛刀暗算。祝融撥回馬首,戟指喝道:“汝懼吾飛刀,不敢來追,枉爲丈夫也!”

董荼那受了激將法,怒喝催馬;方進數步,眼前光華一閃,急偏首讓時,飛刀早中肩膀。董荼那單手死命抓住馬鬃,撥馬欲回;祝融催動坐騎胭脂獸趕至身後,一標將董荼那掃落馬下。陣中蠻姑又出,將董荼那一併生擒活捉。

孟獲見連折二將,暴跳如雷。龍小寶忽至其前,止住孟獲道:“此陣吾來代之。”

孟獲忙道:“吾在此,何勞恩公親往!”

“汝爲主帥,不容有失;若失,則我軍銳氣盡喪。此女子非比常人,智勇兼備;兼有飛刀神技,詭詐難防。吾自有手段生擒於她,也可換回二將。”言訖緩緩出陣。

祝融正在陣前耀武揚威,忽見對面一騎緩出;馬上一員大將,不着盔甲,只披錦袍一件。手綽長槍,虎體狼腰,風神如玉,威風凜凜。

祝融喝問:“汝乃何人?”

小寶眯着眼睛仔細端詳祝融,見其秀眉高挑,杏眼桃腮,英氣勃勃,膚色微黑,別有一番風韻。祝融見小寶並不答話,只是向自己上下觀望,不由羞惱,拍馬便來交鋒。

祝融馬至近前,挺標來刺;小寶單手持“逆鱗槍”,立馬不動,順手一擋。祝融只覺大力涌來,雙臂如遭電擊,長標幾欲脫手,心中大駭!

小寶也不乘勢進攻,橫槍立馬,斜睨祝融,只待其來。祝融復來,如是者三合方至,祝融已是心膽俱寒,不敢向前。小寶笑道:“汝可使飛刀來射,吾若躲閃,不算好漢。”

祝融見寶哥如此小覷,不由大怒,取刀在手,一聲嬌叱,那刀似流星閃電,劈面而至!

小寶不慌不忙,伸手一捉,刀已落入手中;遂催馬前行幾步,又道:“汝每射一刀,吾便近前三步。”

祝融暗咬銀牙,連環兩刀分射小寶額頭、胸口!小寶按下槍,雙手齊出,盡已接住,收入懷中,乃再進六步。兩下蠻兵望之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小寶雙手竟能如此快似閃電,精確無誤!

先前射中忙牙長、董荼那的兩刀,早有蠻姑擦拭乾淨交與祝融,此時祝融囊中還剩三刀。祝融年方十八,脾性剛烈,在族中無有男子敢近其身;今日折了顏面,如何能忍?一咬牙,將餘下三刀一起發出,名喚“三環套月”!

小寶忽然嗔目暴喝,聲如巨雷,音波四散衝出;兩軍兵將盡皆如雷貫耳,兩眼發黑!

只一瞬,皆醒;目視陣前,見小寶已將祝融生擒過馬,盡皆大驚,不明所以!

祝融伸臂蹬腿,怒喝掙扎,小寶老實不客氣地在其豐滿的翹臀上拍了一巴掌:“老實點兒!不然休怪老子把你的屁股打開花!”

這句話說得通俗易懂,祝融當即不敢掙扎,又羞又惱,不覺流下兩行清淚……

楊鋒與祝融氏族長見此大驚,急令全軍向前,欲救回祝融。小寶早已回到本陣,教孟獲傳令弓箭手齊射;敵軍死傷甚多,不敢向前。

小寶教左右綁了祝融,大呼:“汝等且回本寨,好生醫治二將傷勢;來日吾攜此女,於陣前交換。”言訖教孟獲收兵,楊鋒無計可施,只得怏怏而回。

孟獲回營問小寶何故不當場交換?寶哥便答須親自審問祝融,以探敵軍虛實。又教孟獲將祝融單獨押在一座空帳中,令蠻女小心服侍,餘者皆不能入。孟獲從之,便獨設一帳,嚴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是夜,小寶自備酒肉進了祝融的軍帳。帳外守衛初聞帳中祝融怒罵呵斥,少頃又是驚呼連連;後聞言語談笑之聲。待一個時辰之後,帳內語音漸細,幾不可聞;唯燈火通明,平明方熄……

孟獲等人本欲一早來提祝融陣前換將,守衛稟報“龍先生”在內一夜未出,衆人驚訝,乃竊笑不止;遂各自散去。至午時祝融忽喚守衛入內;那洞丁心中躊躇,恐撞見小寶,面上不好看。怎奈祝融催促甚急,守衛只得硬着頭皮入內;卻只見祝融一人端坐帳中,“龍先生”早已不見蹤影。那蠻丁左顧右盼,大爲詫異。

祝融冷冷道:“汝只顧觀望作甚?天已不早,還不快快通報孟獲,將吾換回你家無用的頭領。”

那洞丁赦然而退,急忙去尋孟獲;祝融掩嘴輕笑,兩頰卻飛起一片嫣紅……

少頃孟獲引衆將至,請祝融出賬;忽見小寶揹着手,施施然而來,衆皆詫異。孟獲性直,忍不住便問:“恩公昨夜幾時離去的?”

“吾與小姐相談甚歡,多飲了幾杯,三更天便已回帳安枕。”

孟獲聞言,狠狠瞪了守衛一眼;那通報的洞丁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只得在心中暗暗叫屈。孟獲傳令出寨,阿會喃教人慾綁祝融,小寶搖手笑止;教牽來胭脂獸,與祝融並騎而行。

小寶目不斜視,道貌岸然;祝融微垂螓首,粉頸微紅,時不時偷瞄一眼寶哥。朵思大王年長,不動聲色瞧在眼裡,心中暗贊“龍先生”果然手段高明,不同凡響。

衆人引軍出寨,早見對面楊鋒領兵列陣守候。那祝融氏的族長早已望穿秋水,心焦難耐;見孟獲軍出,急喚押出忙牙長與董荼那。

二人五花大綁,被十餘蠻兵解至陣前;忽見對面祝融衣甲無缺,周身無索,兵器馬匹皆在,緩騎而出。楊鋒與祝融氏族長視之,心中大慚。

孟獲與小寶分在祝融左右,一起來到陣前;那一邊楊鋒與祝融氏族長亦領數十洞丁蠻姑,將忙牙長、董荼那圍在中間。雙方會面,交換已畢;那族長見祝融毫髮無傷,面紅耳赤地向孟獲欠身抱拳:“多謝大王善待吾女!”

孟獲暗自一撇嘴,心道昨夜“善待”你家女兒的非是吾也,乃吾之恩公也!只是不知恩公以何物“善待”汝女,今日這般容光煥發。

兩下皆言今日休戰,收兵回寨;待來日再決一死戰。孟獲回營升帳,乃聚衆議事;衆皆望小寶,以待其策。小寶也不客氣,便道:“今夜諸公只需依計而行,明日定教那楊鋒束手就擒。”

遂先喚朵思、孟優,向耳畔低言,吩咐如此如此;二人受計先行。又喚忙牙長、金環三結入帳,受計去了。再喚董荼那道:“吾今棄此三寨,退過河北;吾軍一退,汝可便拆浮橋,移於下流。卻渡朵思、孟優軍馬過河來接應。”

董荼那受計而去,復喚阿會喃道:“吾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楊鋒知之,必來追趕;汝待其軍大亂,可斷其後路。”阿會喃受計而退,小寶只教孟獲跟隨自己,護車而行。

於是衆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對面蠻兵望見,不敢衝突……

次日平明,楊鋒引大軍至孟獲營寨時,只見三個大寨,皆無人馬,於內棄下糧草車仗數百乘。楊鋒之弟楊皋道:“孟獲棄寨而走,莫非有計否?”

楊鋒道:“吾料孟獲棄輜重而去,必因洞中有緊急之事。彼年青,威望尚淺;若非內亂,定是外伐。故虛張燈火以爲疑兵,棄車仗而去。可速追之,不可錯過。”

於是楊鋒自驅前部,祝融氏爲後軍,直抵西洱河畔。望見河北岸上,寨中旗幟整齊如故,燦若雲錦;沿河一帶,又設錦城。蠻兵哨見,皆不敢進。

楊鋒謂弟道:“此是孟獲懼吾追趕,故就河北岸少住,不二日必走矣。”遂將蠻兵屯於河岸,使人去山上砍竹爲筏,以備渡河;卻將敢戰之兵,皆移於寨前。殊不知敵軍早已入自己之境……

是日,狂風大起。四下火明鼓響,孟獲軍殺到。蠻兵獠丁,自相沖突,楊鋒大驚,急引宗族洞丁殺開條路,徑往舊寨。忽一彪軍自舊寨殺出,爲首乃是朵思大王。楊鋒慌忙奔西洱河,望山僻處而走。又一彪軍殺出,乃是忙牙長與金環三結。

楊鋒惶急四顧,見後方火把林立,知是祝融氏部衆,急忙引殘兵投奔。方至近前,見祝融手持丈八長標,坐胭脂獸,加鞭來迎,乃大喜呼之:“侄女救我!”言未已,一道寒光,早中右手。

楊鋒大驚,只聽祝融嬌喝:“吾部已歸孟獲矣!汝今下馬請降,可保性命!”

楊鋒咬牙切齒,痛罵急走;斜刺裡一軍又殺到,乃阿會喃也!兩下夾擊,楊鋒部折損大半;左右護住,捨命望山谷奔逃。

楊鋒見南、北、西三處塵煙火光四起,因此不敢前進,只得望東奔走。方纔轉過山口,見一片大林之前,二將並立,正是孟獲與小寶。楊鋒欲待撥馬再行,身後殺聲震天,四面兵馬漫山遍野,知已勢窮,遂長嘆一聲,下馬請降。

孟獲慌忙落馬上前扶起,溫言相慰,相伴回寨。是夜大排筵席,推楊鋒與祝融氏上座,以晚輩之禮殷勤相待,楊鋒乃真心歸降。

席間,祝融氏借酒興謂孟獲道:“洞主少年英雄,英勇無敵,今已得南疆半數土地,何不就此一統蠻地,自立爲王?”

衆聞之,紛紛叫好,皆願擁戴孟獲爲王。孟獲目視小寶,見“恩公”含笑微微頷首,遂慨然起身道:“吾南疆部族,大小數十;自古偏居一隅,紛爭不休,羣龍無首。今蒙諸公擡愛,權居此位。統一之後,不敢妄自尊大,願與諸公同享富貴。”言訖,以刀刺破手指,滴血入酒。

衆皆效仿,歃血爲盟。此後孟獲在小寶的指點下,一面整頓兵馬,積草屯糧,鞏固勢力;一面四方招安,聞者大多望風來投……

忽忽數月,孟獲中軍駐紮於銀坑洞。那洞外有三江——乃是瀘水、甘南水、西城水。三路水匯合,故名三江。其洞北近平坦三百餘里,多產萬物。洞西二百里,有鹽井。西南二百里,直抵瀘、甘。正南三百里,乃是樑都洞。洞中有山,環抱其洞;山上出銀礦,故名銀坑山。山中置宮殿樓臺,以爲蠻王巢穴。其中建一祖廟,名曰“家鬼”;四時殺牛宰馬享祭,名爲“卜鬼”。

此處舊時若人患病,不肯服藥,只禱師巫,名爲“藥鬼”。其處無刑法,但犯即斬。有女長成,卻於溪中沐浴,男女自相混淆,任其自配,父母不禁,名爲“學藝”。年歲風調雨順,則種稻谷;倘若不熟,殺蛇爲羹,煮象爲飯。每方隅之中上戶號曰“洞主”,次曰“酋長”。每月初一、十五兩日,皆在三江城中買賣,轉易貨物,自古風俗如此。

自小寶來後,便擇聰慧老成部衆,授以藥石醫術,五穀耕種之法。循序漸進,根除陋習,尤其男女婚配,倫常之理,廣爲宣傳。蠻人原始,不知坐擁寶山,空自揮霍。小寶教孟獲廣積山中礦藏,諸般珍稀之物,使土著漢人運往益州,暗令飛虎軍持自己手令,先通城關,便宜行事,教南蠻人與蜀民通貨經商,貿易買賣。如此一來,土人愚昧漸去,生活富庶,民生安居樂業,孟獲聲名日隆……

一日,孟獲設宴相聚,一酋長進言:“大王睿智超羣,治理有方,凡南疆部族,皆願來投。唯此去西南八納洞洞主木鹿大王,不服王化。大王屢次遣使交結,均無功而返;更有教其斬耳割鼻,斷手殘肢,甚或身首異處者!似此這般,當興師討伐,滅其宗族,以顯大王威儀!”

孟優怒道:“彼有何能,焉敢如此囂張!”

朵思大王道:“那八納洞主,深通法術。出則乘象,能呼風喚雨,常有虎豹豺狼,毒蛇惡蠍相隨。手下更有三萬神兵,甚是英勇;皆驅虎逐狼之輩。大王萬不可輕敵。”

孟獲便問小寶:“恩公觀之如何?”

小寶笑道:“驅獸之法,雕蟲小技耳!若汝決意伐之,吾可相助。”

董荼那奮然起身道:“此等妖人,吾料其能皆爲虛言誑語,不足爲慮,何勞先生親往?某隻需兩萬勇士,可取其首級來獻大王!”

孟獲見小寶只是笑而不語,遂決定出兵征討木鹿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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