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天色已黑,但秦家大院裡卻沒有半盞燈亮着,黑漆烏嘛顯得毫無人氣。幽靜清雅的秦家庭院中,清冷的蒼青月光灑落在地上,更添加了幾分森森鬼氣,將這間老四合院烘托得跟鬼屋似的。
不過,這院中確實有鬼。
面色恬淡的秦狩就側坐在正堂的石階上,微微眯着一盞鬼火點點的判官鬼目,右手裡捻着一條几近透明的蜘蛛絲,而蜘蛛絲的另一頭,卻是束在一位身材若隱若現的白衣女鬼手腕上,瞧着倒有些宮廷御醫“懸絲診脈”的架勢。
蜘蛛本性陰毒,與同樣陰毒的鬼靈契合度頗高,道行較高的蜘蛛吐出的蛛絲,更是具備束縛靈魂、聯通陰陽的功效。
當初在太湖,秦狩可是跟蜘蛛女郎藤原珠子借了點新鮮貨色,專門對付擅長遁形的六娃呢。
就連秦狩身上的那些縫合線,也都是經過秦家特殊處理過的蜘蛛絲:驅除了毒性,強化了對肉身與神魂的粘合性。這種蛛絲不但能用來縫合手術傷口,還能哪來給缺乏實體的鬼魂“診脈”——診靈脈!
喚作”貞子”的白衣女鬼面容有些緊張,幾度張口想問問情況,卻又擔心影響秦狩診療,只能一動不敢動地站在那兒,乍看跟條晾起來的白牀單似的。
秦狩在專心診脈不說話,喬奈何與何依瑤二貓刻意迴避,只剩下金小玉無趣地打了幾個滾兒,又好奇地湊過來聞來聞去,甚至那條擁有召喚、操控死靈之力的尾巴虛晃了幾下,一股原始而狂暴的陰靈氣息掃過,嚇得貞子差點沒魂飛魄散了。
“小玉,爸爸在工作妳不要瞎搗亂,不然爸爸晚上不讓妳上牀!”
秦狩一臉嚴肅地板着臉,卻不自覺地說出了堪比鬼父的臺詞,金小玉捱了訓,立馬蔫了,沮喪地十條尾巴都耷拉了下來,埋着腦袋往秦狩屁股邊上一拱,然後縮成了一隻大毛團,呼嚕嚕地假寐了起來。
“哎,貞子別怕,小玉她很乖的,不咬人~”
聽聽這話!秦狩這是真把金小玉當狗養了!
貞子強自擠出了一絲微笑,而秦狩這會兒也收起了蜘蛛絲,笑嘻嘻地說道:“檢查完畢,貞子,恭喜恭喜啊,這隻鬼胎的靈脈強健、陰氣精純、胎形完整、胎位正常,沒什麼大問題。這樣吧,回頭我再開些鬼槐粉給妳補補胎,每個月初一十五妳再來做定期檢查,接生的話我也可以找幾個鬼婆幫忙,至於診費嘛……等孩子生下來再算吧。”
秦狩說着便準備起身開藥,卻不料貞子撫了撫尚未隆起的肚皮,又帶着些哭腔地說道:“秦狩大夫……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等會……”秦狩有點納悶地撓撓頭,又一臉懷疑地反問道:“怎麼,妳來這兒是找我打胎?咱秦家可從來不幹人流這種傷天害理逆反人倫的缺德事啊!鬼胎也不行!”
“大夫……求求你……”貞子哭哭啼啼地哀求着,兩行清淚更是潺潺而出,只是這些淚滴並非實體而是陰氣結晶,流出來沒多久便乾冰似的揮發在空氣中了,煙霧繚繞得很是唬人。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秦狩氣呼呼地擺了擺
手,又痛心疾首地說道:“孕育鬼胎多不容易啊,那成功概率可比妖怪懷孕還要難,我就見過鬼夫妻來治不孕不育的,還真沒見過有鬼母來打胎的!貞子,妳男人呢?這事妳沒跟他商量?”
貞子哭得更兇了,她愣是發出了一串尖利的鬼哭嚎叫,震得秦狩耳膜都發癢,老半天才說了一句:“我還沒結婚哪!”
秦狩一臉懵逼,身爲一個注孤生的死宅,他還沒體驗過未婚先孕這種玩法,他猶豫了半天,又說道:“還是找妳男朋友過來,大家一起商量下,大不了我出面替你們辦冥婚麼!”
“我也沒男朋友!意外!這孩子的誕生就是個意外啊!”
貞子情緒激動地吼道,而鬼這玩意最講究個面由心生,幾乎是眨眼間,貞子的面容又變得猙獰恐怖,尤其是兩隻紅彤彤的眼珠子還流出了悲憤的嫣紅血淚,也虧得秦狩不是沒見識的凡人,否則真得嚇死!
“臥槽!”秦狩徹底迷糊了,他好奇地喃喃道:“這奇了怪了,妳可是鬼哎!沒有肉身的鬼哎!除非是深入的神魂相交,怎麼會產生鬼胎呢?別告訴我妳被哪個道行極深的鬼王給強插了啊?”
貞子抹着眼淚點點頭,難爲情地應道:“對方不是什麼鬼王,就是個凡人男學生。”
“不可能!”
秦狩驚訝地叫了一聲,神交孕育靈胎,那可是一門消耗極大的技術活,就像是白素貞與小青這種級別的妖王,想要百合生子都得有一瓶子千年人蔘精血當補藥。
而凡人想跟女鬼生子,那難度和風險更是堪比載人航天,凡人的體魄根本承受不住陰寒鬼氣的侵蝕好麼,更不用說現代人都魂淡,神魂的強度根本經不住靈胎的分流,別說孕育鬼胎,一個不慎,凡人自個兒便都要魂飛魄散變植物人了!
當然,若是陰鬼一方心甘情願,付出極大的代價去哺育靈胎,倒是也能孕育鬼胎,許多侵犯少女生育鬼子的惡鬼便是這麼幹的,但是貞子這隻女鬼可不是色鬼,瞧她現在這哭哭啼啼的樣子,應該也不是心甘情願懷孕的,這倒是教秦狩有點糊塗了。
秦狩對貞子還算比較熟的,她本來也不叫“貞子”,而是姓甄,名字由於年代久遠連她自己都忘了,巷子裡的住戶本來都叫她小甄或者甄姑娘,但是秦狩這個小霸王,小時候看了一部《午夜兇鈴》後,發現這位甄姑娘跟電影裡的貞子在形象氣質上很像,便開始叫她“貞子”,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叫了。
貞子算是灰衣巷的老住戶了,據說是明末亂世死難的官宦小姐,死後成了陰魂不散的怨靈,在某位秦家先祖出門歷練時,被順手拎回了灰衣巷,這麼些年來也算是過得波瀾不驚。
貞子的修爲不高,由於缺乏名師教導和正規功法,她至今也就是個鬼兵級別的炮灰,一般情況下,捱了幾十年也就自然消散了。
但是,貞子至今能夠陰魂不散,卻是因爲她學了點皮毛的入夢術,能夠潛入凡人夢境,通過製造噩夢、破開心防,來吸食一點點魂魄驚惶間泄露的精氣,卻是跟西方的魅魔有點像,只不過一邊靠的是噩夢,
一邊靠的是春夢。
貞子的法術低微,再加上被秦家先祖警告過,平常就算吸食精氣,也只是找些年輕力壯的年輕人,而且分量都很少,只是維持最少的生存所需,對人體健康影響不大,最多教受害者嚇出一身冷汗,外加兩三天的腰痠腿軟,無傷大雅,所以秦家倒也對她精氣小偷行徑睜隻眼閉隻眼。
秦狩雙手托腮,一臉學術研究者的嚴肅認真,精神瞿越地問道:“就算是擅長玩弄春夢的魅魔,哪怕玩得再High,也不會真跟凡人懷孕生子啊!來來來,說清楚,妳這鬼胎到底是怎麼懷上的?”
貞子面露羞澀,又咬着牙說道:“上個月吧,我出門……覓食。”
秦狩擺擺手,示意貞子放寬心,說道:“放心放心,除非妳把人搞殘搞病了,吸點精氣沒啥,就當是原創恐怖電影的票房收入唄。”
貞子面色稍霽,繼續說道:“這年頭,都市人的夜生活發達,精力充沛的年輕人能夠正常作息的越來越少,泡吧、熬夜成了家常便飯,而我的入夢術又只能在陰氣最重的月圓之夜子時(晚上11點到凌晨1點)施展,所以合適的目標是越來越難找……”
秦狩點點頭,就連他這個擅長養生的醫生,有時候都忍不住熬夜吃烤串、打網遊,現代社會的夜生活確實要比明末豐富多了。
“像我這種孤魂野鬼,沒有家人的香火供奉,想要苟存於世,就只能指望每月一次的覓食……可之前我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進食了。”
貞子說着說着,面色竟有些慼慼然,似乎想到了什麼讓她這個女鬼都感到恐怖的事情。
貞子緊緊閉着眼,打了一下哆嗦,又鼓起勇氣說道:“我情急之下,潛入了縉雲高中的學生宿舍,那兒有宵禁,每晚十點前必須熄燈。”
“等會兒……縉雲高中我記得是男校啊!”秦狩瞧貞子的眼神頓時不對勁了,又是敬佩又是恐懼,老半天才又說了一句:“姑娘,我敬妳是條漢子!”
對於缺乏肉身、陰氣極重的陰鬼而言,最怕進的地方有三個,兵營,和尚廟,以及男生宿舍。
兵營自古以來便是神鬼易避之地,成千上萬的廝殺漢住在一起,匯聚起來的剛猛鐵血煞氣簡直是要衝天!哪怕是元嬰出竅的修士大能都不敢隨便靠近,更別說屬性被剋制的鬼魂了。
和尚廟更不用說,雖然鬼片裡也有些廢棄廟宇被厲鬼霸佔的橋段,但是正常有香火的廟宇都有神聖佛氣籠罩,對鬼魂來說簡直就是毒氣室一般的存在,自然是有多遠就躲多遠。
至於男生宿舍這種近代產物,更是鬼魂避之不及的地方:想想看,一大羣精力充沛、血氣方剛的青少年聚在一起,那陽氣該旺盛到何種程度?更不用說空氣裡瀰漫的汗臊味、腳臭味、墨魚腥味……除了母蚊子,別說是女鬼,什麼雌性生物進去都受不了!
這不,貞子這個黃花大閨(鬼)女鑽了一趟男生宿舍,出來的時候直接就懷上了!
秦狩斟酌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咳咳……我問一下,貞子妳能確認孩子他爹是誰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