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裡星喉結滾動,發出咕咚一聲,顯然心思極不平靜。
陳華遙形象好比課堂上揮斥方遒的講師:“葉先生,外表看起來妍妍多少算個知書達理的大美女,有沒有想過她的私生活其實比女屌絲還不如?回到家裡衣冠不整地縮在沙發裡看電視,一邊往嘴裡塞零食,一邊摳腳趾,摳完了放在鼻端聞聞味道。”
聽到這話,魏妍妍差點氣得掀桌,叫道:“陳華遙!”
葉裡星只聽得目瞪口呆,連鼻子下面拖出一條長長的鼻涕也沒有發覺。
陳華遙聽而未見,拍拍魏妍妍的腦袋說:“女孩在外面和在家裡完全兩種形象,摳腳趾、拔腿毛、挖鼻孔、擠粉刺,睡覺流口水打呼嚕,洗澡時站着尿尿,在自己房間裡用力放屁……嗯,這些問題我就不一一表述了。妍妍啊,老實交代,這些行爲你有沒有做過?”
這些聽起來十分齷齪的私人行爲,上過貴族學校受過高等禮儀教育的魏妍妍還真沒有過,但爲了拒絕葉裡星,只得硬着頭皮點頭。心裡只想當場殺了陳華遙。
苦苦維持二十六年的淑女形象,不知受多少異性仰慕的象京四大名媛名聲,就被這可惡的傢伙三言兩語給敗壞乾淨了。
葉裡星已經陷入呆滯狀態,久久做聲不得。
陳華遙手指探入她的半露肩式連衣裙,撩開衣領去看裡面動人風光,咦了一聲:“喂,你的胸圍十幾天沒換了?我站這麼遠都聞到餿味了……唔……好怪的味道……”
身子急忙後仰,大皺眉頭,用手揮揮鼻端,彷彿要揮掉什麼氣味一般。那種郭德綱式的單口相聲當真給他演得唱做俱佳,極爲形象具體。
不認識的人還真以爲魏妍妍身上臭味熏天,遠處一個偷瞄的男性便厭惡的回過臉去,再也不肯轉過來。
魏妍妍一時又氣又急,偏生不能當面反駁,眼淚險些奪眶而出。從玉頸往下到鎖骨部位的皮膚起了一片異樣的嫣紅之色。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被人理直氣壯地撩開衣領窺視胸口,而且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那種古怪的情緒滋味……憤怒佔了三成,羞澀倒有七成。心道:“我這輩子怎麼會惹上這個混世魔王!”
葉裡星坐立不安,低聲喝道:“陳先生,請不要再說了!”世家公子深明禮儀,縱使心頭極度不爽,說話仍是帶有敬語。不像魏沉思那個被黑幫污染的傢伙。
陳華遙見好就收,拍拍手坐下,如同剛剛結束人生教育的靈魂工程師,一臉輕鬆自如,笑道:“葉先生,您是個理想主義者,但這裡是現實世界。有智慧的人知道如何調整理想與現實的比例,用理想的熱情來做事,用現實的眼光來對待眼光,這樣你才能成功。”
葉裡星噌地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間。”
魏妍妍看他焦灼難耐的身影急匆匆走遠,便一拍桌子,惡狠狠瞪着陳華遙:“你都胡說八道些什麼!”
陳華遙渾若未覺,拿起香菸放進嘴裡:“來,給男朋友點菸。”
魏妍妍瞪視良久,突然忍不住撲哧一笑,霎時間猶如月季花在眼前撲地綻放,花瓣一張張展開,奼紫嫣紅,美豔不可方物。
這麼一笑,用力憋
起的情緒便無法再收回,嘴角仍是蘊含着笑意,埋怨道:“我只是讓你稍微攪亂一下局面,幹嘛說我說得那麼不堪?”
眼角微挑,鼻子輕輕皺起,那迷人神態跟戀愛中數落男朋友的少女也不差多少。
陳華遙深深吸了一口煙,說:“魏總,既然你不喜歡他,又何必在乎自己在他心目中形象?他把你想得完美,或是不堪,那也沒太多關係。自己在乎的人是怎麼想的,那才比較重要。”
魏妍妍笑道:“那麼在你心裡,我的形象是什麼樣子的?”承接着陳華遙說話的內容,似乎在隱約暗示自己在乎的人就是他。
和女性打交道,很多重要信息往往隱藏在看似不相干的內容之中。你經常不知道自己怎麼樣的一句話會突然而然導致對方雷霆大怒,又或是不經意的一個眼神,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記耳光侍候。
陳華遙不敢大意,走到窗邊往下觀看街面如蟻的行人,及時換上正經、嚴肅的表情,飽含深情地說:“魏總,你性格和藹可親,溫柔大方,給我的感覺就像一杯綠茶,色澤碧綠清澈,形美色豔香濃,喝上一口就再也無法忘懷。”
“是麼?”魏妍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背影,又說:“怎麼還叫我魏總?”
“是的,妍妍。”陳華遙面不改色的說:“你是我平生僅見最美麗的女人。那天在魏公子病房裡第一次見到你,我簡直無法呼吸。天邊風吹雲涌,就像我的心不能平靜。你的笑臉一次次浮現在我的眼前,是那樣的美好,那樣的純潔。我有一種直覺,你就是我此生的追求,天啊,我不能沒有你。失去你,我的生命也失去了所有光彩……”
“夠了。”魏妍妍側過臉去,哼道:“又在背誦不知從哪裡抄來的情詩,你到底有沒有哪怕一丁點真心實意?”
陳華遙說得高興,向窗外伸出手,大聲道:“無數次夢中輾轉反側,我向着天空大聲呼喊你的名字。我把你的身影深深刻在心裡,雖然你的內衣整整十八天沒換,也絲毫不能阻止我對你的愛……”
魏妍妍對這可惡傢伙的厚臉皮有了全新看法,以手扶額道:“陳華遙,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踹下三十六樓?”
葉裡星從洗手間返回,面色平穩不少,額頭髮角沾着幾絲水珠,顯然剛纔用水冷靜了一番。
杯碗狼藉的桌面已經收拾乾淨,重新擺上幾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葉裡星坐回對面,臉上仍殘留着難堪的笑意,愣了老半分鐘,突然說道:“陳先生,能不能給我一支菸?”
陳華遙微微一笑,香菸遞過去,掏出打火機熟練給他點上火。放眼整個象京,能得委員長親自點菸的,恐怕兩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
葉裡星學着他的樣子,叼在嘴裡用力吸了一口,頓時嗆得連連咳嗽,打鼻孔和嘴巴同時噴出三股濃煙。
魏妍妍掩嘴直笑。
葉裡星出了醜,覺得把煙丟掉有些失禮,只好夾在手指上。
陳華遙笑道:“尼古丁可以幫助思考,也能製造疾病,葉先生若不適應還是不要抽了。”
葉裡星點點頭,在菸灰缸摁熄菸頭。
陳華遙說:“葉先生,你知書達理,家教嚴謹,有好的一面
,也有不好的一面。”
“此話怎講?”
“同爲世家子弟,你和魏沉思、蘇成渙、朱芒他們不一樣。”陳華遙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面,侃侃而談:“你母親是江南姜家的名門閨秀,婚後和你父親葉延春感情很不和睦。於是令堂將全部希望寄託在你身上,從小嚴加管教,稍有不從便棍棒侍候。於是你循規蹈矩讀書,念名校,不談戀愛也不和別的孩子混在一起玩,至於吃喝嫖賭更是從不沾邊。畢業後進入家族企業當管理,一心撲在工作上面,一年難得有幾天休息的時間。就算休息,你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葉裡星驚異地瞪大雙眼,想要說“你怎麼知道”,然而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華遙密切關注四大家族內部變化,對重要人物做過一番詳細瞭解,道:“你從來不放鬆自己,生活沒有任何娛樂。在公司廢寢忘食,回家了還要聽你媽嘮叨,她說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她給你制定飲食範圍,超過菜單的任何不能吃,也不能喝酒;她指導你的穿衣打扮,你什麼能穿什麼不能穿;她不准你交朋友,不準做任何她不願意你做的事情。你雖然三十二歲了,還是個沒有自由的可憐蟲。”
葉裡星靜靜地聽着,臉色異常難看,卻出奇的沒有生氣。
陳華遙又道:“你連自己要做什麼都控制不了,就算最終和妍妍在一起,你能給得了她幸福?”
沉默良久,葉裡星從喉嚨裡苦澀地吐出一句話:“是的,我給不了。”
這位驕傲的葉家公子耷拉着肩膀,雙眼無神,再也沒有之前優越感,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挫敗感。
魏妍妍大感有趣,在旁邊撐起腮幫望着他們,眼珠轉過來溜過去,心想不愧是連堂弟也要死心塌地的居委會主任,一番話摧毀了葉裡星的自信。
陳華遙吸了一口煙,說道:“你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我可以救你,願意接受治療麼?”
“你說誰有病!”葉裡星再也忍不住了。
“焦慮、失眠、煩躁、多夢、體弱,食慾不振,有自虐傾向,對某件事物有嚴重的依賴,孤僻卻又害怕孤獨……”
陳華遙每說一個,葉裡星的心裡便多沉重一分。魏妍妍也驚訝無比,看不出來,這外表陽光健康的男人竟有如此多的問題。
“另外,你沒有追求,沒有理想,沒有信念,在父親的光環和母親的管教下迷茫地過日子,縱然把公司經營得再好又如何?那不過是你的職業本能罷了,其實你一點不喜歡那份工作。葉公子,你認爲你有病嗎?”
要知道委員長可是社會學的高材生,社會心理學、人類心理學幾門功課拿的全是滿分,再加上很久以前就對四大家族做過細緻的功課,要點出葉裡星的問題並不是什麼難事。
“陳先生,你說的對,我有病。”葉裡星果然傻了,呆呆看着對方,又問:“呃……能不能再給我一支菸?”
陳華遙搖搖頭失笑,向侍者道:“來兩瓶龍舌蘭。”
葉裡星灌下半杯酒,抽了一支菸,感覺好受多了:“煙和酒能控制人的情緒,以前我從不吸菸喝酒,但是今天……呃,陳先生,我是說,您可以幫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