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周小史所說,秦狩若是早生五百年,定然一出生便會引得諸多修真大派矚目,並被某個超級大派收入門牆,成爲掌門嫡傳弟子,從此踏上登天仙途,成爲修真界的一代傳奇。
不過,就好像姚靜天生明靈根卻混成了一個小刑警,在這個修煉資源極度短缺的末法時代,僅存的那些修真門派們自保都難,哪裡還有心思開拓進取?秦狩的空靈根還來不及吸引到修真者的注意,他本人便已經快病死了。
在凡人醫生眼中,秦狩的天生空靈根成了天生艾滋病,而嬰兒得艾滋病往往是由母嬰傳播導致,雖然秦狩已然沒有了父母的回憶,但他估摸着親生母親應該也因爲自己受過委屈。
更何況,秦狩當時的情況可不僅僅是身患絕症這麼簡單,由於天生空靈根的緣故,他成天被渴望生命的孤魂野鬼上身玩耍,引發的靈異事件也不少,自己的親爹媽估計也被連累得一個安穩覺都睡不成。長此以往,恐怕不等秦狩病死,他的爹媽的精神也得被整崩潰了。
所以,秦狩對於被遺棄一事的態度,則是“理智上能夠理解,情感上難以接受”,每當想起,偷偷抹把眼淚也就算了……
堅實的鞋底踩在軟軟的積雪上,發出一串“踏踏”的腳步聲,三個影影卓卓的人形,穿過漫天風雪,出現在了秦狩的眼前。
領頭的,是一位長相氣質都頗似唐國強版諸葛丞相的老帥哥,他穿着身略顯單薄的藍色勞保服,總是露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儒雅微笑,乍一看跟個過年過節探望五保戶的村支書似的。只是他肩上又挎着只印着紅十字的綠色木製醫療箱,醫療箱上還殘留着點兒XX軍醫院的標記,教他瞧上去又像是個走街串巷的老中醫。
“師傅!”秦狩哽咽着喚了一聲,儘管明知這一切都非真實,但他依然下意識地往前湊了湊,差點就要撲倒在這位授命恩師懷中。
秦狩的師傅,也就是灰衣巷秦家的前代家主秦柏,根據姚靜當初所做的戶口調查,這位老帥哥是一九零零年一月一日出生,而秦狩眼前的這片心相世界的時間線,應該是一九八和諧九年的春節期間,已經九十歲的秦柏老爺子駐顏有術,瞧着最多也就常人五十不到的樣子。
而在秦柏身旁,亦步亦趨得跟着個十歲左右的男童,男童穿着一身土到掉渣的運動校服,胸前戴着紅領巾,腳上踩着白球鞋,一派典型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打扮,尤其是這男童長得劍眉星目、正氣凌然,換身衣服直接可以去演《閃閃紅星》裡的潘冬子了。
儘管這會兒是喜慶的新春佳節,但是男童卻擺出一副不苟言笑、憂國憂民的小大人模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裡,不時擡頭問秦柏幾句醫學上的問題,得到答案後又皺着眉頭琢磨消化,相當的好學不倦。
這位神態氣質頗似真人版哪吒的男童,名叫秦獵,是秦柏的大弟子,也就是秦狩的大師兄。
不過,相比於見到師傅秦柏的激動,秦狩對秦獵的態度卻是相當複雜,看他的眼神有些懷念,有些怨恨,又有些無奈。
秦柏的懷裡還託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女童,女童的年紀瞧着雖然只有三四歲,但已經隱隱顯出一絲美人坯子的潛力,尤其是那對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得彷彿會說話。
不同於秦柏與秦獵的寒酸,女童披着一身嶄新的大紅棉襖,頭上戴着可愛的虎頭帽,腳上裹着漂亮的繡花鞋,手裡還提着一串亮紅亮紅的紅葫蘆,呲着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笑
得是天真爛漫。
這位畫風跟兩個苦逼男士完全不同的女童,名叫秦狑,是秦柏的二弟子,也就是秦狩的二師姐。
假如說,秦狩對秦獵尚有三分同門之情的好感,那麼對於秦狑,秦狩就只剩下敵視、憎惡與不甘了。
“啊呀?師傅,您怎麼不走了?”
埋着頭思考問題的學霸秦獵,忽然撞在了秦柏的背上,而秦柏卻是一言不發,衝着不遠處的垃圾堆張望着什麼。
秦柏眉頭緊皺,兩隻耳朵微微動了幾下,似乎在傾聽着什麼,與此同時,已經快被積雪活埋的嬰兒秦狩,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了一聲好似貓叫的微弱叫聲。
秦柏猛地將秦狑往地上一放,秦狑根本沒反應過來,兩條小腿沒站穩,摔了個屁股墩,頓時坐在地上大哭大叫起來。
但是秦柏卻不爲所動,愣是以一種百米衝刺的速度直奔垃圾堆,也不管這地界多髒,直接赤手扒着積雪與垃圾,將氣若游絲的秦狩刨了出來!
“孩子,既然你我有緣相會,那便是老天爺不想讓你死了。”
秦柏一點兒都不嫌棄秦狩的滿身污穢,解開上衣的鈕釦,將秦狩裹在了懷裡,跟着又衝一臉好奇的秦獵笑道:“小獵,帶好妹妹,咱們回家!”
“哎!”秦獵趕緊應道,直接以一種公主抱的姿態將秦狑捧了起來,動作很穩,這力氣明顯要比同齡人強上許多,而他也笑着問道:“師傅,我是不是又要多個弟弟了?”
秦柏回了他一個燦爛笑容,點點頭應道:“天意如此,吾當受之。”
秦柏剛說完這句話,秦狩眼前的影像便發生了一陣變化,就像是電視機跳臺,場景一下子從魚市口大街換成了秦家大院。
只不過,這個秦家大院卻是比現實要熱鬧多了。
漫天飛雪已然消失,換成了生機煥發的三月陽春,甚至秦狩都依稀能感覺到一股醉人的暖意。
“小狩,聽話,喝了這碗藥,你的病就會好了……”
秦柏這幾年間勞心勞力,白髮明顯多了,他有些佝僂地彎着腰,端着一碗散發着詭異氣味的藥湯,苦口婆心地對着四五歲大小的小秦狩說道,而小秦狩卻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只是訥訥地坐在院子裡的草地上,擡頭看着蔚藍的天空,一對灰濛濛的眼睛裡無神地瞪着半天都不眨,渾然沒有半點孩童的天真爛漫。
“師傅,喝了這碗藥,也不過是讓我多受幾天苦罷了。”
或許是苦難令人成長,年紀小小的秦狩竟然幽幽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透着滿滿的滄桑與厭世。
瞧見這一幕,秦狩的心中又泛起了一串痛苦的回憶。
天生空靈根不是病,而是一種靈脈體質,更是一種靈魂特徵。秦家的醫術雖然高超,但也不能將人的魂魄給換了。
所以,在最初的三四年裡,秦柏只能像現代醫生維持艾滋病人生命一樣,儘可能的用藥物抑制外來病毒、病菌入侵,避免秦狩因爲各種併發症而亡。同時,還使用了一些手段和道具,排斥孤魂野鬼入侵其軀殼、侵蝕其靈體。
秦柏這雙管齊下,的確最大限度挽救了秦狩的生命,但儘管如此,秦狩的空靈根體質依舊會不自覺地吸收被污染過的天地靈氣與日月精華,就好像葫蘆娃們新陳代謝的仙氣殘渣會改良宿主的肉體,那麼這些污濁的靈氣精華,就好像重金屬毒素超標的地溝油,時時刻刻都腐蝕着秦狩的肉身。
此時
的秦狩,別看外表瞧着還算周正,但是內臟、肌肉、神經系統都有不同程度的萎縮與衰變,就連那雙眼睛,這會兒也已經是半瞎了,這才能頂着個大太陽往天上看。
秦狩從擁有意識的時候起,便無時不刻不被體內的病痛所折磨,這日子過得可謂是生不如死。
“師弟,聽話,好死不如賴活着,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放心,再給師哥一點兒時間,我一定想出辦法治好你!”
已經十四五歲的秦獵,已經長成了一個濃眉大眼的帥小夥,他捧着幾本厚厚的古本醫術,就坐在院子邊上的一處石凳上,一臉堅定地安慰了秦狩幾句,但是最後,他忽然衝着秦柏來了一句:“師傅,若是要根治師弟,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秦柏的臉色一下子就板了起來,他惱怒地冷哼一聲:“莫要自作聰明!我何嘗不知?但是家有家規……”
“明明有辦法救人,卻非要藏着掖着,這算哪門子的家規!”
正是中二時期的秦獵,居然帶着些怒意地反駁了秦柏一句,卻是將秦柏氣得頭髮又白了幾根。
“你!”秦柏端藥的手都在抖,嘴脣一張一合着想要罵些什麼,但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軟言道:“小獵,我知道你是個熱心腸,瞧不得旁人病痛受苦,但是有些底線是我們秦家必須要遵守的!”
八九歲的秦狑,這會兒已經出落成一個婷婷玉立的小美人了,她穿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踩着嶄亮的紅舞鞋,調皮地在院子裡跑來蹦去,像是隻翩翩起舞的小蝴蝶。
都說師哥師妹是CP,秦狑見秦獵被教訓了,立馬打抱不平地喊了起來:“嗨,就算不遵守又怎樣?師傅您可是堂堂天守,還怕老天爺一道響雷劈死你麼?”
秦柏對秦獵的態度很嚴格,是因爲秦獵是大師兄,將來勢必要接任秦家的家主,接班人的教育自然不能放鬆。
秦柏對秦狑卻是很寵溺,對她的態度即像是老爸對女兒,又像是公公看兒媳。所以即便被頂撞了,秦柏也只是苦笑一聲,說道:“蒼天有眼,吾心自知!”
秦狑被嬌慣久了,秦柏的話根本聽不進耳朵裡,又哼哼唧唧地說道:“切……師傅你也太古板了,你要聽老祖宗的話,不給師弟根治的機會,卻又吊着師弟的命讓他受苦,還不如干脆給他個安樂死得了,早死早投胎麼……”
“咣噹!”
秦柏暴怒地將瓷碗狠狠砸在地上,珍貴的藥湯灑了一地,秦柏又三步兩步走上前去,猛地擡起手,似乎想給秦狑一巴掌,嚇得她哆哆嗦嗦像只受驚的小兔,而秦獵也一個箭步竄到兩人當中,張開雙手挺着胸膛護着秦狑,一臉的不服氣,還張着嘴辯護道着。
“師傅!師妹的話確實過分了,但是您的做法也不妥當!要知道,時代變了……”
“啪!”
秦柏的巴掌最終拍在了秦獵的臉上,秦獵一下子便被抽翻在地,暈頭暈腦着半天爬不起來,而秦柏也氣呼呼地跺着腳喝道:“你們兩個逆徒,都給我去閉門思過!”
秦狑趕緊扶着秦獵一溜煙地跑了,留下秦柏滿臉痛苦地站在原地喘氣,而小秦狩依舊是那副麻木不仁的死樣子,就這麼仰頭着發呆,只是眼眶處隱隱有些溼潤……
“難怪秦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人,原來是你導致得秦家分崩離析呀?”
周小史的耳語聲再度響起,秦狩就站在師傅秦柏的幻象身邊,痛心疾首,咬牙切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