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和武當山雖然分處豫鄂兩省,但一在豫西,一在鄂北,相距並不甚遠。若乘快馬疾馳,一日一夜間可到。龍小寶一行人在武當山住了二十餘日,直到六月初四清晨方始動身。
這些時日來,小寶已將《九陽真經》全部傳授給了張無忌,每日午時過後,便在一間靜室中和張無忌一起打坐用功,自然是爲了加以點撥。
瀟湘子、尹克西既然還活在世上,又在蒙古四王子忽必烈的帳下聽用,這部《九陽真經》自然不曾被盜取,始終就放在少林寺藏經閣的角落裡。數百年來,除了張三丰的師父覺遠大師,從未有其他少林僧人習得九陽神功。那覺遠本是個懵懵懂懂的迂腐和尚,天性純樸,不通俗務,一生未曾踏出寺門半步,將九陽神功只是當做尋常煉氣鍛體之術修習,渾然不知自己無意間已學會了天下絕頂的內功心法,至於武功招式更是一無所知。
張三丰幼年時不過是個雜役小廝,糊里糊塗跟着覺遠練就了一身非同小可的內功,加之少年心性,偶爾也趁寺中武僧練功習武之時偷學了幾招。覺遠當年不知自己的功力早已遠遠勝出當時的少林方丈天鳴禪師等諸位高僧,便是百餘年前的武林各大門派亦無人可與爭鋒,直到坐化逝世也只當自己是個不會武功的尋常老僧。
覺遠對於如何煉成蓋世神功固然莫名其妙,教授張君寶時更是亂七八糟,只是覺得自己練功後身輕體健,而張君寶既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至親之人,他便自然而然傳授了一些運功的法門,無外乎是想讓這個小徒弟身子骨結實一點,少生病患,延年益壽罷了。
如此想來,張三丰雖有絕世內功爲根基,但僅憑偷學的那麼幾招少林拳法便能自行悟道,創出驚世武學,這份天資當真可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有這麼一個不世出的武學大宗師在身邊,小寶若是不去虛心求教,簡直等同於暴殄天物——明明眼前放着一大盤觸手可及的山珍海味,卻偏偏不去大快朵頤,飽食入腹,這絕對是隻有腦殘**纔會乾的蠢事。
以上便是這個吃貨的深刻心得,所以除了傳授張無忌九陽神功之外,餘下的時間大半都是在和張三丰探討武學至理。
小寶如今的武功已是當世絕頂,難逢敵手,然則他所學雖是博大精深,每一門均是震古爍今的絕學,但對武學一道真正的本源至理還從未有過極深的修行。
張三丰是個生性詼諧,胸懷極爲廣闊的人,武林中人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在他老人家心中可有可無。小寶雖是明教教主,在正道中人的眼裡無疑是邪魔外道,但在張三丰看來如果邪派中人一心匡扶正義,扶弱濟貧,那便是好人。反之如果正派中人盡做一些欺世盜名,豬狗不如之事,那便是壞人。
所以小寶和楊逍等人雖然行事風格與武當一派大有差異,但張三丰並無介懷,全然不想江湖上若是知道他大開山門,熱情款待所謂的魔教中人該會如何指責不滿,只是將小寶等人當作武當派的貴客相待,朋友論交。楊逍等人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姑且不論張三丰的武功已是睥睨天下,單隻這份心胸氣度便讓他們大爲心折,無不心悅誠服。
只可惜他們的武功實在不足以和張三丰相提並論,張三丰再怎麼豁達也斷然不會隨便就將武當派的武功傳給外人,所以每日裡夠資格與他談武論道,互相切磋的只有小寶一個。
一老一少,極有默契——即便小寶有時使出少林絕技,張三丰也是隻做不知,二人切磋武藝從來不會去問對方使出的是何種武功招式,總之就是各展絕技,相互研討。
這二十餘日裡,每一天小寶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自身對上乘武學的領悟在不斷進步,幾乎每時每刻都有驚喜的感覺。然而彷彿只是一晃眼間,便到了告別的日期,小寶只覺恨不能留在武當山一年半載,日夜向那百歲老人悉心求教纔好。只是現下他身居高位,成了明教十餘萬教衆的頭領,又是郭靖、段譽、蕭峰、令狐沖等人的生死之交,兄弟摯友,身上的羈絆越來越多,哪裡還能任性而爲,自由自在?
臨別前,小寶又爲俞岱巖仔細檢查了一遍傷勢,將自行配製的藥膏盡數留下,叮囑宋遠橋日後定要每天按照自己留下的施藥療傷之法,遣人爲俞岱巖小心調理。
回想那日他初次見到俞岱巖本人時,惋惜心痛之感猶存。
本是一條龍精虎猛的好漢,如今卻是骨瘦如柴,癱瘓在牀,宛如一具只會喘氣的活死人,怎不叫人心傷?
明教羣豪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所謂英雄相惜,遙想當年武當俞三俠英姿勃發,俠名卓著,行走江湖,不知做下多少令人欽佩的俠義之事,現如今卻……楊逍等人只在房門外悄悄望了幾眼便即離開,實不忍再見到俞岱巖此時的模樣。而殷天正更是無比歉疚,最是難過,畢竟追本溯源俞岱巖今日所受苦難,皆因當年被殷素素暗器所傷引起。
殷天正由此又想到已經自刎離世十餘年的女兒和女婿,不免傷懷更甚,老淚橫流。
俞岱巖四肢關節筋骨盡被他人以“大力金剛指”捏斷,對方下手之殘忍狠毒,即便是小寶這等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千戰之將,也不禁爲之側目。
這貨暗忖此等重傷就算放到千年以後醫學昌明的現代,也是極難痊癒。更何況俞岱巖已在病榻之上整整躺了十餘年,經受重傷的筋骨早已癒合定形,想要再行治癒,實是有如登天之難。
當夜小寶獨自留在俞岱巖房中整整一晚,極爲仔細地檢查過傷勢後,苦思良久。他自然知道普天之下唯有昔年苦慧禪師所創的西域少林一脈的“黑玉斷續膏”纔是治療這等筋骨殘廢的無上聖藥,但西域少林早已沒落不堪,苦慧禪師的傳人現在所剩無幾,別說保留“黑玉斷續膏”這等世間罕有的奇藥,便是當年苦慧禪師傳下的武功怕也早已失傳殆盡,即使深入西域找到他們,又有何用?
而現下真正持有“黑玉斷續膏”的應該是昔年連殺少林七大弟子,反叛出逃的火工頭陀所創的“金剛門”,但這“金剛門”現在何處,江湖上卻是無人可知。
小寶苦思半夜,細品胡青牛所授《醫經》,最終決定冒險一試。
他事先和張三丰、宋遠橋,還有俞岱巖本人說得清清楚楚,一者所配藥方並非仙丹靈膏,想着藥到傷愈,那是絕無可能;二者俞岱巖臥榻年久,若要療傷,首先須得將其已經癒合的四肢關節盡數重新打斷,然後再行接續。
前者是在衆人意料之中,俞岱巖傷殘癱瘓多年,除非神仙下凡搭救,否則即便是胡青牛親至,多半也是無計可施。
後者在旁人看來卻是大大的難處——小寶要將俞岱巖的四肢關節重新打斷,那麼俞岱巖等同是要再受一次十餘年前的痛苦折磨。放眼天下,絕無幾人可以身受如此重創,時隔多年又要噩夢重溫,還能承受得住的。
衆人均想俞岱巖必定無法再受其苦,須得另思別法,哪知俞岱巖竟是想也不想,淡然應了下來,當真是斬釘截鐵,毫無半點懼意。
如此一來,便是張三丰也無法阻止。待到第二天小寶準備完全,來給俞岱巖做手術時,衆人無一忍心守候門外。那一天從清晨到日暮,小寶整整和俞岱巖關在房內一天。
這貨先給俞岱巖服下麻藥,約莫半個時辰後,便開始動手拆骨。這一過程持續的時間不長,但小寶卻是滿頭大汗,心力交瘁。只因古代的麻藥功效連現代麻醉藥劑的一半也不及,俞岱巖所受苦楚雖然已有減緩,但亦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然而俞岱巖由始至終卻是哼都沒哼一聲,即便痛得神志模糊,也還瞪大眼睛,未曾暈厥。
這下小寶總算親眼見識到了什麼才配叫做鐵骨錚錚,心想若是換做自己怕是早就疼得昏死過去。
小寶所配製的藥膏乃是一夜苦思所得,雖說難與“黑玉斷續膏”的神奇相提並論,但藥效已是遠超世間其它對症良藥。那時這貨只恨自己爲何不曾用心鑽研現代醫學,否則和胡青牛所傳神妙醫術兩相融合,專心參悟,說不準無需“黑玉斷續膏”在手,也能讓俞岱巖“起死回生”,至少可以儘快恢復走路。
“穿越”到這個世界,不比他過去“兩世爲人”可以隨時往返“故鄉”,即便是想要一如當年在三國時代給華佗帶回一套現代醫學手術的工具也不可得,只有絞盡腦汁運用古代現有的醫術,盡力施爲。
胡青牛所傳醫術端是非同小可,並世無雙。小寶大費周折,又仗着一身驚世駭俗的內力武功,硬是將俞岱巖的四肢關節重新打斷,又一點一點將碎骨斷筋擺正了位置,逐一接續。此後以最輕柔的手法混合體內浩瀚真氣爲俞岱巖通穴敷藥,如此接連治療半月,俞岱巖的手指足趾竟可輕微而動,當真是喜出望外。
這麼一來,包括小寶在內,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均知俞岱巖即便餘生只能拄拐行走,總好過癱瘓在牀,動彈不得。
那一天,當小寶強自按捺心頭狂喜,請張三丰過來親眼一見俞岱巖手指可以重新曲直伸展之時,年過百歲的張三丰不禁流下了喜極而泣的淚水。
俞岱巖由此信心大增,重獲希望,而小寶也總算沒有令武當派上下人等失望,私下裡告訴張三丰和宋遠橋,只要長此以往,堅持不懈,三年五載之後,俞岱巖當可依靠怪杖行走,生活亦可自理,再不是無法動彈的廢人。
只不過若想恢復舊日武功,卻非自己力所能及!
這個結果已經讓張三丰喜出望外,焉有不滿之理?自此小寶徹底成了武當派的大恩人——先是張無忌,後是俞岱巖,正所謂大恩不言謝,張三丰和宋遠橋誰都不曾說過半個謝字,但各人都是心知肚明,假若有一天即使龍小寶被整個武林羣起而攻之,只要他沒有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武當派也會毫不遲疑的站在他這一邊,生死與共。
六月十五,風和日麗,午時剛過,龍小寶和麾下明教衆高手來到嵩山腳下。羣雄盡皆化妝易容,扮作尋常江湖豪客,借觀摩五嶽並派之名,陸續攀山而上,直奔朝天門。
小寶扮作一個皮膚黝黑,相貌略顯粗豪,留着一臉絡腮鬍須的中年漢子。小昭國色天香的俏麗容貌也變成了面黃肌瘦,病懨懨的醜陋摸樣。二人走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一對極爲普通的江湖夫妻。小昭挽着小寶的胳膊,嬌小的身子緊緊依靠着他,雖然經過易容喬裝的臉龐看不出喜怒哀樂,但她那雙明媚眼眸裡散發出來的盡是喜悅滿足的光彩。
若不是小寶因爲她的瞳孔顏色與漢人有所差異,特意在她的眼睛上仔細做了一番手腳,至少也將小昭那對天下絕美的明眸縮小了一半,恐怕嵩山派負責把守山道,接引賓客的弟子便會瞧出破綻,不免心生疑竇。
一路上山,只見山道早已打掃乾淨,每過數裡,便有幾名嵩山派弟子備好茶水點心,迎接賓客,足見嵩山派這次準備得甚是周到。但也由此可見,左冷禪對這五嶽劍派的掌門之位是志在必得,絕不容許他人阻攔。
小寶既沒亮出明教教主的身份,自然也不會有嵩山弟子專門陪同,與小昭不急不緩經由勝觀峰、青岡坪、大小鐵樑峽,沿途所見風光驚心動魄,太室山果然比相鄰的少室山險峻雄奇的多。二人過了朝天門,再折向西北走了一段山路,便到山頂,忽覺眼前一亮,但見好大一座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