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紛紛伸頭去瞧,湯世恆一把搶過,大聲念道:“路險馬乏人行急,失羣軍卒困相當。灘高風浪船棹破,日暮花殘天降霜。兇啊,大凶之兆!胖子,你死定了,出門車禍,飛機空難,乘船沉沒,在家地震……”
湯世恆本來就是個惹事精,胖子和陳華遙走得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時正好惡心對方一下。
胖子正待喝罵反擊,紀筱晴說:“湯世恆,你怎麼能這樣跟同學開玩笑?玄慈大師,此籤何解?”站在中間,阻住了兩人發生衝突的可能。
玄慈阿彌陀佛一聲,說道:“解籤呢,還看心誠與不誠,這位胖施主可向菩薩捐獻一些香火錢,小……”原是要自稱小僧的,見眼前男女都是二十出頭,改口道:“老衲自會一一向你解來。”
“又要錢?”
“只是表個心意,多少您看着給就是。菩薩感你心誠之念,想必許願更加靈驗,要多少女朋友就有多少女朋友。”玄慈手捻佛珠,慈眉善目的說。看那樣子,胖子若是不肯給錢,他是絕對不會解籤的。
紀筱晴忙說:“大師,來之前我們和緣根大師聯繫過,他說所有費用全部包含在裡面了,怎麼求個籤也要錢?”
“阿彌陀佛,女檀越此言差矣。你們此次遊覽觀光的費用是住宿、飲食等方面。至於求籤上香,這是個人向佛祖菩薩祈求,安慰心靈之舉,再說了,我什麼時候管你們要錢了?捐獻香油錢只是自願麼,自願!你們這些俗人開口閉口就是錢錢錢,忒俗氣了!”
胖子無奈,見籤也求了,不問個明白有點不太甘心,正要掏錢。
陳華遙排開衆人,接過竹籤道:“我好歹也是自幼居家修行,不殺生不戒酒不吃素,敬佛精誠,學得裝神弄鬼之術,勉爲其難爲你解一解。”
“你會解籤?”胖子明顯不肯相信。
那玄慈大師避過一邊冷眼旁觀,心道:“且由你胡言亂語,要是解得不對,還不是要找我來。”
陳華遙說:“路險馬乏人行急,失羣軍卒困相當。灘高風浪船棹破,日暮花殘天降霜。下籤。此卦船破下灘之象,凡事險阻。求家宅平安,則家宅憂疑;求財則破財;求姻緣則婚姻不長,六甲危險;行路阻、尋人則杳無音信,山墳不利。”
他說得如此兇險,胖子勉強笑道:“喂,你開玩笑的吧?”
陳華遙說:“觀音靈籤一百卦,我早已熟記於心。此簽有個典故,楚霸王有一支強大的軍隊,戰無不勝,劉邦的軍隊也很強大,但不及項羽。項羽多次征戰勝利後,自認天下無敵,後與劉邦開戰被圍在垓下,四面楚歌。項羽困於賬中借酒澆愁,絕望中衝出重圍逃至烏江,拔劍自刎。”
胖子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禁動搖起來,問道:“你是說真的?這籤應該怎麼解?那我只有光棍到四十歲了?”
“怎麼解?簡單,我送你四句箴言,你記好了。”陳華遙儼然一代宗師,說:“守舊待時,安靜無咎;不用求謀,自在優遊。”
“這……又是什麼意思?”
“看你一時半會也領悟不
了,我就直說吧,你這段時間最好老老實實的,不要惹事,等過了一段時間厄運自然就會破除。”
“是、是嗎?我怎麼感覺你在裝神弄鬼?”
玄慈大師眼睛一亮,道:“這位同學,你的四字箴言是哪裡聽來的?”
陳華遙笑着說:“我誠心向佛,精誠所至,金石爲開,苦讀佛經感悟的,莫非大師覺得解得不對?”
玄慈大師對此籤原也有四句四字箴言,喚作“千般用計,不如莫動。一旦相惹,恐禍歸身”,卻是不及陳華遙解的精妙,料想對方定是精於此道的,不敢妄語,答道:“施主解得甚妙,貧僧遠遠不及。”
大師這句話一說出來,相當於權威人士的論斷,同學們瞪大了眼睛,陳華遙前面與孟慶朋對對子天衣無縫,這時解籤也似模似樣,似乎什麼都難不住他。
胖子兀自喃喃道:“我真有這麼慘?”
孟慶朋抽到第二十籤,索性不去問和尚,徑自來找陳華遙,“同學,幫我解解,等下山了我幫你扛包。”
“你還扛包扛上癮了?第二十籤,中籤,不錯。”陳華遙見竹籤上寫着“當春久雨喜開晴,玉兔金烏漸漸明;舊事小三新事遂,看看一跳過龍門。”
陳華遙想了想,說:“此卦久雨初晴之象,凡事遂意也。家宅中平,自身祈福,求財未遇,婚姻隨意,訴訟和,移徙吉,尋人遲,失物見。就是說你求財不行,要是求姻緣,還是勉強可以的。”
孟慶朋得意的向胖子挑挑眉,又問:“我的四字箴言呢?怎麼沒有?”
玄慈悄悄伸長脖子,也想聽聽陳華遙是怎麼說。
“這籤也有個典故,是說姜子牙年近八十,在渭水邊垂釣等待時機。周文王夜夢飛熊,知道有賢人出現,於是親身至渭水尋訪,拜他爲丞相治理國家。是爲久雨初晴。”陳華遙咳嗽一聲,像是西遊記裡的唐僧,似乎平地突然冒出一團光華,寶相莊嚴的說:“我也送你四句箴言:神佛護持,有災無危,遂生平志,到底榮歸。”
“這又是什麼意思?”
陳華遙瞪眼道:“呵,虧你還是中文系的,自己好好參詳,什麼都說得明白,那我這神棍還當不當了?”
胖子二人起了個頭,餘下學生跟着興致高昂,紛紛求籤問卦,關係好的找陳華遙解籤,關係不好的諸如曹金平、湯世恆見他大出風頭,憋了一口惡氣,寧可花錢找玄慈也不願低頭。
求出籤來有吉有兇,衆人高興或是沮喪,不一一細表。
根據行程安排,玄慈帶領大家到後山觀賞龍脊山日落,說是夕陽西沉的十幾分鍾裡,霞光萬鈞,瑞氣千條,瑞靄繽紛,那十幾分鐘的感悟等於外面花花世界的幾天幾夜。
聽陳華遙吹得天花亂墜,鬱金香拖着夏荻蕤歡天喜地的跟着去了。
陳華遙跟在後面,一個聲音叫道:“陳華遙,你能不能替我解解這籤?”
回頭一看,是許蘇杭,邊上還有個蘇成涯。
許蘇杭今天一身清爽幹練的運動裝,秀髮扎於腦後,也沒有化妝,整體顯得清湯掛
面,英氣勃勃,只是眉頭輕鎖,似有化不開的心事。
蘇成涯站在她身後兩米處,兩人都是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但同樣的高度女生看起來顯得更高,蘇成涯只好保持距離,免得自己玉樹臨風的形象大打折扣。
另外還有一男一女兩個隨從遠遠的站着,可以忽略不計。
蘇成涯笑道:“蘇蘇,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不過是個形式罷了,求個心安理得,世上哪有菩薩打救?那位同學學過幾天佛經一知半解的,不算數。我們去看日落吧。”
陳華遙本來還想拒絕,一聽蘇成涯這話登時態度全都反了過來,說:“蘇成涯,你開什麼玩笑,來寺廟遊玩須得入鄉隨俗,難道你還想抱着批判的眼光破除四舊不成?莫非你去巴黎、佛羅倫薩的西洋教堂,也要事先宣揚一番無神論?”
蘇成涯到哪裡都是光環、是焦點,還沒這麼被人搶白過,何況根據資料顯示,這人還是許蘇杭的前任“緋聞男友”,在他面前,萬萬不能落了下風,笑道:“拜佛許願本來就是佛教一直所說的因果報應、宿命論,它的不科學之處早已被多少人批判過了的,我這麼說有錯嗎?假使一個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天天拜佛誦經,那他的罪孽就可以消除?”
陳華遙先是大大的哼了一聲,道:“我在說求籤,你又扯上江洋大盜,這分明是偷換概念。退一萬步說,江洋大盜拜佛誦經之後幡然悔悟,從此洗心革面一心向善,這又比他繼續去作案要好上百倍了。再換回求籤的話題,靈籤箴言多處出現前世所定、盡皆是命等字眼,也不應視作絕對的宿命論,唯物辯證法你學過了嗎?”
蘇成涯表面仍是微笑有禮,實際已經有點怒了,說:“那不是宿命論又是什麼?”
陳華遙道:“靈籤只是指出人生的窮通際遇、富貴榮華,冥冥中自有安排,不可強求而爲非作歹,不可頹喪而自暴自棄,這就是宗教的價值觀,應該從積極的一面解讀,以智慧的眼光鑑定。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爭論已經持續了幾百年,你要辯這個話題,辯上三天三夜也辯不完,真不知道是怎麼當上蘇國電器小頭目的,連一點變通都不會麼?你不求同存異,處處與人爭個高下,嘿嘿,恐怕以後生意不好做啊。”
蘇成涯實際上是蘇國電器總董事長,不是什麼小頭目,這時也懶得跟他解釋。不過聽到後面兩句,心想這人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做生意本來就是要在變通中求同存異的,除了利益,天下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若不是蘇蘇天天在自己面前提起這個男人,蘇成涯倒有將他收做人才的想法。不禁斂起了自己的怒氣,臉上已是一片平靜,說道:“好,那麼你所謂的靈籤又有什麼作用?”
“靈籤是通過信仰宗教神靈的精神,開導迷惑的心靈,指點迷津,超度苦海,以達到心理治癒的功能,進而充實人生。早年那些商界大鱷、政界巨頭到老了突然信起佛祖、耶穌,你說這是什麼原因?無非麻醉自己,取得心理上的寧靜罷了。”
蘇成涯笑道:“哦,你也說是麻醉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