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還在說着關於他的夢,關於他和莫大師見面時的情形,可是許半生早已無心去聽。
許半生腦中的思緒早已不是老莫所能理解,甚至不是這個世界可以理解的。許半生的所思所想,哪怕是身邊最親密的人,恐怕也理解不了。
所有的這一切,都只能許半生自行承受,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肩膀上似乎壓上了一份沉甸甸的擔子,這擔子的份量沉得讓他都有些喘不過氣。偏偏哪怕是蔣怡,哪怕是夏妙然,他都無法將自己的想法告知她們,那樣除了讓她們跟着擔驚受怕,根本無濟於事。
正如林淺明白,這世間唯一可以瞞天而行,可以承受多個改造出來的“天生靈體”的人,只有許半生一樣,許半生也明白,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以阻止林淺,那也只能是他。
至此,林淺在許半生的心目中已經不再是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更加不是那個遊戲人間彷彿什麼都不在乎的世外高人,而只是一個處心積慮要毀滅整個人類文明的狂人。
許半生還有最後一點點的希望,那就是希望莫大師和林淺只是恰好在許許多多的事情上形成了一個重合的形象而已,而並非同一個人。
那樣的話,許半生有朝一日面對莫大師的時候,就沒有了絲毫的顧慮,並且,還能收穫林淺這樣一個絕對的助力。
若是莫大師並非林淺,毫無疑問,林淺瞞天而行也要讓許半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爲了對抗莫大師。
若是這樣的話,許半生的心裡會好受一些,但是他想要對抗莫大師,就會更加的艱難。
原因很簡單,林淺但凡有一丁點兒把握能夠對抗莫大師,也無需逆天而爲了。正是因爲林淺深知自己並非莫大師的對手,他纔會竭盡全力也要讓許半生繼續活下去,唯有一個能跟天道相媲美的存在,才能對抗莫大師這樣的狂人吧?
而如果林淺和莫大師就是同一個人,擺在許半生面前最艱難的便是要對抗自己的師父。
林淺不僅僅是許半生的師父那麼簡單,他毫無疑問的可以稱之爲是許半生的再生父母。許如軒和秦楠楠只是給了許半生生命,可若沒有林淺,許半生根本就活不到今天。相比起來,林淺比許如軒和秦楠楠夫妻倆對於許半生更加重要,更何況還有這十八年的養育之恩。
“師父,爲什麼會是這樣?你究竟是不是莫大師?”
許半生的雙眼之中,突然寫滿了憂鬱。
他幾乎已經下定決心,他要儘自己一切能力,推演出林淺的下落,然後當着他的面問個明白,問他究竟是不是莫大師!
但是,在此之前,許半生還有許許多多的準備工作要做,林淺早已設置了遮蔽之力,要打破這遮蔽之力,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也就是許半生,換成其他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面對這樣的變故。自己至親至敬的師父,竟然很可能是試圖摧毀這個世界的惡魔,這叫許半生如何自處?若不是許半生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師父逆天偷命才能苟活在這個人世間的,他將自己活下來的每一天,都視爲意外的驚喜,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驚喜和對未來的憂慮,使得許半生的心臟早已被鍛鍊的無比的堅強。也唯有他這樣的大心臟,才能禁受住這樣的變故吧?
但是無論如何,許半生也都表現出了一絲異常,這跟他一直以來雲淡風輕的鎮定似乎背道而馳。
老莫也發現了許半生的異常,他終於停下了自己絮絮叨叨的話語。
“小夥子,你怎麼了?”老莫看着許半生,他將自己鎖在心底數十年的這些秘密終於傾吐出來之後,整個人似乎也平靜了許多,現在的老莫,真的就像是一個安靜於歲月的老人,不再對這個世界有任何的苛求,他滿足而平靜,卻爲許半生的狀態感到絲絲的擔憂。
許半生雙目赤紅的看着老莫,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情緒。
“老先生,你剛纔說你拒絕了莫大師,然後呢?”
老莫這才知道,許半生根本就沒有聽他後邊所說的話,便又說道:“他說既然我無意修行,也不勉強我,但卻要求我不要將這些事情告訴任何人。術數界和普通的世界之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狀態,若是讓凡人知道太多關於術數界的事情,恐怕會引起這個世界的紊亂。我答應了他,事實上,我當時也並不是太相信他說的那些。什麼修行,這在二十多歲的我看來,根本是無稽之談。而後我的心裡就多了一個秘密,多了許多疑問,這讓我在工作上出現了一些問題,廠領導找我談了幾次話,我卻依舊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所困擾,這使得我沒能在廠領導換屆的時候順利進入工廠的管理層。”
許半生皺皺眉頭,他並不關心老莫的生活,他關心的唯有莫大師而已。
“那個莫大師呢?你後來還有沒有再見過他?”
老莫搖了搖頭,道:“他讓我發誓之後,就離開了,我的生活看似恢復到從前,並無二致,可我卻知道,我的生活已經完全被莫大師打亂了,節奏亂掉了。”
“那你後來怎樣了?沒當上廠領導,又是如何進入特殊部門的?”
老莫笑了笑,端起茶盞,卻發現茶盞早已冰冷。
把殘茶倒去,老莫摸了摸水壺,發現水壺也已經冷了下來。他便又加了些水,許半生幫他打開了陶爐。
在陶爐燒水的噪音之中,老莫說道:“雖然我沒學什麼修行,甚至連武功都不會,可是我還是在自己的身上發現了一些異乎常人的地方。我的五感變得格外的強,聽力增強了,原本有些近視的眼睛,也變得不再近視,簡直可以用耳聰目明來形容。我躺在牀上的時候,可以清晰的聽到整幢樓裡每一戶人家的竊竊私語,我站在高處,可以看到別人看不見的遠方,而在別人根本目不能視的黑暗環境裡,我也可以清晰的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甚至於,走在路上,某個人做了個什麼小動作,小偷要在偷誰的東西,我都一清二楚。雖然那次競爭廠領導的席位我沒能勝出,可是這些改變,在我後來的工作之中,卻幫了我很多忙。”
許半生點點頭,這個他顯然是知道的,天生靈體,即便不修行,也擁有遠比常人敏銳的五感。視力和聽力只是一個方面,身體的力量也會有某種程度的增強,嗅覺對於氣味的辨別能力,也絕對遠超常人,身體素質會越來越好,幾乎百病不侵。可以說,天生靈體本身,就是一個類似於小超人一般的存在。
這樣的人,如果做外科大夫,那絕對是極其穩定的一把刀,手中的手術刀能做到普通醫生所無法做到的事情,強大的視力幾乎可以當成顯微鏡來用,穩定的雙手也讓下刀的部位極爲準確。而如果這樣的人去研究學問,那絕對是過目不忘,記憶力超強,計算能力推理能力也遠非常人所能比擬。
天生靈體,在任何一項工作上,都可以使得老莫成爲他人追趕的目標。一開始的時候老莫肯定會被莫大師的出現所困惑,可時間長了,他終究還是會體現出天生靈體的優勢的。
“我本身性格就不錯,又因爲聽力遠超常人,可以說,我周圍出現的人,對我而言已經沒有秘密可言了。知道了幾乎所有熟人和同事的秘密,加上我性格的緣故,我很快就成爲幾乎所有人的好朋友,他們對我都有一種無端的信任。這讓我獲得了極好的人緣,所以同事們推選我做了工會主席。工會主席雖然不能算作工廠的管理層,但也是國家幹部啊,我們廠本身就是正團級的編制,也就是說廠長和黨委書記也是相當於縣處級幹部的待遇,工會主席,那也是正科級。”
許半生皺皺眉,道:“車間主任不也是正科級麼?”
老莫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道:“車間主任是享受正科級待遇,本身卻並不算是國家幹部,而工會主席,則切切實實的是國家幹部了。我也是討了車間主任這個巧,因爲本身就享受科級幹部的待遇,所以接任工會主席,倒是沒遇到什麼問題。我們廠和市裡的關係還算不錯,也算是納稅大戶了吧,加上總後的背景,市領導還是經常會到我們廠走一走的。那次剛好是一個副市長到了我們廠,我負責的接待,他和我頗爲投緣,瞭解到我筆頭子也還算不錯,還有入伍的經驗,就問我願不願意給他做專職秘書。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契機,我當然同意了。於是陳副市長就找廠裡要人,廠領導當然不會耽誤我的前程,我的關係很快就轉到了市政府秘書處。先是普通秘書,依舊是正科級,然後陳副市長讓我給他做專職秘書,我的級別也就被調整到副處。過了兩年,陳副市長任期圓滿,要被調往另一個城市擔任市長一職,主政一方。那兩年裡,我的推理能力幫陳副市長解決了不少問題,因爲陳副市長分管治安,我甚至還幫着公安那邊破過幾起他們毫無頭緒的案子。陳副市長可能覺得我在這方面有些才能,便問我願不願調去公安口工作。先是在市局副局長的位置上呆了一小段時間,原本是要安排我到下邊一個縣的分局擔任局長的,可那兩年剛好是國安部掛牌成立的時候,市裡出現了兩起案子,都跟術數界有關,對術數界也算是有所瞭解的我,自然在這兩起案子裡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於是國安那邊就有人來找我談話,關於莫大師的事情我是不能說的,但是關於我對術數界的瞭解,我沒有選擇隱瞞。瞞也瞞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