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和歌聲是朝着另一個方向傳來的,徹夜未眠的藺碌對窗望月,若有所思地想着;深宮之內,不知道是誰能唱出如此動聽的樂曲,最重要的是,聽到她的歌聲,居然能讓自己莫名地心靜,很久都沒有這般寧靜,彷彿是天籟之音,撫平了他內心的孤寂。
翌日清晨,藺碌照例與其他大臣上朝面見王上,下朝之後,由宮裡的公公帶着他返回自己行宮;在返回的途中,藺碌要穿過迂迴的走廊,正百無聊奈之際,他忽然瞥見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抱着古琴也走在另一條迴廊中。
藺碌頓住了,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許是因爲古琴,讓他很自然想起昨晚上的歌聲;雖然不能肯定就是她,可是她冷漠的面容彷彿一面魔鏡,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藺大人,藺大人?”公公見藺碌站在不走了,於是返回去喊了一聲。
藺碌扭頭,指了指對面的迴廊,問道:“請問公公,那個女子是什麼人?”
公公張望,不解地問:“對面沒有人啊。”
藺碌再望去,果然女子不見蹤影,失望的藺碌微微蹙眉,他見公公疑惑不解的面孔,也以爲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當然,他不太方便在王宮內苑閒逛,只得尾隨公公返回行宮。
夜兮離開錦若軒時,只帶走古琴和雲落,身邊月桔誓死要跟着夜兮,於是夜兮也只好把她也帶上;她本就是個過客,遲早要從錦若軒退出,只是她有些不捨得古琴,雖然她也同樣知道,早晚一天瑾公主要拿走古琴,到那個時候,怕是任何東西都不屬於自己了,想起來,夜兮忍不住悲傷,把古琴抱得更緊。
月桔沒來過天寒宮,這地方終年積雪,比外面的冬日更冷;夜兮返回梅園看到滿園的梅花,心情稍微轉好,於是帶着月桔一起去了宜漣小築。
“咳咳咳……”剛打開宜漣小築的房門,裡面的灰塵揚起來嗆得月桔連連咳嗽;夜兮放下古琴和雲落劍,然後走去打開窗戶,好讓小築裡面通通氣。
“小姐,這地方能住人嗎?”月桔捂着嘴埋怨:“還不如水族的將軍府呢。”
夜兮轉身說道:“都叫你別跟着我來,你偏不信。”
“不,就算乞討,奴婢也要跟着小姐。”月桔嘟着嘴,立刻掃去不悅。
夜兮不忍心趕走月桔,於是安撫道:“這裡幾乎不住人,所以才被擱置,沒有人打掃;可是以前我就住在這裡,等你習慣了,你就會喜歡這裡了。”
“原來小姐一開始是住在這種地方。”月桔走到夜兮身邊,幽幽地說:“夫人那時候日夜擔心小姐在天堯國受盡欺凌,真是母女同心。”
夜兮想起沙夫人,心痛如刀絞,月桔自知自己不該提起夜兮的傷心事,不由得自責道:“月桔真是該死,總是惹得小姐不高興。”
“月桔,你先去司戶房要一些棉衾,如若你要住在這裡,沒有棉衾是不行的。”夜兮吩咐道。
“是,小姐,月桔這就去。”說着,月桔放下手中的雜物,立刻走出梅園。
當月桔在司戶房遇到管事兒的蔡公公時,他立刻婉拒了月桔的要求,似乎不太情願給天寒宮的宜漣小築添加棉衾之類的禦寒物品;要知道這些個宮裡的勢利鬼,見夜兮滑胎之後失了寵,立馬就露出真面目了,多半都是落井下石,冷眼旁觀。
“我說月桔,這宮裡的東西可不是說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蔡公公白了一眼月
桔,不耐煩地說:“那都是一筆筆記錄在案,改明兒素姑大人回宮,我都要拿給素姑大人過目的,你以爲司戶房真的就是我說了算嗎?我也爲難呢。”
“可是天寒宮那麼冷,多添加一些棉衾難道不對嗎?”月桔氣憤不已。
“你可以不必去天寒宮啊。”蔡公公聳了聳肩,不以爲然地說:“你們家主子受罰,那是她自個兒的事兒,你可以另外派遣差事兒。”
“不行,我要跟小姐在一起。”月桔負氣地說:“蔡公公,求你行行好。”
“喲,你以爲我這裡是開善堂呢。”蔡公公吱呀尖叫一聲,毫不客氣地推開月桔,又朝着身邊太監擠了擠眼神,啐道:“給我把這個丫頭拖出去…以後爲這事兒要是再來我司戶房搗亂,哼,我就打斷你的腿。”
“蔡公公,不要啊……”月桔一邊掙扎一邊嚷道:“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人狗眼看人低,知道我們在天寒宮受凍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就在月桔被兩個小公公擡着從司戶房拖出來的時候,碰巧路過的藺碌見到了這一幕,他還聽到月桔口中嚷道“天寒宮”,突然心裡一緊,不由得止步觀察;月桔被他們扔在地板上,頓時疼得她屁股像是要裂開了。
“你沒事吧?”藺碌走過去彎腰詢問。
月桔仰起頭,蹙眉看了看藺碌,見對方和顏悅色,這才放下戒備,一邊爬起來一邊搖頭。
藺碌張望司戶房,笑着又問:“在下藺碌,不知道姑娘爲何會被兩個小公公扔在了外面,如若有在下可以幫忙的地方,不妨直說。”
“奴婢月桔。你就是金麟國來的藺大人?”凡是在下人裡面,消息比主子們都傳得快;月桔上下打量,其實藺碌的樣貌堂堂,沒有上戰場殺敵的時候倒顯得溫文儒雅,下巴的小鬍子略有可愛,一點兒也不覺得老態。
“正是在下。”藺碌淡笑一聲。
月桔眨了眨眼,嘟囔道:“藺大人,奴婢多謝您的好意,不過奴婢的事兒,您只怕是幫不上。”
說着,月桔想要脫身離開,藺碌突然吱聲又問:“剛纔你說你住在天寒宮?不知道天寒宮在哪裡?”
月桔扭頭說道:“天寒宮是極凍之地,旁的人去不得…”
“這麼說來,天寒宮就是邶寒山的冰宮?”藺碌心裡咯噔一沉。
“藺大人也知道邶寒山?”月桔饒有興致地說:“不過天寒宮終年積雪,留在那裡的人不多。”
“可是小姑娘卻住在天寒宮啊。”藺碌故意說道。
“要不是小姐,奴婢纔不會留在天寒宮。”月桔埋怨說道:“蔡公公他們更過分,明明知道天寒宮是個極凍之地,卻不肯添加禦寒的棉衾,豈不是要活活地凍死奴婢嗎。”
“喝,的確太爲難你們了。”藺碌心裡盤算着,繼而說道:“這樣吧,月桔小宮女如若不嫌棄,可否與在下去一趟行宮,我那裡倒是有些棉衾,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拿去禦寒。”
“藺大人,可是時下冬日,天寒地冷的天氣,如果您把行宮的棉衾勻給我們,那您自己怎麼辦呢?”月桔擔憂地問。
“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寒冷算不得什麼。”藺碌轉頭對着身邊的小太監吩咐:“去把我房裡整一整。”
“是,大人。”太監先行一步快速地跑回行宮。藺碌帶着月桔也慢悠悠地朝着行宮走去了。
夜兮出門便看到月
桔抱着不少棉衾褥子返回,雖然有些震驚月桔怎麼一下子拿回來這麼多,可是幫忙時也就忘了詢問;待到月桔把被褥整理好之後,夜兮才拉着她忙問:“蔡公公他們這麼好嗎?居然給你這麼多。”
“哼,他們怎麼會這麼好心。”月桔一驚,急着跺腳,說道:“哎呀,糟了,奴婢忘了宮外還有一人等着。”
“誰?”夜兮好奇地問。
月桔拉着夜兮走出宜漣小築,並且解釋:“小姐,這些棉衾都是藺大人送給我們的……因爲天寒宮是禁地,大人不能進來,但是小姐好歹也要出去給大人道個謝吧。”
夜兮有些丈二摸不到頭的疑惑,不過還是隨同月桔一起來到天寒宮宮門口;果然藺碌正一邊觀察天寒宮一邊等候月桔她們,當眼神落在向自己靠近的夜兮身上時,藺碌爲之一振,腦中立即浮現早上見到的那個抱琴的女子。
“藺大人,這就是我家小姐。”月桔興沖沖地笑了笑,夜兮被王上貶入天寒宮,因此她比月桔還沒有自由,於是只能站在天寒宮宮門裡面與藺碌交談。
“藺大人。”夜兮微微欠身,含笑說道:“聽月桔說,那些禦寒的東西都是您送給她的,太謝謝大人了。”
藺碌是外人,不得涉足天寒宮,於是他也只能站在宮門外與夜兮搭話:“您就是月桔口中的夜兮小姐……在下藺碌,見過小姐。”
夜兮掩嘴笑道:“其實夜兮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藺大人不必拘泥。”
“不知道那些禦寒的東西夠不夠,要是不夠,我再吩咐他人送一些過來。”藺碌關心地說。
“不必了。”夜兮緊張地說:“大人把東西都送給了我們,那您自己怎麼辦?再說了,宜漣小築裡面其實還有禦寒的火爐,所以東西肯定是夠了的。”
“那就好。”藺碌說道:“夜兮小姐身子嬌弱,萬一凍着了,只怕會落下病根。”
“實不相瞞,夜兮在天寒宮住的習慣,也不是第一次住進來了。”夜兮坦然笑道:“只是不太方面招待大人,還請大人多多見諒。”
“在下明白。”藺碌點了點頭,趁機觀察一下天寒宮裡面的情況,又道:“那在下就不打擾小姐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只管差遣月桔尋得在下。”
“謝大人,夜兮感激不盡。”夜兮由衷地說道。
藺碌不便逗留太久,以免招來話柄惹來麻煩,既然知道天寒宮的方位,又意外地尋獲夜兮姑娘,他只道是滿意地離去,心中不自不覺地起了變化。
“這個夜兮姑娘究竟爲何會住在天寒宮這樣惡劣的地方?”藺碌想不明白,拉着身邊跟隨的小公公問道。
“這個夜兮姑娘本來是水族進貢的祭品女囚,後來好像得到王上的寵幸還懷有身孕……”小公公一五一十地說道:“誰料到孩子沒有了,又頂撞了王上,才被貶入天寒宮…其實這個夜兮姑娘以前也住在天寒宮,傳聞說,她很不簡單呢…”
“此話怎講?”藺碌轉了轉眼珠子,謹慎地問道。
小公公抿了抿嘴脣,煞有其事地說:“天寒宮裡面有座梅園,其實梅園根本不開梅花,誰知道這個夜兮姑娘一住進去,整座梅園莫名其妙地開了梅花,場景都震驚了王上,讓王上還高興了好些時日。”
藺碌靜下心來,若有所思地暗忖:天寒宮裡的梅園?難道是瑾公主殿下栽種的梅花?嗯,看來天寒宮離瑾公主不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