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帆是一個不在乎外人目光的人,同樣他也不是八卦男。
對於田姨的過去,陳帆雖然產生了好奇,但是……以他的心性,根本不會主動開口詢問。
此時之所以開口詢問田草是因爲他覺得,田姨的過去對田草有着無法估量的影響,直接決定了田草的人生價值觀。
弱肉強食。
這是田草最真卝實的價值觀。
這個儈值觀在陳帆眼裡,並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如果太執着這一點,就將步入迷途,走入極端,對田草的未來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生活是絢麗多彩的,它有弱肉強食的規則,也有許多看不到、摸不到的親情、友情、愛情。
“啪!”
昏暗的燈光下,陳帆沒有催促田草開口,而是點燃了一支香菸,狠狠吸了一口。
“我跟你說過,我媽怕冷。”田草沒有擦去臉上的淚水,而是像是沉浸在了回憶之中,表情複雜,聲音顫卝抖:“她是北方人。”
北方人?
陳帆心中一動。
“論氣溫,北方的冬天,氣溫更低一些。但是北方的冷是乾冷,和南方的溼冷不同。我媽是東北人,所以她怕南方的溼冷。”
“我外公是一個農村教師。在八十年代末,教師的工卝資雖然不高,但是聲望還是很高的。那時候,我外公一心想讓我媽成爲村裡第一個大學生。但是……我媽最終高考落榜了,復讀了一年,也沒有考上。連續兩次失敗,我媽心灰意冷,不顧家裡人反卝對,依然跟着村子裡的那些同齡女孩南下。”
“那時候,國卝家正在實施改卝革開放,很多北方人南下淘金。我媽出去倒不是想去淘金,只是每天被我外公教訓,讓她產生了叛逆的心理,她想出去走走,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
說到這裡,田草整個人平靜了下來,語速也恢復了正常:“我媽和村子裡那些人坐了好幾天火車到了廣州。到廣州後,村子裡面的人開始一起找工作。那時候,廣州雖然不是改卝革開放的試點,但是距離最大的試點深圳很近,工廠很多,找活幹還是很容易的,只是很苦。
“我媽和村子裡那些人一起進入了一家工廠,每天上班十二個小時那種。幾天過後,一些吃不了苦頭的年輕女孩離開了工廠,另謀出路。我媽和大部分人留了下來。”田草繼續說道:“我媽年輕的時候長得很漂亮,所以,沒過多久,便有人開始追求她,這其中甚至包括工廠的老闆。”
“老闆爲了追求她,暗中做手腳,讓她在短短兩個月裡當上了當時的一個小頭卝目。爲此,廠子裡流言滿天飛,很多人嫉妒,昧着良心說我媽是用身卝體換來的。其中,我媽所在那個村子的人,攻擊我媽最狠!”
說到這裡,田草似乎能夠想象到當時田姨的悲慘心情,表情有些激動和憤慨:“可事實是——我媽什麼都沒做!那個老闆當時提出要包卝養我媽,都被我媽拒絕了。我媽試圖解釋,可是那些人根本不信。甚至,同一村子的人都開始跟我媽疏遠。”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個人比我媽大三歲,在去廣州之前就暗戀我媽,一直沒敢說。去廣州後,他在和同村另外一個女孩好上了。,.田草說到這裡,眸子要流露卝出了深深的厭惡,也不知道在厭惡什麼:“廠裡流言滿天飛,而我媽因爲拒絕了老闆包卝養的事情,被廠長丟到了最苦的一個車間,外加同村人的排斥,我媽心情很不好,本來想一走了之,無奈工錢還沒發下來,她身上的錢都花完了,只能咬牙挺着。結果,在我媽最失落的時候,那個男人主動向我媽示好,並且安慰我媽,我媽當時挺感動的,只匙……”
燈光下,田草的表情瞬間冷了起來,雙手也不禁握起了拳頭。
察覺到田草的變化,陳帆心中涌卝出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讓我媽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男人主動向我媽示好,安慰我媽,是想趁虛而入,得到我媽卝的身卝子。我媽不從,他就來硬的!”田草咬着嘴脣,道:“那天,幸虧當時周圍有人,悲劇纔沒有發生。”
“那個男人當時並沒有落荒而逃,而是說....說是我媽主動勾引他的!他向外人說,我媽不想在工廠待下去了,故意勾引他,陪他睡一次,然後他給我媽給一百塊錢路費,讓我媽回去!”說到這裡,田草的眼圈有些泛紅:“或許是因爲之前太多人嫉妒我媽在工廠裡的遭遇,或許是因爲其他原因,廠裡大部分都信了那個男人的話,尤其是村子裡的人,他們罵我媽是賤婊卝子,不卝要卝臉,那個男人的女朋友更是衝到我媽宿舍找我媽算賬!那天,我媽和那個女人打了一架,然後傷心地離開了工廠!”
聽田草這麼一說,陳帆暗中鬆了一口氣,卻沒有出聲打擾。
“我媽離開工廠後,本來打算回去,無奈沒有錢。之後,她打聽到,村子裡那些沒有在工廠打工的年輕女孩在外面混得很好,一個個都賺到了錢。”
“得知這一切,我媽放下自尊去跟她們借路費,試圖回家。那些女孩倒是沒有像廠子裡那些村子人那樣,她們非但沒有對我媽冷嘲熱諷,而且還把錢借給了我媽,同時還說了一些話。”
“她們對我媽說,好不容易出來了,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會很丟臉的。我媽當時其實也有這個念頭,只是當時她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爲此,她很好奇那些女孩是怎麼賺到錢的。”
“那些女孩告訴我媽,她們在歌廳工作,一晚上能賺一百多塊。那個年代,一百塊錢很值錢。她們還說,如果我媽願意的話,憑藉我媽卝的資本,絕對會比她們賺的多得多!用她們的話說,她們所在歌廳的紅牌,一個晚上賺上千塊!”
“我媽那時候並不知道她們在歌廳幹什麼,於是就跟着她們去了,結果去了歌廳後,才知道她們在當小卝姐。”
“我媽去了歌廳後就直接離開了!只是……或許是因爲那些女孩的話影響了我媽,我媽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繼續呆在廣州找工作。後來,我媽換了很多份工作,具體是什麼,我媽也沒給我說。”
聽到這裡,陳帆很好奇,田姨爲什麼會將過去的經歷告訴田草。
畢竟對於田姨而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應該很難說出口,而是永遠地掩藏在內心深處,更不要提將那段過去告訴田草了。
那段過去充斥着陰暗面,一旦讓田草知道,肯安會對尚未成年的田草造成無法估計的影響!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田草似乎看出了陳帆的疑惑,嘆氣道:“本來我媽是沒有想過把這些告訴我的。但是在她告訴我之前,她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說夢話。次數多了,也就被我發現了。,““於是,在八歲那年,我問她,她不跟我說,我不依不饒她拗不過我,最後將所有的真卝相告訴了我。”
說完這些,田草再次沉默了下來,她的雙手不停地握拳、鬆拳,來回了好幾次。
她的表情也出現了極大的起伏 眼角肌肉劇烈地跳動着!
顯然,接下來這段話纔是田姨故事的關鍵,同樣也是田姨和田草最不願意去面對的!
“如果難受的話就不要說了。”陳帆看到田草表情實在太過痛苦出言勸說道。
田草輕輕搖了搖頭,再次開始了訴說。
“混跡了幾年後,我媽在廣州最後一份工作時酒店服卝務員。”良久過後,田草再次開口了,語氣不像之前那般平靜,而是有些激動:“那時候,中國大卝陸的上檔次酒店很少。我媽去上班的那家酒店,是當時整個廣州甚至南方最好的,員工的待遇也很好,一個月工卝資接近千塊,加獎金甚至能夠達到兩千塊。”
“那時候,我媽很高興,以爲自己走運,終於能夠混出頭了。”田草說到這裡,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再次從她的眼眶中涌卝出:“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那是她噩夢的開始!”
“在酒店裡上班沒多久,酒店的大老闆,一個在廣州乃至南方很有影響力的男人開始平白無故地接近她,給她送花,請她吃飯等等。因爲工廠的經歷給我媽留下了陰影,我媽並沒有接受那個男人的好意。”
“連續幾次失敗過後,那個男人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直接挑明告訴我媽,我媽能夠進入酒店工作,只是因爲他一句話。他那麼做,只是想讓我媽做他的女人。他還說,只要我媽做他的女人,那麼就可以過上富人的生活,住別墅,開好車,喝洋酒……”
“我媽在經歷了許多份辛苦工作後,找到一份好卝工卝作,那幾天心情一直很好。結果,男人的話直接讓她從天堂墜入了地獄!”
“當時,那個男人看到我媽絕望的樣子,很乾脆地告訴我媽.要麼當他的女人,要麼離開酒店。我媽選擇了第二條,離開了酒店!”說到這裡,田草的眼圈徹底紅了:“只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她離開酒店準備返回東北老家的當天晚上,她被人劫持了。劫持她的人是那個男人派的。”
“那天晚上,那個男人強卝奸了她!!!!!”
說出這句話,田草只覺得心中每佛再次被割了一刀似的,疼痛無比,淚水完全染溼卝了她的臉龐。
望着淚流滿面的田草,陳帆掐滅了香菸,他試圖上前安慰田草,卻又不知道這一刻該說什麼好。
“第二天,我媽離開了廣州,坐火車回東北老家。”哭泣了許久後,田草再次擡起了頭,顫聲說道:“回到東北老家後,我媽才知道,我外婆在我媽離開一年後死了。據說是因爲我媽自作主張南下把我外婆氣出了病,後來治了幾次沒治好,留下了病根。”
“這件事情,讓我外公和幾個叔叔很生氣。爲此,我媽回去後.他們都沒有給我媽好臉色。”
“我媽本來就遭遇了那種事情,在家裡又被家垂人冷眼相對.心裡很不好受。但是因爲心裡有愧,每當我外公或者我叔叔等人罵我媽卝的時候,我媽都不還嘴。”
“後來,過了兩三個月後,我媽發現自己懷卝孕了。同樣發現這件事情的還有我幾個叔叔。於是,我媽懷卝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說到這裡,田草的表情痛苦到了極點:“在那個年代,一個未結婚的女人懷卝孕,絕對是被人們唾棄的一件事情!包括我外公、叔叔等人在內,村裡所有人都說我媽不卝要卝臉,在外面有了野男人的種,卻丟臉地跑回家裡生野種!我外公是教師,極爲重視聲譽,最後當全村人都將矛頭指向我媽卝的時候,他讓我媽滾出家裡。”
野餓說出這兩個字時,田草用卝力地咬了一下嘴脣!
“我媽說,那是她這輩子最難受的一段時間,她甚至想過去死。只是後來,她覺得即便她死了,也沒有人會爲她傷心。
所以,她沒有自卝殺,而是再次離開了村子,來到了東海,生下了我,慢慢地將我養育張大。”
說到這裡,故事似乎已經結束了,田草停止了敘說,低下了頭,彎着腰,雙手環抱,低聲哭泣,表情痛苦、傷心到了極點!
陳帆默默地上前,輕輕地拍着田草的後背,沒有吭聲。
“當我小時候,得知我媽卝的故事後,我就暗暗告訴自己,我媽爲了生下我,受了很多很多不爲人知的苦,我雖然窮,但是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因爲對於窮人而言,唯有學習纔能有出路!”田草緊卝握着雙拳,道:“我不停地努力努力再努力,只是爲了等到有朝一日,我長大,站在這個社卝會的頂端後,讓當年那個畜卝生到我媽卝的腳下磕頭認錯!!”
“他是誰?”
陳帆開口了,語氣平靜,眸子裡卻殺過一絲殺機。
“薛狐。”
田草緩緩吐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