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2章

那日見他我就覺得有所不對,此刻被我人贓並獲,它忙不迭跪倒在地上:“活、活神仙饒命,我只是餓了來吃魚,並沒有傷過人!請活神仙放我一條生路,我明日立刻就走!”

我笑一笑:“你何必這麼緊張,我又沒說要收你。”說着蹲到它面前,“來,現個真身給我瞧瞧。”

一道淺光閃過,它變成一隻花貓,蹲在地上瑟瑟發抖,掌下還壓着一條魚。我將它抱起看了看,臉挺圓,挺可愛。伸手探一探,大約八十年修爲。估計因爲快要過第一次天劫,所以才食量暴增,確實怪不得它。

宅心仁厚一直是本姑娘的良好品質,何況它有心向善,值得原諒。我笑得溫柔:“我放過你,但你以後不可再做這樣的事。若是餓了,就來找我,我給你銀兩買魚吃。”

踏雪立刻吼道:“那是小爺的銀兩,爲什麼要給別人買魚吃!”

我揉一揉花貓的頭:“因爲它比你乖。”

踏雪異常不滿,一口咬住我的衣袖。

王府怪事輕鬆解決了一件,我回房間睡覺,身子一沾到牀,立刻沉沉睡去,還做了一個夢。夢裡偌昔閣被裝點成新房,大紅喜字的窗紙貼在屋外,喜氣洋洋。一些街坊站在門口笑着祝賀,穿着大紅喜袍的書生站在他們之中靦腆地笑,左顧右盼,似乎在等着他家的新娘子。

一定是我在偌昔閣中住了太久,沾染了當初那書生的怨氣。我在夢中淡定分析。

“你怎麼會在這裡?!!”

踏雪一嗓子將我拉回來。我晃了晃腦袋睜開眼睛,發現它正一臉驚悚地瞧着我。

我道:“你激動個甚,這房間本來就是我和你的。”打個呵欠道,“一大早被你這麼一喊,頭疼死了……”

踏雪抱着被角看着我,如同一個被玷污了的少女。我揉揉脖子坐起身子,發現踏雪在看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我的身後。我狐疑地回頭,看見墨遲坐在桌子邊優哉遊哉地喝着茶。

揉脖子的手定住,我的腦子歇菜片刻,猛然跳起身,加入踏雪陣線:“你怎麼會在這裡?!”

墨遲抿一口茶道:“你們可以再大聲一點,將王府的人都叫到這裡來。”

我連忙壓低聲音:“你不是在偌昔閣麼,怎麼跑來王府了。”

他玩弄着茶杯道:“有些擔心你們,所以就來了。”

我道:“你就這麼光明正大地進來了?王府的人居然沒亂棒抽你?”

他嗤笑一聲:“本星君有這麼蠢麼,我是隱了身形進來的,一般人看不到我。”說着放下茶杯,“本星君昨日思前想後,總覺得放你們在王府不太安全,所以決定,親自進來王府保護你們。”

我毫不客氣地戳穿他:“你就算了吧。怎麼,在偌昔閣待了幾日,找不到廚娘所以想來王府蹭吃蹭喝?我可事先說明,我和踏雪就兩個人,吃飯肯定只有兩個人的份。”

他慢條斯理道:“我自有打算。”

門外傳來敲門聲。墨遲微微一笑,一甩袖子消失在椅子上。我過去開門,只見碧琉站在門外:“梓笙姑娘,夫人有請。”

近日王爺夫人對我頗爲放縱,隨我在王府中做什麼。今日忽然將我請過去,讓我有些不解。

正廳傳來嚶嚶嚶的哭泣聲音。趙雲湘窩在王爺夫人懷中,哭得梨花帶雨。元寶被捆成一隻糉子,跪在中間,瞧見我入廳,立刻用求救的眼神瞧着我。

我平靜地上前拜見:“不知王爺夫人找我有何事?”

她眼睛都沒有擡,伸手指向廳中的元寶:“你,去將那個妖物收了。”

我的心猛然一跳。趙雲湘的哭聲愈發響亮。王爺夫人邊拍着她的背,邊道:“昨夜湘兒心神不寧出屋散心,經過後院,瞧見一隻貓咬着一條活生生的魚,有光一閃,那貓變成了人,正是元寶的模樣。”

我默默看它一眼,臨走時忘了叮囑它將魚扔掉,此刻果然出了麻煩。我道:“……興許是郡主半夜起身……看錯了?”

趙雲湘猛然轉神看我:“你是說本郡主在瞎掰??”說着又撲回王爺夫人的懷,“娘……”

誠然我覺得“看錯”和“瞎掰”是兩個全然沾不上邊的詞。王爺夫人一向深愛這顆掌上明珠,聽了她的哭聲心都軟透了,擡頭對我道:“湘兒的眼睛一向極銳利,不可能看錯。你若是不懂得收,就滾出王府。”

我在心中稍稍掂量了片刻。三日之後就是月圓,我若是在此時出王府,鬼怪必定更加肆無忌憚。而且以王爺夫人的性子,我若是就這樣離去,她必定會再找另外的陰陽師入府,到時候會對元寶如何,我不敢肯定。

思及此,唯有賭一賭。我恭敬道:“梓笙知道了,現下立刻動手。”

元寶用無辜求救的眼神瞧着我,我深吸一口氣,將一張符打到它身上。它立刻嚎叫一聲,變成一隻花貓,一動不動地站在地上。周圍的下人都驚嚇地退後,趙雲湘的哭聲愈發震耳。

我轉身稟告:“王爺夫人,此貓的修爲已被我打散,從今往後,它便是尋常的一隻貓,放了即可。”

“放了?”她蹙着眉頭,冷笑一聲,“它在王府肆意胡行,雲湘郡主因此夜夜不得安睡。你叫我將它放了?”她微微側臉,“碧琉,將這隻貓拎去後廚那裡,剝皮削肉,給我烙了它。”

我的心猛然一顫:“它已不會害人,夫人何必多添殺戮?”

她再冷冷一笑:“妖物就是妖物,不除去,日後只會再生事端。”

旁邊的碧琉走上前來,猶疑片刻,大着膽子將貓拎起。元寶被我封去修爲,一時片刻動不得,只能任由碧琉抱走,一雙綠色的眼睛含着怨恨,恨不得將我凌遲:“你、你騙我,你說會放過我的!我明明只是吃了些魚,你卻害我性命!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我偏過頭,不敢再去瞧它,右手在袖中緩緩握成拳頭。

下午夫人又喚了我一次。我正猜測着是不是趙雲湘順便將另一宗怪事破了,入了正廳,卻發現中間裡站着一行人,多數作尋常百姓打扮,低着頭站着。管家在旁邊捧着一本小冊子,提着一支小狼毫。

王爺夫人在府中的裝扮要簡樸一些,髮飾較少,依舊華貴逼人。我垂頭走到她身邊,作一揖道:“夫人安康。”

她擡眼瞧一瞧我,淡定地走回椅子邊,優雅地坐下:“你今日早晨做得十分好,我已經差碧琉送銀兩去你房間。”

我恭敬道:“謝夫人。”

“這是你應得的,本夫人一向獎懲分明。”

我直覺她話中有話,因爲她實在不像是個爲了誇我兩句而專程叫我過來的人。果然片刻之後她端起茶碗,吹一吹茶麪:“我聽說前幾日,你與世子在屋頂喝酒,喝了一夜。”

我的心咯噔一響,怕她誤會,連忙恭敬道:“世子先前對梓笙有恩,梓笙只是……”

“你不需要解釋什麼。”她擡手輕輕一攔,平靜道,“爲什麼原因而喝酒我不管。我只說兩件事。第一,你入府的職責,是護好雲湘郡主,並且處理王府怪事。你必須十二個時辰跟在雲湘郡主身邊,確保她安然無恙。”

哦,敢情我連茅房也不用上,覺也不用睡了。最近接的差事一件比一件難。

“第二,鍾情於騫兒的姑娘不少,你只是個陰陽師,要有自知之明。”

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從沒對趙昀騫有過任何歪念。但我總都跟着他,這話說出來她肯定也不信。嘖嘖,她明明那樣討厭趙昀騫,說的話卻像是最溫柔的慈母,我打心底裡佩服她。

她道:“念在你是初犯,我只給你一些小懲。”說着偏臉道,“碧琉。”

碧琉低低應一聲“是”,走到我面前,眼中有些不忍,咬咬牙對我連打三個耳光。我咬脣受了那三巴掌,低頭不語,覺得自己真他孃的有義氣。日後等趙昀騫做回冥君,我必定要以此爲把柄,威脅他爲我做各種事情。

她又說了幾句,來表達她的宅心仁厚和寬宏大量。我一隻耳入一隻耳出地聽完,她又道:“王府今日新入了一批家丁。你去看一看,當中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人。”

總算教誨完畢。我淡定領命,上前一一看過去,赫然發現了墨遲的臉。他的臉板得正直,一副“吾若是進了王府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模樣。我忍住笑意,轉身道:“回夫人,這些都是尋常人,沒什麼問題。”

趙雲湘從外頭眉開眼笑地跑進來,一頭扎進王爺夫人懷裡:“娘~~”與早上那副哭哭啼啼的模樣簡直不是同一個人。她膩着聲音撒嬌:“娘,女兒早晨心情不佳,所以出去散了散心。”

王爺夫人嗔怪道:“你又隨便出去,有沒有帶護衛?”

趙雲湘嘟着脣道:“娘,我不想帶護衛。他們都好沒用,整天只懂得跟着。女兒早上被醉漢調戲,他們差點將人家給打死了!”

我心中暗道,你娘要的就是這效果。夫人笑道:“不想帶護衛,就把梓笙帶着。你怎麼說也是郡主,梓笙武功不錯,在你身邊可以護着你。”

趙雲湘眼珠子一轉道:“娘,女兒昨日遇上了一位溫文儒雅的公子,他知識淵博,談吐有禮。旁邊的人看着護衛打人,都不敢開口。只有他敢站出來,三兩招就把護衛給收拾了。”她的雙眼*桃花,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現下能這麼不畏強權、英勇正義的人,真的很少、很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