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再見永無期

立秋之日,司馬藉與李方唯藏身在出揚州城的糧船中,徐徐而出城中南邊水門。

這是司馬藉在意識到揚州即將被戰火所累後的第二天夜晚,在船艙內,司馬藉擁着已經沉睡的煥兒,聽着很細的水聲,其實在心中他也對揚州有略微的不捨。

他在揚州一共停留了將近七個月時間,以他的智計和謀略,完全可以將揚州的防務打造的更好,但最後的結果卻是他被揚州太守隋化軟禁,到最後要以偷天換日的方式逃出揚州,令他也有無奈。這已非他第一次遠走,上次從金陵城出來北上,最後卻在揚州城內被李山野給阻截住,這次他卻有些無所適從,連南來北去心裡都沒個準確的打算。

“先生,這一路上不會有什麼危險吧?”李方唯躲在黑暗的角落裡,船艙內沒有一絲的光亮,只能聽到彼此的聲音。

司馬藉道:“只要出城,我們就會安全,但出城之後如何渡江南下,仍舊是問題。揚州周邊已不再安全,若我所料不錯,臨江王的人馬將會在三五天內隨時的時間殺到揚州城下。”

李方唯輕輕嘆道:“怎會成了這般光景,回金陵後,到底如何面呈陛下,再見惠王?”

李山野曾是徐定太守,山高皇帝遠可以做他的土皇帝,至少一輩子生活無虞,等他死後甚至可以把徐定作爲家業來傳給他的子嗣。但他心中有野心,他不甘心總窩在徐定這種小地方,他選擇了投靠司馬藉,在短時間內他的確是取得了成功,司馬藉將他舉薦給蕭旃,但回過頭看。他不禁後悔莫及。

“過兩天,會有一批人馬北上,若你覺得回不去。不妨與我一同北上。”司馬藉突然說了一句。

李方唯在漆黑中沉思着,他不甘心就這麼失敗。他的家眷還都在徐定,若真的隨司馬藉北上到魏朝,那他就是叛臣,恐怕他背後的家族都要跟着遭殃。但若這麼南下回金陵城,他無法在女皇和惠王府之間立處,他同樣要面臨的是滅頂之災。

“先生,還是容我再思量。”李方唯沒有答應司馬藉,他說要考慮。其實是不想放棄在南朝所得到的一切。他期冀着可以回到徐定,讓惠王忌憚於他在地方上的勢力,讓他繼續做徐定太守,儘管他知道這條回去的路會很遙遠。

船隻終於出了水門,甲板上傳來一些聲音,司馬藉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船隻是南朝朝廷運糧的船,司馬藉曾在惠王府的時候,結識了一些對他很敬佩的謀士,這些人雖然現如今都已經被打壓,但還是會有一點小小的權力。惠王府安排他們做的事,無非是爲朝廷押送糧草,這次司馬藉就是通過他在南朝的這些私人關係。藏身糧船離開揚州。

司馬藉在揚州江北軍務衙門裡留下了幾個“替身”,也是這些曾經的同僚幫他找的人,平日裡他的閉門不出給他的逃走帶來了便利,在他混出那囚籠之後,只要這兩天內隋化不會親自去拜訪,司馬藉相信他逃走的事就暫時不會有人察覺。

“咚咚咚!”三聲不太均勻的木板敲擊聲。

司馬藉鬆開煥兒的身子,站起身打開頭頂上的船艙,這時候外面的幾名運糧的士兵過來接應,光亮從外面傳進來。也僅僅是很微弱的燭光。時間尚且是晚上,船艙裡本來就沒多少光線。

“先生。水門的防備已過去,您可以放心了。”負責押送糧船的是司馬藉在南朝結識的舊友馬業敬。此時的馬業敬不過是惠王手底下不起眼的運糧官,但此人是很有見識和報復的人,可惜只有司馬藉賞識他,但在司馬藉失勢之後,馬業敬的地位也就跟着一落千丈。

司馬藉從黑暗的船艙夾縫中出來,見到些微光亮,他的心境也能跟着平和一些,至少不用再縮在裡面憂心忡忡。

“難爲你了。”司馬藉有些歉意,一旦被惠王府的人知道馬業敬吃裡扒外幫助司馬藉離開揚州,他將遭來殺身之禍。

“先生說的哪裡話,當初我們一班人,若非得先生賞識,也無法爲惠王效命。如今能報答先生,是我等的福分。”馬業敬說這話的時候也帶着幾分感慨,“不知先生如今即將往何處去?”

司馬藉微微搖頭,很多事連他自己都沒做出決定,他嘆息道:“若然北上,怕也漫漫無期,可惜這揚州城即將遭受戰禍,連金陵城或者也不能倖免。”

馬業敬驚訝道:“先生何出此言?難道賊人攻佔揚州,尚且要染指金陵?”

司馬藉苦笑了一下,很多事情他之前沒有想通,到現在他似乎都已經明白了。

朱同敬不同於謝汝默,在謝汝默功敗身死之後,朱同敬在金陵城周邊留下了足以反撲重建基業的力量,這是當初爲何惠王能輕易在政權爭奪中獲勝,因爲朱同敬在這場政治鬥爭中放了水。

朱同敬或者是看到惠王勢力的強大,知道以他的力量無法在謝汝默和蕭翎的勢力中取勝,所以乾脆提前退出了那場政治鬥爭,坐視惠王勢力的最大。或者朱同敬是想看到惠王登基,而他則可以名正言順發勤王的兵馬攻打金陵城,只是他沒想到,最後惠王會遵照李山野和司馬藉的提議,選擇推蕭旃上帝位。

若朱同敬有足夠自信能逆轉全局的話,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當初在皇宮之變後失蹤的何太后小皇帝母子,如今仍舊在朱同敬的掌握之下。也就是說,這南朝同時將會出現兩個帝王,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司馬藉不想隱瞞這個拼死護送他出揚州城的同僚,但他又不能說的太明白,只是嘆口氣道:“我能說的,是皇權爭奪乃是帝王家事,與臣僚或者無關。”

船隻終於出了揚州城,司馬藉在黑夜中看不到城牆的影子。他只是想盡力眺望遠處。想看到金陵城,想看到南朝的古都,但夜色朦朧之下根本是眼前一片漆黑。

江面之上。運糧的船隊還在南行,司馬藉也到了該作出選擇的時候。是上岸從陸路北上,還是繼續跟着船隊渡江南下。司馬藉是決定不會回金陵城的,因爲他感覺到,只要朱同敬掌控着何太后母子,那他要染指金陵城並非難事,以如今惠王黨內的鬥爭,還有蕭翎本身對於軍政之事的不管不問,金陵城在老奸巨猾的朱同敬面前等於是一座不設防的都城。朱同敬有足夠多的人脈控制城防,甚至將惠王蕭翎活捉在女人的肚皮上而令其懵然未知。

“李兄,看樣子,我要跟你過金陵南下。”司馬藉剛到甲板上吹了河風,就側過身對無所適從的李方唯說道。

李方唯驚訝看了司馬藉一眼道:“先生說的什麼,在下聽不太明白。”

司馬藉笑了笑道:“若可以的話,我倒寧願與李太守你回徐定城內,做李太守的幕僚。”

李方唯尷尬一笑道:“先生擡舉在下了,先生乃是大才之人,陛下和惠王都缺不得之人。我何德何能?”

司馬藉卻對着朦朧夜色的河面微微搖頭。很多事似乎都是註定的,他到現在已經能猜出,朱同敬的回撲是有北朝的暗中支持。朱同敬跟韓健聯手騙了天下人,但還有一件事他怎麼都想不透,那就是韓健爲何要幫朱同敬這個狼子野心之人。

在司馬藉想來,朱同敬的危險性明顯要高於蕭翎,只要南朝的軍政大權在蕭翎手上,北朝兵馬殺來,南朝各地的軍事力量是很難形成阻隔的,但若掌控南朝兵權的是朱同敬,情況將大有不同。朱同敬不但在政治上有敏銳的頭腦,在軍事上也有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能力。讓他來選擇。絕不會支持朱同敬,他越來越看不懂韓健的這步棋。

“或者他只是想趁亂出兵。在南朝大局穩定之前,殺個南朝軍民一個措手不及。”司馬藉只能這麼想,似乎也只有這一種解釋是合理的,不然韓健爲何要幫助曾經的仇敵,而跟之後多有合作的惠王蕭翎鬧翻?

船隻在河面上行駛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快要到江面,過了江水渡江南下,就會到金陵城北城外。

馬業敬走過來問道:“先生是要下船?”

“不用,一起渡江就是,等上岸後,我們將不會多做叨擾。若馬兄覺得在朝中不得志,也可以與我們一道南下。”司馬藉想把馬業敬帶走,是因爲他知道馬業敬這趟回去肯定是要被清算的。

馬業敬卻大大咧咧一笑道:“先生見諒,在下生平乃爲惠王所賞識,如今是奉惠王和朝廷的旨意出來辦事,若不能歸去,實在沒有什麼顏面。就送先生上岸,再行告辭。”

司馬藉心裡感慨,多麼重情重義之人,當初惠王也不過是聽了他的話,把馬業敬一干人留在身邊當個有名無實的謀士,本身蕭翎也聽不進去旁人的話,但至少那時候的蕭翎會聽他的,但到現在,蕭翎身邊盡是一羣功名逐利之人,把蕭翎耍的團團轉。

司馬藉站得累了,就坐在甲板上對着夜色,煥兒撐不住,已經睡在他的腿上,對於煥兒這樣本身身世就很漂泊的女子來說,有他在就等於是擁有了全世界,在煥兒的心目中,不會考慮他之外的事情。

李方唯則顯得優柔寡斷,儘管司馬藉說明要跟他過金陵而不入直接南下,但李方唯還是在盤算,到底是北上好還是南下好。

北上將意味着可以投靠北朝,以司馬藉跟北朝皇帝韓健的關係,還有他曾經出使北朝使節的身份,他或者可以被韓健所重用,但他將會把身在徐定的一家老小推向火坑,無論是女皇還是蕭翎得知他背叛,都會對他的家人下手。但若就這麼與司馬藉南下,或者回到徐定後他仍舊可以號令徐定周邊的兵馬,繼續做他的土皇帝,但好日子絕對不會長久,因爲先有朱同敬的人馬,後有北朝的浩蕩之師,都可能將徐定踏平。

李方唯最後只能看着坐在甲板上的司馬藉,他思來想去,只有跟司馬藉在一起他纔是安全的,無論到哪裡,無論最後得勢的是誰。

終於到黎明時分,天色已經開始逐漸轉亮,河風中司馬藉卓然而立,他面對的是江水南岸隱約在雲霧中可見的金陵城北城。但司馬藉已經明言不會回金陵城,這時候他最多是最後再眺望金陵城一眼,坐視千年古都陷於紛繁戰火,司馬藉想去拯救,但有心無力。

從揚州城水路南下很平順,還沒到中午時,船隻已在金陵城西十幾裡外的渡頭停靠下來,河岸上有官兵在巡查,不過這不會涉及到朝廷的運糧船。司馬藉身着的是普通的青衫,好像文士一樣,等他與李方唯以及煥兒一同踏上河岸,煥兒還有些站不穩,在船上搖晃了一夜,連東西都沒吃,煥兒身子有些撐不住的模樣。

“怎麼了?”司馬藉關切問了一句。

“沒事。”煥兒臉很紅,突然沒來由的紅,連司馬藉這樣一向聰慧的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倒是旁邊的李方唯看出些端倪,但李方唯也沒說什麼。最後司馬藉只是說上了岸去找大夫瞧瞧,只是他沒想到,在南朝飄零了近四年之後,他將要在這南朝紮根,而這一切,竟然是一個在他身邊朝夕相處的小丫頭。

“先生,就此一別恐無再見之期。”馬業敬最後跟司馬藉作別,此時的馬業敬似乎已經感覺到大限將至,有種很悲壯生離死別的感覺。

司馬藉微微一嘆,拱手行禮,喉嚨中卻像是有什麼堵住,竟然無言以對。看着一個幫過他的義士,義無反顧去送死,他很不忍心,但他又什麼都做不了。

等與馬業敬分開,司馬藉想盡量找到可以僱到馬車的地方,畢竟他要繼續南下,光靠兩條腿是無法成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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