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兮打量來者,不一會兒她想起她是誰,今日再見,越加覺得桑芙楚楚動人;桑芙徘徊不前,杵立拱門門口,睇着夜兮,小聲地問:“你……可好?”
夜兮莞爾一笑,上前一步拉着桑芙的手,將其帶進來走向墨玉樓,並說道:“進屋再說,外面風大。”
桑芙站在桌子邊,夜兮爲她倒茶。
“這裡只有粗茶。”夜兮遞上去說,桑芙掃視一眼格局單調的墨玉樓中堂,淡笑地說:“粗茶淡飯,吃了好消化。”說着,桑芙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噗哧——”夜兮笑了笑,捂嘴說道:“說得太好了。”
夜兮招呼桑芙坐下,她挨着桑芙坐定;桑芙把絲絹放在桌子上,然後從兜裡拿出一小瓶的藥膏,放在夜兮手邊,說:“你拿去給翠兒用用,是我的婢女綠兒用過的,她說做奴才的經常捱打,這種藥膏最好用了,不過幾日就見好。”
夜兮感激地說:“多謝桑芙姑娘。”
“不必言謝。”桑芙垂目輕嘆:“大家彼此有個照應。”
“我反而擔心連累你。”夜兮落寞地呢噥。
桑芙沒有吭聲,她話不多,習慣沉默;夜兮握着藥膏時,突然想起剛剛瑾公子遞給自己的藥瓶,她忘了接下,看來浪費了瑾公子的一片心意。
桑芙見夜兮也不說話,還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樣,心裡以爲夜兮在想今日墨玉樓的事兒,於是安慰道:“其實並不覺得素姑大人不好,許是冰姬從旁嚼舌根……她在瑤華宮一段時日了,跟這裡的姐妹總是過不去,聽聞以前住在王宮的鳳溟宮,很受王上喜愛,如今被貶,自然心思敏感,不好伺候。”
“冰姬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是有些難伺候。”夜兮附和地道:“她有爲難你?”
桑芙想着搖了搖頭,夜兮思索地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從天寒宮到今天,她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還把我視爲仇人。”
“在王宮裡就是如此。”桑芙無奈地抿着嘴:“不見得你一定要得罪人,有的時候你的存在就是對別人的一種威脅,不自不覺中,你就淪爲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而禍事也就隨之而來;沒有人說的清楚該有的仇該有
的恨,塵世變化莫測,哪有那麼多仇恨,都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罷了。”
夜兮長吁一口氣,看着桑芙說道:“沒想到你盡然看得這麼透徹。”
“我來天堯國兩年了,算起來應該比你大兩歲。”桑芙苦笑說道:“一開始,我還以爲有希望,可是時間久了,我知道哪怕是老死在王宮,王上也不可能赦免我們,放我們回家。”
夜兮心情複雜地問:“王上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桑芙頓了頓,猶豫不決起來;夜兮轉了轉眼珠子,試探地問:“你在天堯國這麼久,肯定知道,對不對?”
桑芙轉過身,站起來踱步說道:“現在告知你也不是不可。其實王上並不是像傳聞中那樣對待每一個進貢來的祭品,我們多數住在瑤華宮,或許有些賜給王公大臣,可很多女子都心甘情願留在王上身邊。”
“心甘情願?”夜兮震驚地問:“不是被殺?”
“不是。”桑芙說道:“沒有哪個女子是被王上所殺,我們成爲王上的女人,王上將我們供養在瑤華宮,是爲了從我們之間找一個能喚醒血蠶的女子。”
“血蠶?”夜兮想了想,追問:“什麼是血蠶?”
“冰封在天寒宮的寒洞裡面。”桑芙說道:“這個血蠶是當年龍族滅族之後所留下的聖物,傳聞血蠶吃了龍族人的心,經過修煉之後,這顆心也能令人起死回生。”
夜兮皺着眉頭說道:“你越說我越不明瞭,王上不是活得好好地嗎?爲何要起死回生的心?”
“要這顆心的不是王上。”桑芙凝重又道:“是關在邶寒山的一個公主需要這顆心……”
“公主?什麼公主?”
“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了,這都是我兩年來努力的結果,其餘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就算有不少傳聞,但我覺得都不可信。”桑芙嚴謹地說:“倒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這個公主跟王上有關,並且可能對王上統一中原也有一定關聯。”
夜兮揉了揉太陽穴,閉着眼沉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她再睜開眼對着桑芙說:“我只知道這輩子我都要關在這宮裡,其餘的事情好像跟我們沒什麼關係……你說這麼多,把我弄得越來越
糊塗,好像我們真的揹負着什麼使命,爲王上暴戾的行爲戴上一層面具。”
“我無心給你帶來煩惱。”桑芙歉疚地說:“我也覺得說太多對你不好,可是我在這裡兩年,從未像看到你這般平靜,我的直覺告訴我,也許王上等的那個人真的要來了。”
“絕不是你我。”夜兮斬釘截鐵地說:“你看着我順眼,那是你我有緣。”說着,夜兮牽着桑芙的手,嫣然笑道:“我也喜歡你……”
許是很久沒有秉燭夜談,桑芙盡然不知不覺地在墨玉樓坐了一夜,直到天邊泛起一層薄薄地霞光,她才起身離開;夜兮送走了桑芙,想到翠兒的傷勢可能折磨得她一晚上輾轉反側,於是她拿着桑芙特意送來的藥膏前往翠兒的房間;來到翠兒房間時,夜兮在房門口的臺階上看到那瓶熟悉的藥瓶,原來他又折回來把藥瓶放在這裡。
夜兮蹲下來撿起藥瓶,說實話,她捨不得給翠兒用,可是這是瑾公子的心意,她不能獨吞;想到自己無辜慪氣,不由得更加懊惱,她擔心瑾公子不再出現,可又覺得瑾公子一定不會和自己鬥氣,每每思及此,對瑾公子的愛恨更是甜在心底。
夜風魆魆,透着初秋傳來的涼意;黑暗吞噬了小徑,偶見燈籠裡面微弱的燭火在寧靜的王宮裡遊蕩,他刻意避開巡視的禁衛軍,來到離瑤華宮稍有距離的小湖,湖邊早已經有人恭候大駕。
燈籠的主人放下它,他走上前跪在地上請安:“翠兒叩見素姑大人。”
素姑大人轉過身來,冷盯着跪在地上的翠兒,沉靜地說道:“在我身邊這麼久,倒是機靈不少。起來說話吧!”
“多謝素姑大人。”翠兒站起來,丹娥關心地問:“下令要打你三十大板,我還真心疼呢,可不能表現出來,還要幸災樂禍地笑。”
“丹娥姐姐,翠兒沒什麼。”翠兒冷笑說道:“倒是這一次能讓翠兒接近夜兮姑娘,看來她不會再排斥翠兒了。”
“嗯。”素姑大人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她身邊的一舉一動都必須掌握,特別是與她親近的人。”
“素姑大人,您放心,奴婢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翠兒自信一笑,嘴角的陰冷勝過初秋的寒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