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兮要堅強。”微弱的燭光照得女人蒼白的容顏更添惆悵,她噙住淚水一邊輕撫女孩細軟的髮絲,一邊低喃:“這是神明賜予你的福祉,下輩子你就可以不必投胎做女人。”
女孩看着銅鏡裡面的自己,柳葉彎眉下面的眸光閃爍着稚嫩的靈氣,雖不是傾國傾城之色,卻依然掩不住顧盼生輝的妖嬈;許是風華正茂的無謂,她的美讓恐懼也瞬間消失了。
女人顫抖雙手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情爲女孩子紮起髮尾,火紅色的小絲帶懸掛在髮絲尾部,點綴期間不失柔媚,令人不禁多看兩眼。
“娘,夜兮下輩子還要做你的女兒。”女孩名喚夜兮,是水族的人;她說得輕巧,卻讓她身後的女人再一次揪心地痛。女人不敢告訴女兒她要去哪裡,今後的命運如何,甚至她不敢生下她,那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情,生下女童就必須面臨被選中做祭品的命運。
夜兮站起來轉身看了看母親,她試着抓住母親冰冷的雙手,母親抖了一下,恍然回過神來,猝然拽着夜兮奔向房門口。
母親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夜兮大惑不解,可是她來不及追問,就被母親推出去。
“娘?”夜兮和母親在走廊上拉扯,這時候夜幕降臨,外面的侍衛聞訊趕來,他們的住所早已經被封閉起來;不但如此,早在三天前族長就派人給夜兮沐浴齋戒,所有的一切已經成定局,夜兮的命運也烙印在水族宗祠的第十三個女子墓碑中。
“沙夫人。”趕來的侍衛首領是個看似老練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魁梧,目光如炬,盯着夜兮和她母親沙夫人。男子一眼就看穿了沙夫人的作爲,他冷峻說道:“沙夫人,別怪我不提醒你,如若耽誤了祭祀的時辰,只怕會落下禍根。”
夜兮緊張起來,她連忙解釋:“霍大人,娘是捨不得夜兮,別無他意。”
霍晉的目光隨
即打量了一下嬌弱的夜兮,但見她翩翩身姿,別有一股子硬氣,眉宇間不慌不忙,和以往那些女祭品倒是略有不同;惻隱之心一瞬間就閃過,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離死別,雖然夜兮是沙將軍的女兒,可族裡的規矩,不可能因爲某個人的與衆不同而有所改變;何況,沙將軍早已戰死,能庇佑的大樹已倒,她夜兮自然成爲替死鬼中的最佳祭品。
“霍大人,可否再容我和小女聚一聚?”沙夫人楚楚可憐,在他們眼中仍然是半老徐娘,這樣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開了口,霍晉的確有些爲難。
“娘。”夜兮聰慧過人,看出霍晉面露難色,於是扭頭笑道:“娘,夜兮這一去怕是再也不能回,但是娘永遠都活在夜兮心中,所以夜兮也會一直活在孃的心裡,娘要是想夜兮,就看看月亮,話說月宮娘娘嫦娥最孤獨,夜兮要與娘娘相伴左右,再也不能敬孝心了,唯有在月圓之夜與娘心靈相聚…”說話時,夜兮忍着哽咽,不想在沙夫人面前落淚。
沙夫人別過臉拭去眼角淚水,霍晉聽着動容,對夜兮更是刮目相看;可是時辰不容她們再拖下去,最後沙夫人掏出一個錦囊偷偷地塞進夜兮的衣兜裡面藏好。
別離後,沙夫人一直目送夜兮和軍隊的人遠去。坐在華麗的馬車中的夜兮穿得很素淨,一路無險,七日後便來到了天堯國的都城,街道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吆喝聲一波接着波傳入夜兮的耳膜中,偶爾她會撩起車簾偷看兩眼;霍晉因爲對夜兮格外不同,明明看到她偷看外面也不加以阻攔。
王城腳下,夜兮只覺得自己渺小得猶如螻蟻;宏偉的城牆屹立眼前,風霜的草木無聲地訴說着它自己的故事,夜兮也不知道爲什麼,她沒有對陌生的害怕,反而很想探知生死的邊緣。
“下來吧。”霍晉從馬背上跳下,然後扶着夜兮下馬車。宮門口兩派侍衛面色嚴
峻,直視前方;霍晉沒有多餘的講解,只是走在夜兮身前。
突然,霍晉止步,他感覺身後面沒有人跟上他,原來夜兮走到宮門口時,遽然停下;他回頭與夜兮四目相接,夜兮掃視一眼堪比天高的宮門,說道:“霍大人,我只想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霍晉命人將夜兮的眼睛蒙起來,帶着夜兮進入王宮北苑的天池;霍大人說,閉着眼睛就不會害怕,不會看到死亡正悄然入侵;夜兮蒙上眼之後,由心感受王宮裡面的富麗堂皇,看不到的美好是最美好的,她不想留戀塵世間。
似乎傳來悅耳的泉聲,這時候霍大人和前面幾個宮人交接之後便離開了;牽着夜兮手的宮女看起來比夜兮還要嬌小,她柔聲提醒前方的路,然後將夜兮帶入天池中。
“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進食,在天池沐浴後換上岸邊的衣服,等會兒有人來接你。”陰陽怪氣的聲音打斷了夜兮的遊魂,當她回過神來,已經有人解下矇住她雙眼的絲絹。
揉了揉眼睛的夜兮看到五光四色的巖洞,頓時吃驚輕嘆,的確是泉水從四面八方的巖口流入最中央的池水,池水霧氣氤氳,仿如仙境;說話的正是王宮的宮人連公公,他看了看夜兮,面無表情地說:“不要擅自離開天池,否則殺無赦。”
“是。”夜兮微微垂首,附和一聲;她的乖巧多了幾分無奈。
宮女和連公公紛紛退出去,只留下夜兮一個人在天池,那岸上擺放好的衣服是火紅色,紅色,多麼令人浮想聯翩的顏色,猝然,夜兮的心沉下去,她坐在衣服旁邊,想觸摸這件衣服;騰在半空中的手最終還是收了回來,她暗歎一聲,開始一件件地脫掉自己的素衣。
夜兮褪去最後一件褻衣,冰肌映在天池裡,皎皎如玉,光嫩如瑩;煙霧朦朧之間,只見她面色紅生,淚珠瑩然,楚楚可憐之狀令人於心不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