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健腿傷未愈,不能在外停留太長時間,便讓林小夙準備一下,下午到東王府赴任。
現下韓健雖然正式執掌了東王府的大旗,但他手底下可用的人手甚少,林氏兄妹在他看來就是值得信賴的好幫手。林小夙摳門是一回事,但管賬是把好手。林詹曾位居洛陽廷尉府少府,官位已經十分顯達,這次來到江都僅僅是進入到軍中掛職副將,有些屈才,可畢竟林詹並無從軍經驗,以前他考中武舉後的志願也是能在軍中揚名立萬,這次也算心願達成。
眼看要到年底,江都因爲發生了刺殺案,使得城裡風聲鶴唳,很多原本在年底出來購年貨的百姓都不敢出門。
一連幾日,江都城內都是戒備森嚴,官差每日巡邏,兵士甚至是挨家挨戶查訪,搜尋刺客餘黨的下落。
刺客的事,來的快,去的也快。等韓健回過頭再看這件事,就好似所有推三阻四的人說的那般,“應該”是洛陽勢力派人來刺殺他。
刺客的案子一時成爲懸案,與此同時,原本以爲年後纔會開始的戰事,卻在年前悄然拉開了帷幕。
隨着江都北部和東北部一些城市相繼進入戰備狀態,洛陽也不宣而戰,發兵三四萬開始收奪一些中立城市。這些城市處在江都和洛陽兩方緩衝地帶,很多城市在楊餘篡位之後,並未馬上表態忠於哪方,他們也是在觀望。到此時。楊餘徹底沒有給他們繼續觀望下去的機會。
洛陽發兵,有一半是洛陽自己的兵馬,還有一半是北王軍。隨着楊餘篡位,女皇被逼到江都,北王軍也再次南下,佔據了黃河以北大部分疆土,楊餘對此也是無能爲力。
明着,北王勢力是效忠於楊餘,爲楊餘謀事,但實際上這只是一種利用。楊餘之所以沒有在篡位後馬上被北王剔除。一來因爲北王勢力內部有權力爭鬥。小北王楊科和曾被囚禁在洛陽的北王之間也在奪權,小北王楊科已經佔據了全面的上風,也就是說,現在北王勢力已由楊科當家。
二來。楊餘有自己的勢力和兵馬。
楊餘的謀逆篡位很謹慎。在控制了局勢之後。他沒有馬上弒君自立,而是很平緩地先將女皇囚禁,對外稱女皇生病。暗中將女皇曾經培植的勢力逐步剷除,換上他自己的人,緩慢進行他的篡位大計。等東窗事發,楊餘已經站穩腳跟,女皇就算恢復自由也對洛陽局勢無力迴天,到這種情況下,女皇也只能暫時避難江都。楊餘有了兵馬和勢力,也就有了資本,令北王黨一時不敢拿他開刀。
到如今洛陽勢力和江都開戰,楊餘和楊科沆瀣一氣,韓健從各方獲得的消息來看,老北王楊儒已經凶多吉少,很可能在這次權力鬥爭中,他或已被殺,但爲了北王勢力內部穩定,事情纔會對外宣佈。
韓健猜想,原本楊儒被囚禁在洛陽城,楊餘在篡位之前不可能沒想到楊儒的重要性,他爲求自保,應該不會輕易對楊儒下手,他會留着楊儒來作爲擋箭牌,令楊科有所忌憚。
只要楊儒一天沒死,楊科的北王位就坐不安穩,楊餘就會一天端坐在洛陽皇宮的龍椅上。
不管如何,洛陽的確是發兵了,發兵不多,卻也令江都方面無法應對。就算韓健和東王府上下都知道洛陽和江都之間緩衝的城市很重要,但在準備不充分情況下,這些城市也只能暫時割讓,任由楊餘和楊科的聯軍逐步將這些城市佔據。
隨着年前戰事的開始,另一場無聲的戰爭也在江都內部發生。
江都的糧食價格,幾日間翻了幾番,而其他關乎到百姓日常生活的日用品,也隨之而漲價,雖然不像糧食漲的那麼明顯,卻也令普通百姓消費不起。
隨着物價上漲,外面的流言也是滿天飛。一時有人謠傳說朝廷的軍隊已經到了江都地界,第二天就會有人說兵馬已經殺到了江都城下,隨時都會攻城。因爲幾日間城裡到處都在搜查,也令很多人認爲,搜查刺客什麼的爲假,其實是準備搜刮百姓的物資準備應對朝廷兵馬的長期圍城。
流言起,城中人心惶惶。
原本搜查刺客的事,也不得不提前中止。與此同時,韓健連續召集江都和洛陽派系的官員開會商討物價之事,尋求良方來平抑物價。
但戰事將至,一些事就算再做努力也是於事無補,雖然東王府也發出公告,一方面平息謠言,另一方面嚴禁商家哄擡物價,但收效甚微。很多商家在接到東王府通知之後,乾脆閉門不營業,甚至連房產都遺棄,而將一些糧食等物資轉移別處。
隨之而來的,是黑市盛行,物價繼續飛漲,東王府上下一籌莫展。
韓健知道,如今最好平抑物價的方法,是調來大批物資,由東王府來售賣,平息物價。但如今戰事緊張,軍備物資尚未準備齊全,何談能調撥來大批物資?
韓健和韓鬆氏討論過這件事,韓鬆氏倒是認爲韓健不必理會城中因爲戰事初起而帶來的影響,應該着手去應對即將到來的戰爭。可韓健卻覺得,要抵禦外敵,首先要內部穩定,光是一些謠言和流言蜚語,就已經令江都中下層百姓生活無以爲繼,也就意味着,這場仗還沒打就輸了一大半。後面將應對的,很可能是大規模的難民逃亡。
此時的問題是,江都經過多年休養生息,百姓富足,就算是將經歷一場惡戰,也不至於在短時間內令百姓連飯都吃不上。但問題是,每年江都的農民都會將剩餘糧食賣給商賈,而商賈再轉賣給那些不種糧或者是少種糧的人家。江都糧食儲備也算充足,就因爲人們對戰事的恐慌和流言四起,纔會糧食價格逐漸上漲。其中也不乏一些黑心的商賈從中牟利。韓健得悉,在之前一兩個月,他還在豫州時,就有商賈嗅到風聲,開始大批收買糧食。
臘月二十九,新年的前兩天。一早韓健便從市場上得回消息,說是糧食價格已經比平時上漲了十倍。一些富戶爲了防止日後糧食價格更高,已經開始咬牙買糧囤積,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饑荒。
韓健得知之後,也不由嘆口氣,當下想讓這些人相信江都一地糧食足夠吃上一兩年,外面的人也不肯信。苦的並非是那些收糧的大戶,他們反而是幫兇,真正苦的是那些原本以手工業爲生的中下層百姓,他們糧食本就不多,這麼折騰,他們手頭上的存糧可能連冬天都過不去。到開春之前,就會有餓殍遍野,甚至是逃難情況的出現。到時候那些大戶也不會心生憐憫來接濟這些人。
“健兒,每逢遇到戰事便是如此。你也別太壓抑自己,這些事,顧太傅他們會想辦法。”韓鬆氏見韓健愁眉不展,開解道。
“二孃,你昨天不是說,齊朝的使節還在江都沒走?”韓健突然說了一句。
“嗯?”韓鬆氏有些不解,看着韓健道,“健兒,你要作何?”
韓健一笑道:“我想見見齊朝的使節。”
韓鬆氏面帶難色道:“健兒,不是二孃說,這個朱同敬來江都,本就沒安什麼好心。如今我朝內亂,他卻大張旗鼓的來我江都,說是沒陰謀誰會信?”
韓健一笑,他就沒對韓鬆氏說,其實朱同敬的陰謀他早就知曉,朱同敬這次就是來遊說他歸附南齊的。
“二孃,你先去安排。這次會見,要大張旗鼓一些,就是讓外面的人看到,我們跟齊朝的人見了,而且是正大光明的會見。”韓健道。
韓鬆氏想了想,她也猜不出韓健的用意,到此時,韓健執掌江都這些日子,不管是軍政還是備戰,一切都在步入正軌,她也逐漸放心將擔子交在韓健身上。她想了想,當下韓健要見朱同敬,除了洛陽派系的官員會說幾句,別人也不會說什麼,反而會令天下人以爲江都和齊朝已經結成一片,倒也並非壞事。
“那二孃這就去安排。”韓鬆氏說完,與韓崔氏一同出去。
這時候林小夙過來到正廳,她做了東王府的大管家沒幾日,很多事還不太熟悉,連進了東王府的院子都有些繞,像她說的一般,這麼多進的宅院她還從來沒來過。
“林大管家,何事過來?”韓健見到林小夙,笑着問道。
“有些事,想請教幾位郡王妃。”林小夙四下看了看,並不見韓健幾個姨娘。
因爲韓健有意找了個管家回來,韓鬆氏等人也知道韓健是隻能被配置人手,便將東王府的一些日常事交給了林小夙。而且爲了令林小夙快速上手,韓鬆氏還找了韓健的另幾個姨娘給她詳細解說,這幾天,也在幫她做接手的事。
“你先放放手頭的事。有件大事要安排你去做。”韓健突然正色道。
“大事?”林小夙放下手中的冊子,有些不滿道,“小女子纔剛來,你又要給我安排別的差事?這不是折騰人嘛!”
韓健一笑道:“林大管家先別動怒,這次給你安排的,是關乎江都百姓福祉的大事。而且有不少的官員給你調遣,風光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