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軟禁的地方,在走廊盡頭,一個極爲隱蔽的地方。
呂恆等人在穿過曼陀羅花的海洋後,在魯工匠的指點下,好不容易纔找到了這個位於岔路盡頭的密室入口。
原來,這密室就在皇城之中,坤寧宮的地下。
這也是一路走來,曾經監督過皇城地下工程的王世超發現的。
走到密室外面的時候,正巧碰到了一個黑衣武士打開門走了出來。
這黑衣人見到眼前一羣凶神惡煞的官兵,愣了一下,似乎被這些突然出現的官兵嚇了一大跳。隨後,這人連退幾步,靠在牆上,驚恐不安的看着眼前這一羣行色各異的大漢。
不過,隨後這人眼睛裡光芒閃爍片刻,突然間掠起了一抹微笑。在人羣裡,找到了呂恆呂恆,微微一笑,拱手道:“我家主人正在房間等候,請呂大人移步,哦,還有,您要找的人,也在裡面!”
對方很有禮貌,很平靜。
呂恆也是報以和善的微笑,微微點頭。只是下一刻,呂恆依然是那般和善的微笑,轉過頭來,對身旁的阿貴道:“幹掉他!”
阿貴早就看到了這個傢伙藏在背後的那隻手在牆壁上扣扣索索,似乎在尋找什麼機關之類的東西。與呂恆心有靈犀的他,聽到呂恆的命令後,利索的抽出闊劍,用力一掃。
只見一道幽藍色的光芒閃過,那黑衣武士的腦袋直接被砍掉,掉落在了地上。撲通一聲,無頭的屍體,靠着牆壁倒下來,血流滿地。
身後,王世超等人張大嘴巴,看着軍師。
“告訴你們一個道理,幹什麼事就幹什麼事。不要多說廢話。殺人直接開口殺掉就行,沒必要心裡恨得要死,還做出一副虛僞的樣子,這樣的人,死的最快!”呂恆目光平靜,指着地上那具屍體淡淡道:“最討厭這種故作高人樣子的短命鬼!”。
一句話說出,阿貴和王世超,趙雲逸三人,連忙咳嗽,仰起頭做無辜狀。
隨後,推開門,大塊石磚砌成的密室裡,燈火明亮。
不像外面的潮溼陰冷,反而暖暖的,空氣中也漂浮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十幾平大的房間裡,佈置的很簡單。一張桌子,幾張椅子。後面,是一個書架。靠牆的一側,還有一張牀。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桌子上,蠟燭燒得正旺。靜靜燃燒的燭火,給這個密室增添了一抹暖色。
許久不見的皇帝老兒,頭髮全白。被綁在椅子上,嘴巴被堵住,脖子上架着一把刀,面色依然鎮定無比。
當看到呂恆帶着人,從門中緩緩走進來後。皇帝那張冰冷的臉,終於露出了些許的笑容。
在皇帝的身邊,坐着一個美貌的夫人,身着一身華貴的鳳凰圖案的長裙,靜靜的品着茶。見幾個黑衣武士站在身後,一動不動。只是警惕的看着呂恆身旁的阿貴。
而阿貴,從進門來,就沒正眼看過這三人一眼。只是看着皇帝身後,那個架着刀橫在皇帝脖子上的瘦小蒙面武士。
見呂恆走進來後,美貌的夫人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櫻桃小嘴吹着茶水上的茶末,輕聲道:“真沒想到,你能這麼快回來!”
“放了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就是懿貴妃。呂恆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伸手指着皇帝,沉聲道。
“咯咯,你這個人真有趣。我爲什麼要放掉他!”懿貴妃笑的花枝招展,手中的茶盞搖晃着下,茶水也灑了出來。
懿貴妃放下茶盞,伸手抓起手絹,擦拭着身上的水漬。笑着道:“你給我個放他的理由!”
“那你就幹掉他吧!”呂恆笑了笑,面不改色道。
一句話說出,皇帝頓時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嘴邊被堵住,估計老頭早就發飆了。
不光是皇帝愣住了,就連呂恆身後的王世超等人,都震驚無比的看着呂恆。似乎根本沒想到,作爲陛下的好友,帝師竟然能夠說出這番誅心的話來。
懿貴妃愣了一下,隨後看着呂恆,臉上神色一時間很不自然。隨後,她突然咯咯嬌笑起來:“你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啊!”
呂恆笑了笑,低着頭隨意的挽着袖口,擡起頭瞥了懿貴妃一眼,低下頭繼續忙活着自己的東西。淡淡道:“我可沒心思玩弄你的心思。還是那句話,要不放了他,要不幹掉他!放了他,你的家人不會死。幹掉他,滅九族。你自己考慮吧!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說罷,呂恆轉過頭,對阿貴擺擺手。
阿貴當真從點燃了一枝香,走上前來,插在了桌子上。
“你當真以爲我不敢殺了他?”見呂恆根本不吃自己這套,懿貴妃臉色微變,色厲內荏的冷笑道。
呂恆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示意她隨便。
懿貴妃冷冷笑着,盯着呂恆不發一言。手中攥着一把匕首,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微微顫抖。
呂恆等了一會兒,徑自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擡起頭看着神色強作鎮定的懿貴妃,微微一笑,淡淡道:“懿貴妃,趙秀蘭。小名蘭兒。湖北襄陽人。家中有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妹妹。三個月前,家人秘密從襄陽撤離,現在已經化名王姓,定居在雲南大理!”
說完這一切後,呂恆擡起頭,看着臉色大變的懿貴妃道:“我說的可對?”
“你,你想說什麼?”懿貴妃的手,微微動了動,強作鎮定的喝道。
呂恆笑了笑,淡淡道:“沒什麼呀,只想告訴你,你們輸了,輸的很徹底!”
懿貴妃不說話,只是眯着眼睛盯着呂恆。
“不!”片刻後,懿貴妃搖頭,盯着呂恆,冷笑道:“這個老東西還在我們手裡,傳國玉璽也在我們手裡,我們沒有輸!”
呂恆撇撇嘴,伸出手指着皇帝,笑了笑,反問道:”知道,太子爲什麼沒有跟我們來嗎?”
見懿貴妃臉色變了變,呂恆繼續道:“他死了,也不會影響大局。國家已經有了新的君主,而且東京局勢已經控制住。過些年,人們就會忘了這件事情。而太子,將會君臨天下!哦,對了,還有你說的傳國玉璽。呵,那只是一塊玉而已!不代表什麼!”
“你想說什麼?”懿貴妃眼神閃爍,低着頭尋思片刻後,擡起頭,盯着呂恆道。
“放了他,要不殺了他!”呂恆伸出手指着皇帝,冷冷說道:“還有,時間不多了!”
懿貴妃看了一眼那株已經燃燒到半截的香,神色猶豫掙扎之際。
從呂恆剛剛一番話來看,這個被人稱爲天下仁義集一身,讀書人心目中的完美偶像的帝師,似乎是個無情無義,殘酷冷血的混蛋。他根本不在乎皇帝的死活,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自己手裡的那兩張王牌,此時,在他的眼裡,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懿貴妃心中糾結驚恐之下,突然間走火入魔。頓時惡向膽邊生,怒從心頭起。。
唰的一下站起來,手中握着匕首直接在皇帝的胳膊上捅了一刀。
撲哧一聲,龍袍被撕裂,鮮血頓時從皇帝的手臂上流出。
“你在嚇唬我,你在嚇唬我,你這個魔鬼!”懿貴妃一把揪住皇帝的領口,帶着鮮血的匕首架在皇帝的脖子上,突然瘋狂,大聲對呂恆吼着:“退後,退後,不然我殺了他!”
呂恆動也不動,只是微微站起來,眼中閃過一抹歉意,看着臉上神色不定的皇帝,低下頭,苦笑着搖搖頭,遺憾道:“本來,還想跟你喝酒的。不過,現在看來,怕是不行了。!”
說完這句話後,呂恆退後一步,對身旁的阿貴擺擺手道:“上!”
阿貴嘿的一聲,拎着長劍直接邁步走去。
只是,當阿貴邁出第一步後。那用匕首架在皇帝脖子上的懿貴妃,突然間精神崩潰,嚎嚎大哭。
阿貴眼疾手快,一劍阻擋開一個黑衣武士劈過來的長刀。一把將皇帝拉入了身後。輾轉騰挪間,手中長劍揮舞如電,劍氣四射。
身後,呂恆一把將皇帝拉過來。
皇帝走過來後,肅穆而立,靜靜的注視着前方。等了一會兒,不見呂恆開口。皇帝眼裡閃過了一抹複雜之色,嘆了一口氣,開口問道:“回來了?”
呂恆嘴角微微翹起,笑着點點頭。自始至終,呂恆都沒有詢問皇帝是否無恙。
隨後呂恆想了想後,解下了腰間的虎符,塞給了皇帝。
皇帝這次沒有推讓,伸手接過虎符,看了一眼,便裝入了懷中。
隨後,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場中的局勢。
但是在心裡,二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那酒,怕是喝不成了。
身後,洪胖子低眉順目,胖臉上神色麻木,不知道在想什麼。而王世超則是深深的看了呂恆一眼,隨後低下頭,恭敬的走到了皇帝身邊。
目視着前方,眼神冷漠的皇帝,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後。微微一笑,神色煥發。
這時,場中局勢已經發生大變。
四個黑衣武士,在阿貴用盡畢生功力,使出一擊橫掃千軍之後,全部被藍色劍氣腰斬而死。
但是,阿貴也是第一次棋逢對手。在跟那個瘦小的黑衣武士格鬥的時候,阿貴採用了換命的打法,以一條手臂的代價,一記重擊,殺掉了那個那個瘦小的黑衣武士還有他的三個隨從。
阿貴長劍扔在一旁,單手捂着斷臂處的裂口,嘴脣乾裂,身體有些佝僂,喘息不已。
身後,皇帝眼皮垂下片刻後,眼睛眯起。目光冷冽。卻不是頂在那個失魂落魄的懿貴妃身上。而是,盯在了阿貴的身上。
身後,趙雲逸握緊了拳頭,眼中一抹艱難的神色閃過後。擡起了手中的強弩。顫抖着手,瞄準了阿貴的後心。
呂恆見狀,神色不變。緩緩移步,走到了皇帝面前。
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盯着他,神色如同波瀾不驚的千年寒水一般,讓人心悸。
皇帝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盯着呂恆一言不發。
王世超擺了擺手,數十個弓箭營的士兵圍上前來,手中的箭矢瞄準了呂恆。
而精疲力竭的阿貴,在察覺到現場的動靜後,臉色大變。拎着長劍,走到了呂恆身邊。
張開嘴,咬住綁在手腕上的布條,將長劍裹緊。滿嘴的牙齒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一絲絲的鮮血汩汩流下。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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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貴眼神冰冷,單臂拎着長劍,盯着皇帝,沉聲詢問着呂恆的答覆。
呂恆不發一言,只是跟皇帝對視。
此時,沒有人理會身後,磕頭如搗蒜的懿貴妃。所有人都心神急劇緊張,看着互不相讓的帝國兩巨頭。
氣氛,死一般的壓抑。
“哎,何必呢!”
就在此時,一直不知所措的洪胖子,突然間長嘆了一聲,滿是遺憾的嘆氣道。
洪胖子搖搖頭,擡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擡起頭來,看了皇帝一眼,然後低下頭搖頭微微一笑。抱着大肚腩,走到了呂恆身邊。
“陛下,永正剛剛那般做,也是爲了救你!”洪胖子苦笑着,擡起頭看着皇帝,無奈說道:“何必如此?”
皇帝轉過頭來,盯着洪胖子。眯着的眼睛裡,有不可置信,也有冷厲之色。
“將相和是天下美事,君臣和乃是社稷之福。”洪胖子此時已經沒有了懼意,微微一笑,看着陛下侃侃而談:“永正爲了朝廷東奔西跑,南征北戰,不就是爲了大周,爲了天下,爲了陛下您武家的江山嗎?”
皇帝不說話,只是盯着他,臉上的冷笑越來越盛。
“哎,好吧!”洪胖子見勸說無果,搖頭苦笑。隨後歉意的看了呂恆一眼,又走到了皇帝身邊。
呂恆神色不變,只是看着皇帝。
“好吧!”皇帝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終於開口了。
他深深的看了呂恆一眼後,微微點頭。擡起手擺了擺,王世超見狀,連忙揮手讓弓箭手退下了。
隨後,皇帝轉過頭來,看着身後的洪胖子,淡淡道:“至於你……”
身形讓開,所有人都震驚的發現,洪胖子手裡,竟然持着一把鋒利的匕首。而那匕首,剛剛竟然一直頂在陛下的腰間。
見皇帝看過來,洪胖子嘿嘿一笑,手腕翻了翻後,突然間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洪胖子身形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擡起頭,嘴裡流着血,慘笑:“臣,以死謝罪!”
皇帝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漠然的移開了目光。
隨後,轉身離去。
趙雲逸上前一刀將懿貴妃結果後,低着頭與呂恆擦肩而過,跟着皇帝的腳步離去了。
身後,呂恆緩緩走到洪胖子身邊,蹲下來,扶着洪胖子坐起來。
“爲什麼?”
呂恆伸出手,按住洪胖子心口的刀傷。擡起頭來,淡淡問道。
洪胖子看到呂恆那沉靜如水的眼裡,有亮晶晶的光芒閃爍。他慘然一笑,喘着氣道:“老夫還以爲你不會流淚呢!”
“呵……,第一次給你了!”呂恆不再掩飾,眼裡的淚水,潸然而下。打溼了身上的青衫。
“你還沒回答我,爲什麼呢?”呂恆擡起手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哽咽着問道。
“爲天地立命,爲萬世開太平!”洪胖子眼裡的光芒逐漸散去,臉上卻依然掛着笑容:“這也是老夫畢生的信念。只是,哎,能力不足啊。而你,是老夫見過的,唯一能拿得起,辦得動的人!救你,救你一命,爲萬世開太平的功勞,怎麼也得有老夫一半,一半了吧!”
話音落下,那聲音卻依然迴盪在密室中。
懷中,洪胖子的身體已經冰冷。呂恆擡起頭,已是淚流滿面。伸出顫抖的手,將洪胖子的雙眼合住。
看着懷裡,一直以不正經自詡的胖子,呂恆用盡全身力氣,將胖子攬入懷中,沉聲道:“有,一定有!”
身後,阿貴靠着牆壁坐在那裡,注視着燭臺上已經燃燒殆盡的燭火,怔怔出神。
……
沒有人知道,密室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在第二天,東京戒嚴解除後。爲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呂恆,帶着家眷,還有一口棺材,離開了東京,不知去向。
那一個清晨,太子孤身一人,徒步送行三十里後,隻身返回東京。
呂恆離開東京後,一路南下。一羣人晃晃悠悠,遊山玩水,走的很慢。在某日的日落時分,周口縣城外,呂恆一行人遇到了先前留在鄭州,處理宗教事件的法海和尚。
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的法海和尚,死皮賴臉非要跟呂恆遊山玩水。藉口也很獨特,說跟着呂恆,會修成大道,成就不滅金身。
呂恆撇撇嘴,但也沒有拒絕。想跟就跟着吧,好歹是個高手。
法海和尚雖然平時看上去有些慫,但在鄭州中嶽廟救人的那一刻,老和尚還是展示出了霸氣外漏的佛門獅子吼。聽阿貴說,如果他跟法海和尚交手的話,勝負五五分。
而且,法海和尚帶來了一個消息,說陛下似乎接管了北伐大軍。正在發佈指令。呂恆聽聞此事,只是笑了笑,沒有做任何的評論。
第二日,一行人繼續南下。
一路上,有了法海和尚的插科打諢,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衆人跟着呂恆,先後去了廬山,黃山,還有九華山。一路上,呂恆盡職盡責的承擔着導遊的身份,爲各位夫人和阿貴講解着這些名山的故事。
一個月後,帶着家人朋友,行至浙江普陀山一代的呂恆,正在酒館裡,接着酒勁兒跟阿貴和法海吹牛逼,說自己見過會飛的房間,說那房間裡面能坐一百多人的時候。酒館外,無數百姓突然喧鬧着,朝着縣衙門口而去。
“發生什麼事了?”法海和尚喝的醉醺醺的,伸手推了下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呂恆主僕二人一下,含糊不清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