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較量武功高低,自古賢者所難免。適才天下英雄目睹鍾先生力敗左掌門,武功出神入化,神妙莫測,嶽某十分欽佩,理當上臺討教。只是今日五嶽派重建,掌門人尚未推出,嶽某無德無才,從未想過爭奪五嶽派的掌門之位,本想與左兄切磋幾招嵩山、華山兩派的劍法武功,心願足矣。然而此刻嶽某倘若登臺,倒似是來爭做五嶽派掌門一般,那不免惹人閒話了。”
“嶽掌門謙遜有禮,在下可沒那麼多顧慮。咱們是武林中人,比武鬥劍,一分高下,不過是等閒事而已。如果嶽先生勝了在下,這五嶽派的掌門之位自當由閣下擔當。”
“鍾先生所言差矣,即便在下當真僥倖贏得鍾兄一招半式,貴派令狐掌門雖被小女意外所傷,但傷勢甚輕,不足爲慮。令狐掌門劍法通神,天下皆知,當初在下於少林寺中便曾敗於他的劍下。他若是上臺來,嶽某可沒有獲勝的把握。說到底,這五嶽派的掌門之位,最終多半還要歸屬於北嶽恆山。”
“哼,嶽掌門這話說的就不大對了。江湖盡知令狐掌門自幼拜在華山門下,乃是閣下的得意高徒,只可惜世事無常,小人作祟,諸般誤解之下,嶽先生將這得意高徒生生逐出師門。武林中人應該光明磊落,最講究尊師重道,令狐掌門雖已不再是華山門下,但未曾有一刻忘記嶽掌門夫婦昔日的養育、教導之恩。嶽先生,你和尊夫人在令狐掌門心中無異於親生父母,試問以令狐掌門的重情重義,即便他的劍法勝過閣下,又怎會貪圖虛名,來跟先生比劍奪帥?所以只要嶽先生勝了在下,這五嶽派的掌門之位決計不會落入旁人之手。嘿嘿,嶽先生‘君子劍’三字,名震武林。‘君子’二字嘛……那是人所共知。這個‘劍’字到底如何,卻是耳聞者多,目睹者少。今日天下英雄聚集於此,便請嶽先生上來露一手高明的劍法,也好讓大夥兒開開眼界。”
羣雄中登時有許多人大叫:“到臺上去打,快到臺上去打啊!”
“光說不練,算什麼英雄好漢!”
“上臺比劍,分個強弱,纔是正理!自吹自擂有什麼用?”
嶽不羣略一思索,說道:“適才嶽某本想和左兄切磋武藝,不料卻被鍾兄捷足先登。在下目睹鍾兄神技,由衷欽佩,很想和鍾兄這樣的好漢子交個朋友。既如此,那咱們便來個以武會友,點到爲止,不論勝敗,結果如何,在下都願和鍾先生傾心結納,不知鍾兄意下如何?”
小寶冷冷地望着他,漠然道:“比武較技,本就生死難料;高手對決,誰敢保證不傷對方一根毫髮?再者,嶽掌門乃是一派之尊,在下卻不過是江湖上的閒雲野鶴,當真是高攀不起。大丈夫做事還是乾脆利索點好,嶽先生,既然天下英雄都請你上臺一顯身手,你總不能不給大夥兒面子吧?”這貨心裡實是極爲厭憎嶽不羣,懶得再和他廢話連篇,乾脆將天下英雄擡了出來,逼得嶽不羣不打不行。
果然嶽不羣雙眉一軒,朗聲道:“鍾兄既如此說,在下唯有恭敬不如從命。”說着便又再次登臺。
羣雄歡聲雷動,紛紛鼓掌叫好。只見嶽不羣走上封神臺,拱手道:“在下斗膽上臺討教,還請鍾兄手下留情。”
小寶嘿嘿一笑,緩緩說道:“嶽先生深藏不露,在下自當全力施爲,恐怕這個情是萬萬留不得了。不過在下自當小心,盡力不要傷了嶽先生就是。”
臺下有人大叫:“是啊,刀劍又不長眼,動上手來,誰保得了你不傷不死?”
“還沒打就先討饒示弱,我看莫不如不用打了,還顯得乾脆!”
“姓岳的,你若是害怕,趁早乖乖的服輸下臺,也還來得及。”
嶽不羣微微一笑,說道:“刀劍不長眼,一動上手,生死難免,這話不錯。”轉頭向華山羣弟子朗聲說道:“華山門下衆人聽着,我和這位鍾兄是切磋武藝,絕無仇怨,倘若鍾兄失手殺了我,或是打得我身受重傷,那是激鬥之際,不易拿捏分寸,大夥兒不可對其懷恨在心,更不可與恆山門下尋仇生事,壞了咱們五嶽派同門的義氣。”華山門下盡皆高聲應是。
小寶見他處處顯現所謂的君子之風,句句都要把江湖義氣擺在頭裡,心中實在不耐,忍不住蹙眉道:“嶽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大夥兒等了半晌,天色將黑,餓着肚子觀戰不大妥當。咱們閒話少敘,請嶽掌門指教。”
高手比武,內外功夫固然重要,而勝敗之分,往往只差在一時氣勢之盛衰。嶽不羣有意示弱,小寶豈會因此而傲慢輕敵,手中長劍微抖,嗡嗡之聲不絕,凝神以待,目不轉睛的望着嶽不羣。
只見嶽不羣將長劍解下,拔劍出來,劍鞘放在一邊,此時令狐沖關心則亂,站起來望着封神臺上,目中略顯焦慮,再也不肯坐下。嶽不羣長劍指地,面帶微笑,與小寶相距約有兩丈,說道:“鍾兄快人快語,便請進招。”
小寶懶得再跟他假裝客氣,身形微動,一步邁出,已到了嶽不羣身前,長劍歪歪斜斜的刺出,既無凌厲勁風,又沒半點章法。嶽不羣吸一口氣,橫劍招架,小心翼翼。哪知兩柄長劍相交之時,小寶手腕輕輕一轉,嶽不羣登時感到對方劍上傳來一股柔和大力,勁成渾圓,手中寶劍不由自主被牽引着划向一旁,劍身劇震,幾欲脫手。
這股力道奇怪之極,嶽不羣平生未見,當下吃了一驚,急忙用力握住劍柄,橫跨三步,身子滴溜溜一轉,這才勉強卸去小寶劍上的內勁。他身子轉動之時,長劍順勢舞動,護住全身,以防小寶趁勢疾攻。豈料小寶由他退避,並未追擊,淡淡道:“嶽先生小心些,站穩了。”
這下饒是嶽不羣心機深沉至極,臉上也是微微一紅。他定了定神,長劍中宮直進,劍尖不住顫動,忽然轉而向上,乃是華山劍法的一招“青山隱隱”,劍勢若有若無,變幻無方。
小寶雖然不能當着令狐沖的面傷了嶽不羣,但也想要給這僞君子一些教訓,真氣運轉,內力迸發,根本不看對方劍招來勢,一劍自上而下直劈過去,霎時間,金刃劈風之聲大作,氣勢猶如石破天驚。
這一招哪裡是什麼劍法,倒像是拳法中的“獨劈華山”,雖然招式平平無奇,但在小寶無窮內勁的催動下使出,彷彿當真可以開山裂石,劍鋒距離嶽不羣尚有數尺,嶽不羣已感勁風如刀,長髮飄散,連眼睛都幾乎難以睜開,急忙收劍側身,閃到一旁。
小寶本無真的傷他性命之意,一劍劈落,在距離地面一尺處陡然停止,只聽得劈啪聲響,封神臺上堅硬的一塊麻石,登時在他凌厲無儔的劍風之下,四分五裂,羣雄驚呼一聲,隨即大聲喝彩。
嶽不羣此時已知對方內力之強遠非自己所能想象,如果這般打下去,恐怕數招之間,自己便要落敗。然而他暗中籌劃多年,使了無數陰險卑鄙的手段,方纔等到今時今日這個機會一飛沖天,豈能就此甘心認輸?
只見嶽不羣臉上紫氣一閃,暗運“紫霞神功”,身形展動,劍光閃爍,瞬間連刺九劍,迅捷異常,而且劍招忽變,狠辣詭異,與華山劍法大相徑庭。小寶知道嶽不羣驚駭於自己的內力渾厚,這是想以快劍來避免和自己的長劍正面交鋒。然而他等的就是嶽不羣使出暗藏已久的《辟邪劍法》,見他忽然變招,心中暗喜,長劍自上而下劃了個大圓圈,但見封神臺上光華大盛,觀者無不爲之目眩。
雙方戰局陡然間優劣互換,嶽不羣身形飄忽,如鬼如魅,劍招似是疾風驟雨猛攻不止。小寶便是要讓他多使“辟邪劍法”,因此只守不攻,充沛之極的內力源源不絕,宛若大海無量,不停地以劍劃圓,身體四周好似圍着一層緊密嚴實的光幢,任憑嶽不羣奇詭絕倫的劍招幻化千萬,也無法擊穿這層光幢,破開小寶的護體罡氣。
這貨此刻所使的並非什麼高妙的劍法,而是在武當山時張三丰所傳授的太極心法。
當然,他並不是武當派弟子,張三丰自然不會將二十餘年潛心創悟而得的太極劍法、太極拳法傾囊相授,但這位古往今來,開天闢地的武學大宗師胸懷博大,在和小寶探討武學至理之時,並沒有敝帚自珍,將他窮畢生所學,領悟到的太極原理,以柔克剛,以慢打快的無上心法,通過相互切磋,加以研討。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陰陽相合,乃宇宙萬物變化之源。
太極功奪天地造化而成,實爲張三丰一生武學之極境,含有至高、至極、絕對、唯一之意,可謂開創了華夏武學千古以來前所未有之奇功。
小寶陰陽二氣早成,張三丰的太極心法恰好與其不謀而合。雖無拳劍招式,但小寶將太極心法融入劍意之中,加之他盡得東方不敗的全部內力後,功力之深厚已然震古爍今,這般揮劍劃圓,氣達四象,普天之下當真沒有幾人可以破勢而入。況且嶽不羣雖然偷學了《辟邪劍譜》,但自身功力比起東方不敗相差甚遠,想要攻破小寶以太極心法而成的劍幕,即便讓他再練十年、二十年,也是力有未逮。
然則嶽不羣雖是無能爲力,但自信“避邪劍法”定然天下無敵,諸般險惡招數依舊層出不窮。數千豪傑見他劍法詭奇毒辣,和不久前左冷禪最後所使的劍法路數頗爲相似,顯然絕非華山正宗。羣雄不禁大感詫異,紛紛低聲相詢,猜測這到底是什麼劍法。
片刻間,嶽不羣的身法劍法越來越快,封神臺上彷彿只有一道虛淡的鬼影在不停飄忽閃動。其實天色已暗,愈發襯托得嶽不羣不似人形,許多人不由得感覺寒意刺骨,陰氣森森。
忽聽小寶一聲大喝:“好一個辟邪劍法!”
話音未止,但見封神臺上劍光暴漲,好似無數閃電平地而生。跟着一聲長嘯聲震天地,小寶如同潛龍出海,裹挾着極盡燦爛的劍芒沖天而起,高飛七丈有餘,盤旋而下。
臺下衆人驚呼連連,卻並非因爲小寶所展現的絕世輕功,而是因爲他大聲喊出的“辟邪劍法”四字!
令狐沖更是渾身劇震,心中驚駭到了極點,隱隱想到了什麼,忽覺一股極大的恐懼正在涌上心頭,瞪大眼睛怔怔的望着封神臺上嶽不羣鬼氣森森的身影,突然間覺得說不出的害怕!
他心有所感,大驚大怖,原本早已不再流血的傷口竟然重新迸裂,鮮血滲出,將裹在傷口上的白布染紅了一小塊,猶自不覺疼痛。身旁兩聲驚呼響起,任盈盈和儀琳幾乎同時發現令狐沖的傷口重新裂開,不約而同取出藥來。二女雙手在令狐沖的肩頭相碰,均自一愣,看向對方,儀琳清秀的小臉一紅,連忙縮手,滿臉羞澀的退開一步;盈盈卻向她微微一笑,目光柔和溫暖,輕輕點了點頭,甚是感激。
在這嵩山絕頂之上,數千道目光中,只有一雙眼睛顧不得去瞧小寶和嶽不羣的生死互搏,自始至終未曾有片刻離開過令狐沖的身子,便是儀琳。而任盈盈雖然目光被兩大高手的比武所吸引,但她的一顆心,也是始終牽掛在令狐沖身上。然而令狐沖此刻陡然聽到小寶喝出“辟邪劍法”四字,心中如同一個又一個焦雷響起,忍不住全身微抖,渾然不覺盈盈和儀琳對他的無限關切……
衆人因“辟邪劍法”議論紛紛,嶽不羣卻是一聲不吭,不等小寶雙足落地,縱身上前,挺劍疾刺。這回小寶不再守禦,使出“獨孤九劍”,展開“凌波微步”,以攻對攻,以快打快。
一瞬之間,只聽得封神臺上響起密集如雨的叮叮之聲,二人已交手數十劍之多。羣雄委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個個瞠目結舌,驚駭莫名,實不信世間還有如此之快的劍法。
封神臺上劍光閃耀,除了劍鋒交錯之聲不絕於耳,卻連衣袂破風之聲也是半點皆無。不過數十招間,小寶反守爲攻,嶽不羣節節後退。但見小寶手中長劍快到了極致,每一劍擊出的方位角度均是匪夷所思,嶽不羣劍招中的漏洞卻是越來越多,情勢越來越險。
小寶使出“獨孤九劍”,令狐沖登時便已認出,低聲驚道:“這位鍾兄怎麼也會使‘獨孤九劍’?”心念一轉,立刻醒悟,脫口叫道:“原來是……!”他話到一半,一隻纖纖玉手已掩住了他的嘴巴,後面的“小寶”二字便沒能叫得出來。
任盈盈心思敏捷,令狐沖說出“獨孤九劍”的剎那,她便已猜到自己隨口胡謅的“鍾哲”竟是易容喬裝的龍小寶,料想令狐沖心神激盪之下,定會大聲驚叫,連忙伸手阻止。隨即又在令狐沖耳邊低聲道:“衝哥,龍教主心念兄弟之情,這般冒險前來嵩山,全是爲了幫你,你可不能在此緊要關頭揭穿他的身份。明教百餘年來被中原武林正派視爲邪魔,今日數千江湖豪傑在此,若是被人知道龍教主的真實面目,那可大爲不妙!”
此時嶽不羣劍法散亂,十招之內,必將落敗,令狐沖本欲高聲呼喚小寶名字,叫其手下留情,但盈盈這麼一說,令狐沖只得閉口不言。一個是情深義重的好兄弟,一個是恩重如山的師尊,令狐沖心如翻江倒海,不知道該當如何是好,只是心急如焚,額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不過數招,猛見小寶一劍橫削而出,嶽不羣除了揮劍格擋,別無他法,但聽得當的一聲響,嶽不羣手中長劍再也拿捏不住,直飛上天,恆山衆弟子忍不住高聲歡呼。
驀地裡嶽不羣猱身而上,雙手擒拿點拍,攻勢凌厲之極。他身形飄忽,比之用劍之時更加詭異難測,出手之奇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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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不羣空手再上之時,小寶便將長劍隨手拋出,竟是分毫不差對準了擱在臺邊的劍鞘,刷的一聲,長劍已然入鞘,那劍鞘卻是絲毫未動,單隻這一手神功,便足以震懾全場。
然而嶽不羣身法奇速,羣雄連驚呼聲都來不及發出,目光便又被其吸引。小寶不慌不忙,揮掌迎敵,使的是逍遙派的功夫,在場自是無人識得。
二人空手對戰,又鬥到一處。但見嶽不羣直如鬼魅現形,妖孽現身;小寶卻是飄飄若仙,舉手投足說不出的瀟灑曼妙,將逍遙派的上乘武功發揮到了極致。兩者相較,天差地別,但出手的招數一般的狠辣無情,招招不離對方要害。
臺下任盈盈低呼一聲:“東方不敗!”
令狐沖心中念頭相同,此時他的師父所用的正是當日東方不敗手持繡花針和他們幾人相鬥的功夫,霎時間心中本已生出的疑惑和恐懼陡然放大,腦海中想起過往種種,頓覺傷心欲狂。只是他內心極深處仍是本能的不敢相信心中所想全都是事實真相,恍惚間雙目漸漸模糊不清,不知不覺竟已流下淚來……
(連續四天沒能好好睡上一覺,往來奔波,咬緊牙關,人生一件大事基本搞定,歡喜、滿意、身心疲憊!原來守在電腦前苦思冥想,抓破頭皮,碼字的生活竟是這般美好輕鬆。還記得許多年前牛羣和馮鞏的那個相聲段子嗎?領導、冒號……俺這幾天深刻理解了兩位大師的這段相聲所要表達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