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八十年代不到兩百元的上海荷花機械錶在九五年便已停產,是陳華遙的爺爺傳給父親,到高中時又由父親傳給自己,陪伴經歷過無數次血雨腥風,見識過不知多少的人情冷暖。
錶盤已被磨花,錶鏈起鏽,仍是捨不得更換。一個莫名其妙的有錢學生想要就要,拿他螃蟹委員會當什麼了?
那嬉皮士平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過得一帆風順,沒想到被駁了面子,臉一下漲紅,說:“你想怎麼樣?”
眼看兩人言語不合,要起衝突,葉成寧在一旁說道:“陳華遙,這是工商管理大二的吳雄,烏衣會理事會幹事。”
“等下我倒要領教領教三輪車高手的風範!”吳雄甩了甩頭髮,特意在高手二字上強調了語氣。
葉成寧稍微提高了半個音階:“吳雄,他是我請來的朋友。”
“好好,既然是你葉四少的朋友,那我就給個面子。”吳雄說着返回人羣裡,時不時用難以捉摸的眼神看向陳華遙。
葉成寧這才說道:“我們協會內部分爲兩個派別,彼此互相敵視,一個是世家子弟,一個自稱是新貴族,我們叫他們暴發戶,都是些近十幾二十年來崛起的私人企業老闆二代,沒教養的東西。我們每個學期都要進行比賽,以此確定理事會的名額。”
“世家子和新貴族有什麼區別?無非是誰先富誰後富的問題。那個吳雄就是暴發戶了?”
葉成寧道:“是的,他父親吳超強是玉樓基金創始人。”
陳華遙微微頷首,吳超強十多年前白手起家,創下老大一片基業,聽聞他年輕時窮困潦倒,手上戴荷花表不算什麼稀罕事情,難怪他兒子吳雄有那麼一說,倒不是在挖苦自己。
“我舉薦你進協會,有一部分人不太服氣,主要是暴發戶,你看看吳雄剛纔什麼態度?但我相信你是個人才,會讓他們好看的。”葉成寧說到這裡,故意頓了一頓,滿以爲對方會豪情大發拍胸膛效忠,沒想到陳華遙仍是那副百無聊賴抽着香菸,死氣活樣的神態。無奈,只好續道:“等一下他們也會選出一個代表跟你試車,這場比賽我們雙方下了一萬元的注。”
“這就對了。”
葉成寧說:“我知道你很缺錢。我看過你的部分資料,你資助了不少上不起學的兒童,想必花費巨大,嗯,我向來欽佩這樣無私奉獻的人。但奉獻總是要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今晚這一萬元只是我們平常賭注的一個小小零頭,只要你拿出水平贏下暴發戶,拿下進入協會的名額,還有更多。”
陳華遙這纔來了興趣,說:“那好得很,山區失學的孩子全靠你們了。”
葉成寧道:“你有把握贏得過那輛藍光c2.0嗎?我覺得周文迪會親自與你比試,他老早就明裡暗裡跟我們作對,這次對我介紹你入會更是不滿。”
“我從來不看對手車子是什麼型號,我只問對手在哪裡。”陳華遙牛逼哄哄的說。
“陳華遙,盲目自大可不是什麼好事,那輛藍光c2.0是新概念產品,鈦合金材質,它的公司原來是生產航天器材的。2011年青海拉力賽,藍光c1.0贏過法拉利、寶馬、奔馳等衆多大
牌公司,輕鬆拿下冠軍,震驚了所有觀察者,現在的c2.0想必更爲了得。不如你開我的蓮花試試?”
陳華遙的語氣毋庸置疑:“不用了,青年近衛軍足以碾壓一切。”
葉成寧只好走過去找到周文迪,雙方言辭僵持不下。
最後葉成寧火氣上來了,賭注加到五萬元,輸了還要把蓮花,極致輸過去,贏了就讓陳華遙加入烏衣會,並且參加與春華大學的對決。
周文迪從小汽車裡鑽出,已經換上防護用的黑色緊身皮衣皮褲,拎着一頂頭盔站在燈光下,通體修長帥氣,引得幾個女孩子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兩輛車子在路燈下一字排開,旁邊是時尚徹底的藍光c2.0,陳華遙的三輪車怎麼看怎麼滑稽。
吳雄吹了聲口哨,說:“那麼就照前頭約好的,從這裡到浩然亭再返回,來回總路程32.8公里。爲了防止作弊,必須帶一杯浩然亭大牛一奶茶店的奶茶爲證。這段路要經過9公里的209國道,包括返回的路程,足有18公里,那裡夜間車流極大,非常危險,有沒有問題?那就開始準備!”
“你多了個車斗,我也不想佔你便宜,免得別人說藍光c2.0欺負三輪車。”周文迪看看陳華遙,突然說道,朝一個女生招招手:“阿瑩,你過來坐我車上。”
不遠處一個女生扭扭捏捏走了過來,臉上帶着幾分不自在,竟是張老太的孫女張末瑩。
先前一直在看葉成寧等人鬥嘴,夜色深沉,沒有發現,想不到她一個高三的學生也混在這種地方,而且看起來跟周文迪熟悉得很。
“嗨。”張末瑩強自鎮靜的向陳華遙打招呼。
“上車吧!別拖沓了,我會帶你領略一段奇妙的時光。”周文迪帶着紳士風度比了個手勢。
張末瑩看看兩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猶豫着站在藍光c2.0車邊。
陳華遙吹了口煙,淡淡說道:“張末瑩,你過來。”
“叫、叫我幹什麼?”張末瑩遲遲疑疑的走過去。
陳華遙指指車斗:“你坐到這裡來。”
張末瑩撇撇嘴道:“我纔不要,你的車好土氣。”
“你奶奶一定很想聽聽她疼愛的孫女跟午夜飛車黨鬼混的故事。”
“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呢!”想起他上次在酒吧一言不合,一拳打飛敵人的場景,張末瑩不敢去看周文迪,一屁股坐進三輪車裡。
衆人頓時譁然。
任誰都知道周文迪正在熱烈追求張末瑩,雖說尚無實際進展,但他們富家子弟宣示過“主權”的東西,根本容不得別人染指。
陳華遙此舉無異於當着衆人的面狠狠抽了他一個耳光。
周文迪臉色鐵青着,怒道:“陳華遙,你什麼意思?明目張膽搶我周文迪的馬子?”
“你馬子?我是她叔叔!”陳華遙老氣橫秋的說:“你他媽的敢泡我侄女?問過老子沒有?老子管教侄女,輪得到你叫喚了?”
張末瑩硬着頭皮低聲說:“叔,他只是我普通朋友。”按照陳華遙和張老太的輩分論下來,他與張末瑩的父親兄弟相稱,叫做叔叔也算正確。
“這……”周文迪一下傻了眼睛,本來準備好的牛逼說辭憋在喉嚨,半天吭不了聲。
陳華遙趁勢對張末瑩罵道:“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和這種賊眉鼠眼的小混混來往,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你看看他那都什麼樣兒?十足的暴發戶嘴臉,買了一輛藍光c2.0就到處顯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幾個臭錢,幼稚!俗氣!醜陋!你不嫌丟人我還覺得臉紅!”
周文迪差點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偏偏人家是張末瑩的叔叔,還沒法跟他計較,只得道:“陳華遙,你有本事贏過我的藍光c2.0,我也不怎麼樣,從此不再糾纏你侄女。我要是贏了,你別插手我和張末瑩之間的事,如何?”
“很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周文迪憋了一股氣,爲了顯示公正,又叫過一名女生坐到自己的車尾。
吳雄和葉成寧等人對了手錶,拿出一枚硬幣,說:“別甩嘴皮子,等下以硬幣爲號,硬幣落到地面就開始,誰能先拿到大牛一奶茶店的奶茶返回這裡就算贏。”
張末瑩悄悄拉住陳華遙手腕輕聲說:“你到底行不行啊?別輸給他我就慘了。”
陳華遙打鼻子裡哼了一聲:“我還以爲你很樂意和那兔崽子交往。”
“誰願意理他了,整天糾纏個不清,煩得要死。”
陳華遙招手叫來葉成寧“先借我兩千塊。”
“拿去。”葉成寧取出一疊人民幣塞到他手上:“你突然要錢做什麼?”
陳華遙露出神秘的微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硬幣搭在拇指上一勾,高高彈起,在半空中急速旋轉,落在地面發出叮的一聲,清脆悅耳。
藍光c2.0已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排氣管的尾煙一時四處彌散,鋪滿整個路口。青年近衛軍也晃晃悠悠跟在後面,落後了十多米的距離。
衆人高聲叫嚷,其中摻雜着對三輪車的譏笑聲,但兩輛車子提滿速度,瞬間消失在夜色沉沉的街道盡頭。
張末瑩還是第一次參與這樣的午夜飛車比賽,感覺三輪車突然啓動,道路兩邊景物飛快倒退,身子狠狠壓在坐墊上,口鼻灌滿了風,只嚇得小臉蒼白,精心撲上的妝底粉似乎也要在這樣的高速下脫體飛出。大聲叫道:“喂!開慢點成不成?”但風聲撲面,發動機隆隆,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藍光c2.0性能極爲優越,與三輪車拉開了十幾二十米的距離,兩車前後在道路上呼嘯而過,已經達到一百六十多公里的時速。
“什麼破三輪車,只有吃藍光尾氣的份。不知道張末瑩從哪裡冒出這麼個叔叔來,也罷!讓你瞧瞧什麼才叫賽車典範!”周文迪匆忙間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遠光燈照射,對方始終跟在後面,不由焦躁起來,加大了油門。以他的車技,無非是憑藉車子出色,超過一百六十公里的時速便有些控制不住,但此時爲了面子,哪顧得上那麼多?
夜間行車很考驗一個人的直覺,三環路地處偏僻,路況不算太好,甚至有好幾段路沒裝上路燈,烏黑一片,全靠車燈照明。
車子很快越過三環路口的道口樁,上了209國道。這裡是繁忙的二級公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