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秦淮河宛若寬闊的絲帶一般,靜靜的流淌,晚風吹來,河面泛起陣陣漣漪。夜空的星辰倒影在河面上,點綴出點點的光芒,隨着波浪起伏,輕輕晃動着。
河畔,柳葉飄落,落在河中,路旁。晚風吹過,青石小路上的柳葉被吹向遠方,沙沙的聲音,如同夜晚的低語。
河邊,停靠在這裡的花船,依舊熱鬧。站在船頭的姑娘們也換上了秋衣,她們嬉笑的對着來往的才子們搖晃着手裡的香帕,引得那些有心偷腥,臉皮卻有些薄的學子們,臉紅心跳。
呂恆手中持着燈籠,和王婷芝便靜靜的走在這熱鬧的秦淮河邊,,兩人從出來後,便一直都是這樣沉默着。
王婷芝一路無言,低頭走着。偶爾擡起頭,看看走在身前,手提着燈籠照亮路面的呂恆,然後又低下了頭。
終於,在她擡起頭再一次看呂恆的時候。對方卻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一臉微笑的看着自己。
“我背上有東西?”呂恆揪了揪衣服,朝着自己後背看了一眼,笑着問道。
“啊,沒,沒有!”看到呂恆那笑呵呵的樣子,王婷芝有些驚慌失措,連忙擺手道。
“哦,那就好!”呂恆放心的哦了一聲,轉身繼續前行了。
身後,王婷芝抿嘴一笑,輕巧的邁開步,跟了上去。
這一番看似無意的對話,也將二人間這些許的尷尬氣氛消除掉。於是,接下來的一路,二人之間便少了一些陌生,多了一些熟絡。
“前些時候,遇到了蕭致遠,呵!蕭公子對王小姐你……”走過一處停泊在河邊的花船,呂恆藉着花船上明亮的燈光,看着身旁的王婷芝道。
“我跟他沒什麼!”王婷芝淡淡一笑,截斷了呂恆的話。
“呵呵,我知道!”呂恆倒是沒想到王婷芝會這麼堅決。愣了一下,笑着點頭道。
“知道你還亂說!”王婷芝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
“只是,覺得蕭公子此人不錯!呵呵!”呂恆說完這話,卻是想起了中秋的時候,蕭致遠在茶樓的那番景象,覺得好笑道。
“呂公子,此言可是真心?”王婷芝停下了腳步,目光灼灼的盯着呂恆,勇敢的和呂恆對視着。
呂恆剛開始的時候,還一臉特堅定的表情。不過,無奈對方眼神太過執着,而且,自己剛剛說出的話,純粹是打趣,底氣不足。最後,也只能笑笑。不再糾纏於這件事了。
見呂恆終於露出了敗相,王婷芝淺淺一笑,很高興的朝着前方走去。
呵,聰明的女子!
呂恆笑了笑,隨後跟了上去。
沿着秦淮河走了一陣,王婷芝似乎是有些乏了。只是無奈夜風淒冷,而且,她身上只着一件單薄的裙子。這一路走來,或許是因爲心裡緊張,額頭上出了些汗水。此時停下來,被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戰。
呂恆苦笑了一聲,心裡糾結了一番,最終也只好是脫下了身上的長衫。遞到了王婷芝的面前。
”喏!穿上吧!“
”不,我,我,不要……,啊!“王婷芝俏臉紅紅的,急忙擺着手拒絕。不過,卻還沒說完話。就見呂恆一臉堅定的走過來,親手給她披上了。
”你,你,你不能……“王婷芝紅着臉,一邊將身上長衫脫下來,一邊結結巴巴的說道。
呂恆看着女子那窘迫的樣子,搖頭笑了笑,他看着女子,微笑着淡淡說道:“穿上吧!”
聲音不高,也很溫暖。不過,卻像是帶着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讓王婷芝亂蹦的芳心頓時安靜了下來。
“哦!”王婷芝小手緊緊的揪着披在肩上的長衫,低頭輕聲回了一句。
“還冷嗎?”見女子終於安靜下來,呂恆笑着問了一句。
“不,不冷了!”王婷芝低着頭,聲若蚊吶一般低微。
“那,咱們走吧!”呂恆笑着說道。
王婷芝輕聲哦了一聲,乖巧的跟在呂恆身後,朝着家中走去。
河邊的花船上,幾個招搖着手絹的女子們,看到岸邊,那個書生爲身旁女子披上衣服的做法,心裡不知怎麼地,隱隱有些酸澀。
一時間,船上的嬉笑聲也停了下來。女子們靜靜的看着岸上那溫暖的一幕,有些人不知是觸景生情,還是想起了塵封已久的往事,心裡酸苦之下,偷偷逇擡起手擦了擦眼角。
“如果有人在寒冷的時候,給我披上一件衣服,那老孃就二話不說,嫁給他!”花船的簾子撩開,肥嘟嘟的老鴇從船艙裡走出來,她輕搖着小扇子,看着岸邊那對俊男美女,咬了一口手中的雞腿,惡狠狠的發泄着心中的想法。
一語既出,頓時將船頭這寧靜的氣氛,還有那因繞在衆女心頭的點點憂傷,攪得一乾二淨。暖暖的溫情,也隨着老鴇的這一句彪悍的話,徹底隨着夜風,飄零在了星光點點的秦淮河上。
花船上,重新恢復了熱鬧。女子們,將心頭的愁緒,拋之一旁。鶯鶯燕燕的笑着,招攬着來往的客人。
只是偶爾會瞥一眼,岸邊那對兒漸行漸遠的男女,心中仍然是不免的有些遺憾,輕聲嘆息一聲,百般滋味只能是壓在心頭。臉上強裝笑顏,任由客人將自己攬入懷中……
走在小路上,離着秦淮河越來越遠。
沒有了花船上燈光的照亮,夜色也漸漸漆黑。
呂恆拎着燈籠,緩緩的走着。一旁王婷芝偷偷的笑着,她偷偷的看一眼,身旁的呂公子,見對方一副鎮定的摸樣。心裡認爲他是故意裝作如此,想着想着,便笑出聲來了。
呂恆終於是停下來,一臉鬱悶的看着王婷芝道:“有這麼好笑嗎?”
王婷芝撲哧一笑,宛若百花綻放一般明豔。她咯咯嬌笑着,看着一臉鬱悶的呂恆,笑的更開心了:“那個,那個老婦人,說是要嫁給你呢!”
聽王婷芝說出這番話,呂恆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暈,我就知道。這丫頭,肯定是心裡想着這句話呢!
“公子你既然還未婚娶,不放考慮一下哦!”王婷芝本來性子就較其他女子開朗,經過那個老鴇那番話後,便徹底放開了。此時,她一邊笑一邊打趣道。
說罷,她還本着臉,板着可愛的手指頭,一個一個的數着,一遍數,一邊念:“嗯,人家老婦人要錢有錢,雖說胖了一些,不過,年輕時,肯定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公子!”
她擡起頭,很是認真的看着呂恆,點頭自言自語道:“公子,你真的要好好考慮的!”
呂恆:“……”
王婷芝見呂恆滿頭黑線,苦笑着搖頭不語。抿嘴一笑,開心的朝着前方而去。
哼,看你還敢不敢調侃人家!
剛剛在呂家,呂恆那句,王大小姐,碗裡已經沒有米了,空氣真的那麼好吃嗎?一句話,讓王婷芝羞得無地自容。此時,終於是找到了報復的機會。怪不得她那麼開心呢。
不過,俗話說的好,有仇不報非君子!
呂恆見王婷芝拿自己開涮,那麼開心。心裡便生出了一絲惡作劇的念頭。他擡腳趕上去,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的道:“嗯,那個婦人還是算了。即便她願意嫁,我也怕養不起。那可不是一般的能吃啊!倒是姑娘你,在下聽說至今雲英未嫁,而且姑娘剛剛也說了,對那蕭公子無甚好感。那不妨考慮考慮在下?呵,在下可是很期盼的哦!”
呂恆嘴上說的開心,不過卻嚴重低估了這個玩笑的程度。貌似,在這個男女之防甚嚴的年代,這樣的玩笑,已經不是調侃,而是上升到了調戲的境界。
果然,王婷芝聽到這番話後,頓時臉色一冷。她停下腳步,轉過頭,俏臉上帶着一絲薄怒,盯着呂恆:“你,無恥!”
說着,她藏在袖子裡的小手,已經伸了出來。下意識的就要擡手打人了。
豈料呂恆倒是先知先覺,看到王婷芝一臉的薄怒,心知不妙,敏捷的退後閃躲到一邊。然後,站的遠遠的,笑着吆喝道:“哎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啊!打人可是犯法的!”
王婷芝心裡是既好笑又好氣,她哼了一聲,彎腰撿起一塊小石頭,朝着呂恆扔過去。嘟着嘴道:“我,我不是公子,我是小女子!”
無奈夜色深深,加上力氣不大。石頭還沒扔到呂恆腳下,就掉了下來。見呂恆站在那裡得意洋洋的笑着,王婷芝羞怒的跺了跺小腳,哼了一聲,擡腳急匆匆的離開了。
身後,呂恆愣了一下,不過,隨後搖頭笑了笑,便擡腳跟了上去。
如果事情很尷尬,而自己又不想讓對方尷尬,那就最好不要讓對方尷尬。而不讓對方尷尬的最好辦法,那就是自己不要尷尬。
剛剛那句玩笑,呂恆在看到王婷芝頓時變冷的臉色時,其實心裡便知道,有些開過頭了。或者說是,他低估了自己那句玩笑話的殺傷力。
只是,如果自己一臉尷尬的賠禮道歉,對方必定會更尷尬。如果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那事情也就會朝着什麼都沒有的方向發展。
此時,走過了一段路,看到王婷芝的心情已經平復下來。呂恆心裡笑着誇了自己一句,果然,還是很準的!
不過,呵,王婷芝生氣的時候,倒是蠻可愛的!
呂恆一邊走,一邊藉着燈光,打量着身旁低着頭,不出聲的女子。心裡呵呵笑着自言自語道。
不多時,走過一條深巷後,王府的宅院便在望了。
呂恆停下腳步,笑着對王婷芝道:“好了,就送到這裡了。你慢些走,我這就回去了!”
一路無語的王婷芝,停下腳步。輕聲嗯了一聲,道一聲:你,你也小心點!
已經邁開步朝着回去的路走得呂恆,背對着她,一邊走,一邊擺手。夜風習習,他身上單薄的衣物,隨風搖擺。
“呂公子!”王婷芝幾番猶豫下,終於是喊了出來。
“什麼事兒?”呂恆停下來,轉過頭來,微笑的看着王婷芝。
王婷芝深吸一口氣,斂起裙襬,對呂恆躬身一禮:”小女子,謝過您對王府的大恩!“
對面,接着微弱的燈光,王婷芝仍然是看到了對方的神色頓了頓。隨後,便看到對方一臉燦爛的笑着,擺手:“不客氣!”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了!
王婷芝靜靜的站在王府的宅院門下,神色有些愕然的看着書生消失在夜色中。
心裡有些發矇!
他,他好像沒什麼反應啊!
昏黃的燈光在她的身上映照出一層薄薄的暖色。在她的肩上,書生的長衫,隨風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