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天空,萬里無雲。
大明宮前的空地上,架起了十口大鍋。鍋裡,水燒得正開。咕咚咕咚的冒着氣泡。
白霧一般的蒸汽,從鍋裡蒸騰而上,像一道道煙柱一樣,直衝雲霄。碩大的肉塊,色澤鮮豔的在鍋裡不斷翻騰。
豬肉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讓三月不知肉味的士兵們,垂涎三尺。眼睛看着鍋裡的肉,紅彤彤的。
“嘿嘿,味道咋樣?能吃了嗎?”
一個端着碗排在最前方的士兵,看到一個火頭軍,用勺子舀起一碗湯,非常享受的品嚐了一番後。士兵急不可耐的問道。
“哈哈,把碗拿過來!!”火頭軍的士兵哈哈一笑,將那半碗肉湯倒回了鍋裡後。對那眼睛都發紅的士兵說道。
士兵聞言,頓時一喜。連忙將手裡的碗遞了過去。
火頭軍接過碗後,轉過頭來,對其他鍋口上的同袍道:“弟兄們,開鍋了!”
一聲令下,士兵們頓時狂喜起來。
排場一字長蛇陣的士兵們,頓時急不可耐的往前衝。
一下子細而長的隊伍,變成了粗而短。無數士兵們聚在鍋口,踮着腳尖,往裡張望。
深吸一口,瀰漫在空氣中的肉香,一臉的陶醉。
“給老子排隊去!”火頭軍瞪了一眼眼前這黑壓壓的圍在鍋口的士兵,笑着罵罵咧咧的說道。隨後伸手指着廣場外的那些老百姓道:“長安的百姓們可都看着呢,別給王爺丟臉!”
士兵們哈哈一笑,連忙又再次排起了長隊。
“這幫傢伙!”火頭軍強忍着腹中的飢餓,開始有條不紊的給士兵們盛肉。
大部隊慢慢的朝着前方挪動着。緩慢而又秩序。
隊伍裡·一身戎裝的武寧遠看了一眼前方那長長的隊伍,然後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裡,已經結冰了的碗,無奈之下,笑了出來。
“王爺·要不我過去給您盛一碗?這得等到啥時候呢?”身後,蕭大鵬踮起腳尖,看了一眼前面長長的隊伍後。低聲對武寧遠說道。
“混賬,士兵們難道不餓嗎?”武寧遠白了他一眼,鬚髮皆抖,威風凜凜。瞪了他一眼後,沒好氣的訓斥道:“身爲將軍,不遵法令。你讓下面的士兵們怎麼看?”
被訓了一頓的蕭大鵬·依然是嬉皮笑臉的樣子。低着頭,撓頭傻笑。
“大鵬啊,要想讓士兵們成爲攻無不克,令行禁止的鐵軍。爲將者極爲關鍵。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如果將軍都無法做到令行禁止,下面的士兵們必定會無所適從。到頭來,人人都會破壞規矩。並且習以爲常。你認爲這樣的軍隊還有什麼戰鬥力可言的?”
武寧遠聲音緩和了下來·語重心長的叮囑道:“別看這插隊,似乎是一件小事情。但是,俗話說,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往往大錯,都是由小事築成的!你一插隊,士兵們肯定會心裡不滿。長此以往·將軍的威嚴就會不再。士兵們則不會再對你的命令,做到令行禁止。如此一來,後果難以設想。所以啊·時常保持着清醒的頭腦,和自律的作風。對一個將軍來說,非常重要。你明白嗎?”
蕭大鵬聞言,知道這是王爺在勉勵自己。重重的點點頭後,臉上的嬉皮笑臉的神色也收起來,沉聲說道:“末將知道了·謝王爺提點!”
武寧遠欣慰一笑,轉過頭去·看着已經不長的隊伍,想了片刻,淡淡道:“聽永正說,等仗打完後,他會請奏皇帝,在江寧建立一所軍事學校。到時候,所有的軍官都會進去學習,進修。到時候,你也去吧!”
“啊?”蕭大鵬聞言,臉上頓時擰出了水。看着王爺那淡淡的神色,心裡苦不堪言。
蕭大鵬自幼就不喜歡讀書,聽着學堂裡那些酸儒們,搖頭晃腦的念什麼詩,什麼經。,蕭大鵬就頭大無比。
所以,當年年僅十餘歲的蕭大鵬,每天都是揹着書包,跟父母告別後。出了門左拐,就帶着一羣人去掏鳥窩了。
如此一個月後,學堂裡的夫子到了蕭大鵬的家裡。
而當時,蕭大鵬正帶着一羣小夥伴,在田野裡,點着篝火,烤野雞吃。
直到半夜十分,蕭大鵬才帶着一嘴的雞毛,回到了家裡。
迎接他的,是父親的一頓老拳,還有母親的眼淚。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蕭大鵬,哼哼唧唧的躺在那裡裝死。結果還沒等他哼哼兩下,就被拎着藤條闖進屋裡的父親,嚇得連滾帶爬,跳窗而逃。
在姐姐家住了三天後,心裡忐忑不安的蕭大鵬,在姐夫的陪同下,回到了家裡。
這一次,父親沒有發火。
而是拉着年僅十三歲的蕭大鵬,坐在屋子裡,進行了一次男人之間的談話。
嗯,至少當時,蕭大鵬是這麼想的。
當時,父親問他,你不上學,以後準備怎麼辦?耕地,做商人,還是去做苦力?
蕭大鵬撇嘴,商人乃賤業,好男兒傻了纔去做商人。苦力,更別提了。那是無能之人做的,除了不被餓死,一點前途都沒有。至於說農民……切。
當時,聽到兒子這番話後,本身就是農民的蕭老頭頓時氣得額頭青筋暴露,握着拳頭,咬牙切齒,一臉兇相的問道:“農民咋了?你小子要是給老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子打斷你的腿!”
還沒咋地,就敢鄙視你老子,你小子還真是欠抽啊!
看到父親面色不善,蕭大鵬連忙縮了縮脖子。嘿嘿訕笑着,陪着笑臉恭維道:“農業乃國之根本,農民更是根本中的根本。但是官府對農民百般欺壓。做農民其實,真的沒什麼大前途!”
聽着小子在這兒誇誇其談,說了一通廢話,把所有職業都批的狗血淋頭。反而到最後,還是沒說自己要幹什麼。蕭老爺子儼然瀕臨暴走的邊緣,握着拳頭,一步衝到蕭大鵬面前,沉聲吼道:“你那說,你他媽的想幹什麼?”
“參軍,當兵去!”當時,年僅十三歲的蕭大鵬,鏗鏘有力的回答父親。
“放屁,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當兵,你小子想死不成?“蕭老爺子氣的直接在蕭大鵬的腦袋上拍了一把,罵罵咧咧的道。
蕭大鵬捂着腦袋,哼哼唧唧的反駁道:”那是慫人說的話,他們不敢當兵,怕死。所以才那這句話安慰自己。我問過鐵匠了,鐵匠說,好釘,必須是好鐵打的。一般鐵還不能用。還有,父親大人您忘了,大唐時的凌煙閣嘛,裡面的那些人,可都是當兵出來的。”
雖然聲音不大,但被了蕭老爺子聽了進去。
暴怒中的老爺子看着這小兒子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張了張嘴後,收回了舉起的巴掌。然後一甩袖子氣呼呼的離去了。
出了門,蕭老爺子看了一眼依然坐在房間裡的蕭大鵬。心中笑了笑。
這是,這個平日裡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兒子,第一次反駁自己。
而且,還反駁的自己,毫無還口之力。
呵…
蕭老爺子忍俊不禁之下,笑着搖頭離去。
三天後的夜裡,蕭老爺子將自己的盔甲兵器,一手交到了蕭大鵬的手裡。
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聲,留着命,你娘還在家裡等着你呢。
說完這番話後,蕭老爺子沒有再停留,、轉身離去。
只是,在臨出門的時候。年僅十三的蕭大鵬,清楚的看到了,平日裡凶神惡煞的老爹,擡手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第二日清晨,蕭大鵬跟着村裡的李正,離開了生活了十三年的村落。
身後,是母親和大哥,妹妹淚眼相送的場面。
那一天,晨光微露,暮色青青。路旁的杏花,開的正豔。
到了部隊,蕭大鵬作戰英勇。數年之內,連續升官。
等到了二十七的時候,他已經是從五品的歸德郎將。如今,年愈四旬的蕭大鵬,已是正三品的雲麾將軍。
只是,尷尬的是。他和展雄,還有王五,侯三四兄弟,是大周的將軍團裡,唯一不識字的幾個人。
想到這裡,蕭大鵬心裡雖然有些尷尬,但也有些慶幸。
嘿嘿,幸虧還有展老大他們陪着自己,要不然的話,就自己一個人不識字,那該多丟人啊。
一旁,武寧遠看到愛將臉上又驚又喜,又靦腆又幸災樂禍的表情後。哪能不知道這個傢伙心裡在想什麼。
無非就是不想讀書嗎,而且,這傢伙肯定想到了展雄。甚至還有侯三那個大字不識一筐的白丁。
武寧遠倒是沒有立即呵斥他,而是微微笑了笑,轉過頭來,念着花白的鬍鬚,笑着道:“一個月前,展雄給我寫了封信。文采很不錯!”
說罷,武寧遠陰險一笑,偷偷的瞥了一眼身後的蕭大鵬。搖頭笑笑,便抱着碗,上前去排隊了。
身後,蕭大鵬一臉的竊喜,僵在了臉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的王爺,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
怎麼可能?
展雄,竟然也會寫字?還文采?
看着王爺那爲之驕傲的神色,蕭大鵬心裡一慌。
難道,王爺說的是真的?
心裡思索了片刻後,蕭大鵬心裡越來越慌,越來越不是味。
頓時,連吃肉的興趣都沒有了。
將手裡的碗塞給身後的士兵後,轉回身大步離去。、
尼瑪的,時不待我呀!
我要學習,我要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