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呂恆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
剛剛還掛在臉上的和善笑容,轉眼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冷若冰霜的眼神,還有那渾身散發着的讓人心神悚然的殺氣。
四周,圍觀的百官,似乎也被這種氣質所震懾。悄悄的退後了一步,生怕這個狂人發狂,傷及無辜。
而剛剛還是一臉優雅笑容的晉王,此時,則是面色發白。
站在呂恆正對面的他,比任何人都能感覺到,這書生身上散發出的讓人生畏的氣勢。
直到這個時候,晉王才意識到。這個書生是哪個在高麗戰場,一道命令,讓數十萬高麗軍民淪陷煉獄,被當地人稱爲屠夫的謀士。
僅僅是一道命令,一個可字,就讓高麗數萬裡,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這樣的人,相比較那些征戰沙場的將軍更可怕。
往往一個眼神,都能讓人感到不安。
晉王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想正視這書生。但是,當看到書生那冰冷如鐵的眼神的時候。他心裡竟然升起了深深的畏懼。
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晉王咳嗽了一聲,強作鎮定,壓下心中的惶恐不安道:“呵,呂先生說笑了!”
“如果,我說的是真的呢?”呂恆並不打算就此作罷,上前一步,步步緊逼着,死死的盯着晉王,淡漠問道。
“笑話,王爺是何等尊貴的身份,豈能跟你……你,你想幹什麼?”
晉王身後,一個從四品的文官跳了出來,指着呂恆嚷嚷道。不過,話還沒說完。看到這書生突然間轉過頭,眼裡崩現的寒光,讓文官頓時嚇了一大跳,後半句話直接吞嚥了回去。
“刮噪!“呂恆冷冷的掃了一眼他後,厭惡的說道。
轉過頭來,繼續盯着晉王。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大殿裡,沒有一個人出言。文官們靜若寒蟬,偷偷的看一眼那書生,然後又畏懼的低下頭。
而那些領兵打仗的將軍們,則是一臉笑意,戲謔的看着被人嚇得額頭滲出細微汗珠,臉色發白的晉王。
這些將軍,多數都見過呂恆。
當時,淮南王還在京都的時候,這書生也取過幾次軍營。
老將軍們作爲陪同,第一次看到了呂恆把被視爲軍中精銳的雪狼營,批了個狗血淋頭。強悍的作風,和眼光獨到的練兵手段,讓那些老將軍們都歎爲觀止。
尤其是,此次高麗作戰,雪狼營取得的不朽功勳,更讓軍方的將令,對這個書生好感倍增。
“哎,呂家小子,你就別嚇唬小王爺了!”
就在晉王不知所措的時候,呂恆身後的一個老將軍,走了出來,哈哈笑着打圓場道。
這將軍是淮南王武寧遠的好友,當年也曾與武寧遠一起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只是,幾年前,因爲家中弟子犯法,他用軍功充罪,陛下赦免了他的兒子,不過,也因此丟了官職。
此次,藩王朝拜,自然也宴請了退居二線的各位大人。這老將軍就是其中一位。
老將軍走到了呂恆身邊,哈哈大笑着,拍着呂恆的肩膀。伸出手,想把呂恆拉走。但是,拉了一下,呂恆卻紋絲不動。
老將軍詫異的看了呂恆一眼,見這書生,嘴角掛着一抹森冷的笑容,眼裡寒光閃閃的盯着晉王。
尼瑪的,這小子不會玩真的吧!
饒是經歷過多場戰爭,老將軍也被這書生的表情嚇了一大跳。
死一般的寂靜中,晉王的身體已經開始顫抖,雙鬢處,已經被汗水溼透。
站在這書生面前,晉王突然感覺到,一股冰寒的氣勢,籠罩在了自己的周身。呼吸都有些苦難了。
“呵……”
突然間,一聲輕笑打破了這壓抑凝重的氣氛。
呂恆的臉上依然是那般平靜和緩的笑容,淡淡的看着握着拳頭,強自鎮定的晉王。伸出手拍拍晉王的肩膀,笑着說道:“開個玩笑,殿下不要當真!”
看着晉王依舊震驚恐懼,呂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身後,晉王的脊背已經被冷汗溼透,汗水浸出,後背的王袍溼了一大片。
“哎,你小子不會是因爲昨天的事情,懷恨在心吧?”
洪全此時已經醒了過來,彷彿是個沒事兒人一樣。走到了呂恆身邊,壓低聲音詢問呂恆道。
昨天的夜晚的時候,洪全接到了一份定居在山西的王家的狀子,狀告晉王對王家大小姐圖謀不軌,想強搶民女。
看着那狀子上的各項罪過,洪全不由的讚歎王家大小姐心思聰穎。
如今這個情況,晉王已經是蠢蠢欲動。一旦有風聲走漏,恐怕此人一定會狗急跳牆的。但是,王家拿捏的分寸剛剛好,不舉報晉王徵兵納糧,反而揪出了一件可大可小,強搶民女的事情來告狀。
對於王家從江寧遷到山西的事情,洪全自然知道。而且,他也知道,這其中有陛下的旨意在裡面。如今王家如此動作,難不保是陛下暗中的授意。
當時,洪全一邊讚歎着王家大小姐心思聰穎,一邊感嘆皇帝的手段細膩。拿着這狀子,就去找呂恆去了。
豈料,呂恆看到了這狀子後,當即翻臉。
將手中的茶盞,定定的放在了桌子上,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低聲道:“晉王,你做的可真好!”
當時,洪全看到呂恆這麼大反應的時候,也不由的苦笑。
當年,在江寧的時候,寧遠公曾經說過,天下除了兒女情長,沒有任何事,能讓這書生髮怒。
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無奈之下,洪全只好爲呂恆解釋,說這有可能是陛下的授意、但是呂恆用一句話就把洪全給頂回來了。
“換成是你的女兒,你會讓她犧牲自己的名節來做這種事情嗎?”
看了洪全一眼後,坐在椅子上的呂恆,閉着眼睛想了許久後,擺擺手對洪全道:“感謝洪老通報,呂某感激不盡!”
到了今天早晨,二人在門道里喝酒聊天的時候,這小子還是一副什麼事請都沒發生的樣子,與自己談笑風生。
那時候,洪全還以爲他當真想通了其中道理。
現在一看,洪全頓時滿頭大汗。
原來,這小子的怒火都攢着呢。
現在,看到晉王走過來,當即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搖頭嘆息一聲,擡起頭,看看那失魂落魄,身體猶在顫抖的晉王。洪全心裡不由的替他哀悼,你說你一個王爺,不好好的呆在王府裡,搞什麼小動作啊。
搞小動作也就罷了,你也不長眼,竟然搞到了呂恆的身上。這不是找死嗎?
如今,看到呂恆依然盯着晉王不放。洪全暴汗,走上前去,壓低聲音詢問了一句。
“怎麼會,我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嗎?”呂恆收回了目光,看了洪全一眼,淡淡笑着問道。
洪全認真的想了想後,擡起頭來,看着呂恆,定定點頭:“是!”
“不光心胸狹窄,而且手腕狠毒,凡是跟你作對的,都沒有好下場。典型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嗯,總的來說,你小子缺乏一些人性!像個瘋子一樣!”洪全抓住機會,痛痛快快的鄙視了呂恆一番。
說罷,洪全還嘿嘿笑着,等着呂恆反駁。
豈料,呂恆只是呵呵笑着,摸索着下巴,回味着自己剛剛那一番話。
過了一會後,呂恆點點頭,咳嗽一聲道:“謝謝誇獎!”
轉過頭來,看着洪全愕然的目光,呂恆笑了笑,伸出手指,在他肥大的肚腩上捅了一下:“放心吧,我有分寸,知道該怎麼辦!”
畢竟,二人的交情不淺。有的話,不用說,二人都知道。
對於洪全的插科打諢,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至於將事情鬧得不可開交的心情。呂恆能夠理解,也很感激。
洪全笑了笑,揉着肚子,看着晉王,淡淡說道:“現在,王爺不在京中,張大人又遠在高麗。你我勢單力薄,藏拙纔是正道!”
呂恆笑了笑,點點頭,沒有在說什麼。
不過,這一鬧,也讓呂恆無心之下,成了大殿裡,羣臣討論的熱點。
在經過一番打聽後,文官們,這才知道,這書生,竟然就是前段時間,率領大周軍隊,遠渡高麗,南征北戰的那位神秘人。也就是前兩天的時候,被陛下在祭天聖地,授予帝師稱號的呂恆,呂永正。
直到此時,他們才見到這位神秘帝師的真容。
而且,剛剛那一番與晉王的對持,僅憑氣勢就讓晉王敗下陣來的好戲。也讓在場的朝臣們,深切的領教到了這位帝師的威嚴和手腕。
尤其是,此時,看着那書生,熟絡的與軍方的將領們聊天談笑。偶爾,那書生會有意識無意識的轉過頭來,朝着這邊看一眼。
那雙漠然的眼睛,讓偷偷觀察他的人,都不禁爲之膽寒。
一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人,立刻停下來,咳嗽一聲,各回各位,再也不說話了。
洪全看到那些文武百官齊齊慫包的樣子,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永正在說起樹立威嚴的時候,口中所說的硬辦。
嘿嘿,果然夠硬!
洪全摸索着下巴,看着正在與軍方將令聊天的呂恆,眼裡神色閃閃,砸吧着嘴,心裡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