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四歲紋上岳飛像,還從沒人這麼問過,這酒保甚爲有趣,陳華遙笑道:“右手是我的哲學,左手是我的力量,倒是不方便給你觀賞了。”
酒保暗自咋舌,從他的表現來看,左手竟比右手還有力量?衝口而出:“是冉閔吧?”
陳華遙道:“還差四百年,不過你沒機會了。”攔住一輛計程車離開。
只剩下失魂落魄的酒保兀自喃喃道:“還差四百年?他到底什麼意思?對了,差四百年的歷史,冉閔在五胡亂華時代,往上推四百年是西漢,往下推四百年是唐初,漢武帝還是唐太宗?”幾乎想破腦袋。
回家經過香樟路,夜色沉沉,行人稀少,街頭麥當勞快餐店的店面行將關門,一個趴在地上的乞丐失望的看一眼即將合攏的拉閘門和一盞盞熄滅的燈光,艱難的挪動身體。
那乞丐約莫三十上下年紀,左臉一顆碩大的黑痣,渾身沒一處乾淨的地方,頭髮結成一團,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身下的褲管空了一截,全靠上肢支撐前行,是個雙腿齊膝而斷的可憐人,想必經歷過什麼慘烈的事故,生活無以爲繼,這纔出門乞討。
那乞丐挪得半米,眼眶映入一雙踏着木屐的毛腿,修長健碩,格外刺激他的神經。
“喂,你哪來的?聽得懂象京話嗎?”陳華遙一隻手夾煙,一隻手揣在褲兜,抖着腿晃晃悠悠發問。
那乞丐臉色一下變得刷白,像這樣的小混混,他一年到頭見得多了,搶走辛辛苦苦討來的錢還不要緊,最怕是那種閒得發慌的小兔崽子,喝了幾杯酒來找“刺激”,無緣無故揍自己一頓,那可真叫倒黴。報警?開玩笑,乞丐有人權嗎?
硬着頭皮吐出不太標準的象京話,道:“大爺行行好,我在工地打工,雙腿被機器軋斷,老闆跑路,兩年的工資沒拿到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一套說辭下來,顯然背得極爲熟溜。
“看在你沒有腿的份上。”陳華遙四處翻翻口袋,找出十張賣相不怎麼好看的紅色百元大鈔,輕輕遞過去。
“啊?”那乞丐呆了半天愣是不敢去接,生怕那堆人民幣裡面藏有老鼠夾。
陳華遙說:“這錢你先拿着,去買套衣服,洗個乾淨澡,吃頓飽飯,明天花點錢搭車去薔薇大道四巷305號殘疾人福利廠找周廠長,就說是華哥介紹的,讓他給你安排一份工作。放心,福利廠不是血汗工廠,那是政府補貼的企業,寧肯虧本也要安排殘疾人的出路,至少能管碗飽飯,還有工資和獎金,不用日曬雨淋。”
乞丐這才搶着把錢納入懷中,連聲道謝不提。
第二天一早,陳華遙終於出現在社會學系課堂必修課上,鼻樑架着一副沒什麼度數的眼鏡,腋下夾兩本空白筆記,縮頭縮腦的樣子,跟那些讀書讀傻腦子的文科男沒什麼兩樣。
紀筱晴站在教室門口查看人數,還嚴厲的看了他一眼。女人還真是善變,昨晚幫她那麼大一個忙,今天什麼表示都沒有,彷彿那一切根本沒發生過。
“紀老師,你今天穿的絲襪真漂亮。”
“是的,你的眼鏡也比宋祖德英俊。”紀
筱晴面無表情。
學生們哈哈大笑。陳華遙不以爲恥,反而興致勃勃朝坐在第三排的鬱金香打招呼。沒想到鬱金香臉色一變,對他視而不見,轉過臉跟隔壁的李麗聊天去了。
待社會學教授朱之軒走進教室,紀筱晴便離開了。
這節課的內容是唯物史觀在現代社會學上的價值,自社會學建立以來,它是不是一門科學,是一門什麼樣的科學,能否成爲一門自然科學意義上的關於社會的科學,這些問題便一直困擾着學術界。但這並不妨礙社會學系導師們給學生設立了多達十七門必修課。
慈眉善目的朱老先生在講臺上慢騰騰的講學,一成不變的語調宛如催眠曲讓人昏昏欲睡,十幾分鍾倒下一批通宵奮戰電腦的鬥士,再十幾分鍾後倒下一批外出纏綿的情侶,又十幾分鍾倒下一批無心上學的混子。
整個教室只有最前排的陳華遙神采奕奕,邊聽邊寫,時不時裝模作樣點頭讚歎,似乎因爲聽到教授的高論而鼓舞。
陳華遙四年前本來是中文系古文獻專業的學生,學生部主任見中文系的空位已被關係戶用光,自作主張將他分到社會學系,這個學科稍微冷門一點,比工商管理、計算機、新聞傳媒、外國語的火爆要冷清很多,好在都是文科,多少能夠觸類旁通,學起來不費什麼力氣。
下課時,朱教授特意問了他的名字。
日子便在無聊中一點一滴過去。
下午,雷辛傳來消息,聚義堂依言交出了車子、二十萬元,以及偷車的四個同謀。光頭峰原本對此事並不知情,輸給陳華遙卻必須有個交代,不管車子是不是他們聚義堂手下人偷的。在老大的怒火中,幾百號人手聞風而動,層層追查下去,最後果然查到跟聚義堂有關係。
原來是有個馬仔和他的幾個朋友搞的鬼。那個馬仔的朋友在外頭胡混,拿聚義堂的名頭招搖撞騙,聽說還是象大的學生,這都什麼素質?
雷辛趕到吉祥酒吧時,姜耀明幾個小混混渾身上下只穿一條短褲,呆在酒吧大廳中間瑟瑟發抖,眼中滿是驚恐無助。
一個聚義堂的馬仔是親自動手偷車的主謀,姜耀明等人是給他出主意望風的同謀。還有一個鼻樑斷裂住院的傢伙沒有參與此事,也算是因禍得福,逃過一劫。
聚義堂的其他二三十個馬仔分別坐在旁邊的位子上盯住這四個讓幫會血本無歸的倒黴小子,等候螃蟹委員會的發落。光頭峰沒來自不用說,敗軍之將來自取其辱嗎,這等醜事留給手下去做就夠了。
酒保罵罵咧咧個不停,這幫兇神惡煞的漢子又嚇得酒吧沒生意上門了。
一個馬仔恭恭敬敬上前道:“三爺,昨晚那兩個苦瓜男發誓永遠不回象京,連夜去了甘肅。這四個混小子您看怎麼處理?”看看人家螃蟹委員會多威風,單刀赴會,說一不二,自己幾十個人還得看他臉色辦事。
“誰叫姜耀明?”雷辛左右打量四個偷車賊,語氣十分不善。
姜耀明像是臨刑的死囚,腦子轟然一片白光,完了!膀胱不受控制的涌出一股腥臭液體,淋得短褲溼漉漉的,驚慌失措的叫道:“大
爺饒命,大爺饒命!”
小便失禁乃是小事,聚義堂馬仔們說自己很可能將要面臨七十碼摩托車拖行三十公里的處罰,那纔是要命。怎麼好死不死會想到去偷車報復呢?誰想到陳華遙來頭那麼大啊!當時要是忍忍,事情不就過去了麼?
聚義堂人人噤若寒蟬,試想這事輪你頭上,你能不尿褲子?
“我們委員長吩咐把他們都放了。”雷辛揮揮手。
“什麼?”人人不敢置信,就連姜耀明也以爲他要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尿得更多了。
“姜耀明,你過來,我們委員長有話要轉告你。”雷辛朝姜耀明招手,華哥就這點不好,心腸太軟,對敵人太仁慈,凡事總想勸人向善,他扶老太太過馬路的好事能編一部教材。
姜耀明身子抖得像是篩糠似的,畏畏縮縮站在雷辛跟前一米開外。
“你坐下吧,哎,算了算了,不要弄髒人家酒吧的椅子。委員長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是建設祖國的主力軍,不思回報社會,反而幹起偷雞摸狗的事來,這怎麼得了?你們的行爲算得上是觸犯刑法吧,本來是要剁手的。念在你們還有改造的可能,爲了痛改前非,明天起開始去白樺區香樟路居委會向黃大媽報道,掃三個月大街。”
雷辛強調道:“注意了,黃大媽是我們螃蟹委員會聘請的社會監督員,由她負責對你們考勤,在不影響大學上課的前提下,具體工作時間由她制定,如果遲到、早退,掃不乾淨或是態度惡劣,考評不合格,就交由我們接管對你們的改造工作。”
姜耀明等人如蒙大赦,恨不得立即來個立正敬禮:“報告管教,我們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聚義堂等人恍然大悟:“我說怪不得白樺區那麼幹淨整潔,敢情扒手們都走上大街搞義務勞動了,掃不乾淨還得剁手。”
和幫會人士的認知不同,在居委會大媽眼中,螃蟹委員會簡直就是活雷鋒的代名詞。
他們送來的那些小夥子一個個手腳勤快,熱愛勞動,不計報酬,分文不取,直把街道當做了自己的家,甚至還有一個小夥子眼含熱淚抱住一袋臭烘烘的垃圾步行兩公里去垃圾回收站扔掉,這是什麼一種精神?
在他們的努力下,環保局都想直接撤銷白樺區工作區域了。誰說現在的年輕人是垮掉的一代?
“好好幹,牢記委員長的教誨,象京是我家,衛生靠大家。”
在秋蟬最後的歡唱中,迎來了週五。下課放學鈴聲一響,所有人全都急匆匆趕回宿舍。
陶強、楊超、何寶洋三人紅光滿面,輪流在穿衣鏡前換衣服,試了一套t恤,覺得不行,再換一件襯衫,末了拼命朝自己身上噴香水。
陳華遙詫異問道:“非誠勿擾象大現場版有你們的份?”
“不是非誠勿擾也差不多了。”胖子換下一條墨綠色領帶,想想不妥,又重新戴上,答道:“舞蹈班全體美眉邀請我們班在金帝天聚會k歌,就在今晚。以我胖爺的魅力,必將廣院天使斬於馬下。”
“那……寶洋兄,你不是已經有李麗了嗎?也跟着這麼興奮幹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