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明強迫自己吃完了碗裡的飯,一瘸一拐來到華龍監獄活動大廳時,赫然發現空蕩蕩的大廳擺滿了塑膠凳子,整齊有致,一色的大紅,很乾淨,粗略數一下有一百多把。靠近電梯口的地方是一個臨時講臺,支着音響設備,這壯觀的場景讓他想起了學校的開學典禮。每年開學的時候,學校方面都會發大量的獎狀,當然這些都與魏天明無緣,並非因爲他成績差表現差,相反他一直是班上的優等生,而是因爲他的父親是個罪犯。不過魏天明對於這些虛無縹緲的獎狀並不感冒,開學典禮的時候他總是坐在最後一排和瑪雅講悄悄話。
此刻,大廳裡只有少數幾個囚徒,散亂的佔據在靠後的各個位置。胡江已經把最後一排靠角落的位置佔據,將五個膠凳子拼成一排,躺在上面閉目養神。魏天明徑直走到胡江的身旁,掀了掀胡江粗壯的小腿,“我來了,給我讓我座兒!”
胡江無精打采的半睜着眼睛瞟了魏天明一眼,將腿放下來,騰出一個凳子,繼續閉上眼睛,“我要開始睡覺了,別特媽吵我!不然老子對你不客氣!”
魏天明皺了下眉頭,緩緩坐了下來。鈴聲響起,其他囚徒陸陸續續進來坐定。因爲座位有多餘,胡江得以繼續佔據四個座位。胡江這架勢倒是非常了得,儼然一個大佬。這倒讓魏天明的心裡對這個老人渣又多了一份刮目相看。囚徒們坐在凳子上,也陸續擺開了打瞌睡的架勢。魏天明東張西望着,覺得無所事事,閒的蛋疼。
那個令絕大多數囚徒深惡痛絕的電梯再次打開,一小隊十來個荷槍實彈的獄警護着兩個高級警官從電梯裡出來,兩個警官大搖大擺在主席臺就坐,獄警在講臺和囚徒之間站起一道人牆,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刻不停的搜尋着任何一絲動靜,上膛的槍似乎隨時會射出子彈。
“社會剝奪你們卑賤的生命,華龍賜予你們珍貴的重生。你們現在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華龍監獄對你們無上的恩賜。又到了一月一度的投訴日,你們剛剛吃到了額外的飯菜,還有優質的豬肉,這些不是對你們的獎勵,而是憐憫。而就在現在,華龍監獄無私的大門將繼續爲你們敞開,你們應該慶幸,你們還呼吸着華龍監獄第個投訴日的空氣。現在隆重由請賜予你們這一切的大善人——華龍監獄監獄長鍾勤將軍做重要指示。”年紀大約五十歲的高個兒警官對着擴音器,神態嚴肅,語氣生硬,咄咄逼人。沒有一點兒掌聲,高個兒警官孤獨的拍着巴掌,臉色就像一張白紙。
個子稍矮年紀偏小的警官面色慈祥,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對這一百多東倒西歪的囚徒壓了壓雙手,似乎是在示意大家停止鼓掌,殊不知分明沒有任何一絲的掌聲。他清了清嗓子,語氣舒緩的道:“我親愛的孩子們,盛夏時節,我懷着一顆烈日一樣火熱的心,在這裡與大家隆重聚會,我心潮激盪。此處應該有掌聲,可面帶微笑示意大家安靜。生命對於每個人都只有一次,唯有生命是無價之寶,追求生命是天賦人權,即使是死囚。但是,你們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你們的罪行讓這個世界無法容忍你們苟活。按照慣例,你們會被槍斃,但在華龍監獄,我們不會剝奪你們任何一個人的生命,這是爲什麼你們還能感受到此刻的溫度。此刻可略作停頓,面帶微笑環顧臺下的囚徒,下面我講三點……”
這警官倒真能說,轉眼便四十多分鐘過去了,他第二點都還沒講完。而囚徒們的狀態更讓人驚歎,幾乎全部都已酣然入睡,鼾聲四起。魏天明今天真是中了邪,居然毫無睡意,直挺挺坐在那裡,因爲沒有瑪雅在一旁漫無邊際的聊,他覺得耳朵就要聽起繭了。由於一百多囚徒中,唯獨魏天明擡着腦袋,前排維持秩序的獄警們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他覺得很不習慣,只得也學囚徒們的樣子,將腦袋掛在胸前。
“第三點,勞動可以讓一個人變得純潔,變得高尚,這就是爲什麼你們每天都要在專門爲你們打造的工廠揮灑汗水。爲了讓你們能每天都接受勞動的洗禮,監獄不惜花費巨資,添置昂貴的設備。希望勞動生產會一如既往狼狼的抓!今天就簡單說這麼三點,監獄與你們同在,謝謝大家!”艱難的二十分鐘過去了,監獄長終於說完。
魏天明痛苦的煎熬也終於到了頭,迫不及待發自肺腑的擡起頭,熱烈的鼓掌。不過,在萬籟俱靜的大廳,他的掌聲顯得那麼的突兀。但他自己儼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掌聲持久,面容舒坦,毫無造作之意。
“感謝監獄長鍾將軍在萬忙中擠出寶貴的時間,不顧重感冒的無情折磨,忍着病痛來爲大家做這麼精彩的報告,大家剛纔都聽得十分認真,相信大家和我一樣,也是受益匪淺。個別囚徒請不要故意喝倒彩,監獄的風氣並不會因爲你一顆老鼠屎而壞掉。下面進入今天的投訴時間,大家有什麼訴求只管跟我們的鐘將軍提出來,只要是合理的,我們在將軍的英明領導下,一定會想千方盡百計我大家解決的!”高個兒警官惡狠狠的瞪着鶴立雞羣的魏天明,語氣還是那麼的生硬。客氣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與他那嚴厲的外表一點兒也不相符。
魏天明當然感受到了高個兒警官對他的惡意,也意識到了剛纔自己的掌聲實在有些不合時宜,又氣又想笑。更可惡的是,那一百多號囚徒此刻不謀而合的如此安靜,鼾聲居然都停止了,沒有任何一絲聲音爲魏天明分散注意力。
“大家都沒有什麼要說的嗎?”高個兒警官嚴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魏天明,“你,剛纔大家都聽得那麼認真,鴉雀無聲,你卻在那裡喝倒彩,是不是對華龍監獄有什麼意見?”
魏天明連忙埋起頭,躲避着警官那犀利的目光,假裝沒聽見警官的提問。
高個兒也不再繼續糾纏於魏天明的問題,大聲道:“好了。看來監獄裡的生活大家都很滿意,沒有什麼要說的,那麼,按照慣例,監獄方面將請三位囚徒和監獄長進行面對面的交流。上次投訴日,49號囚徒已經發表了自己的想法,今天將從48號囚徒開始。48號囚徒,起立!”
沒有迴應,警官怒氣衝衝,站起身來,雙手叉腰,盛氣凌人的掃視着呼呼大睡的囚徒們,“48號囚徒,聾了嗎?”
48號囚徒還埋着頭呼呼大睡,口水長流,旁邊的囚徒狠狠推醒了他,他極度不情願的站起來,懶洋洋的說:“對不起長官,我的耳朵已經聾了三個月了,你說什麼我都聽不到,我的訴求是讓我能再聽到聲音。”說完看也不看講臺一眼,又坐了下去。
監獄長面露憐憫之色,緩緩道:“耳朵聽不到,生命已經不完整,華龍監獄一定會盡快安排爲你檢查治療,張指導,下一位。”
“47號!”高個兒警官一邊掃視着囚徒們一邊嚴厲的吼叫道,沒有迴音,高個兒拍案而起,“將軍的時間如此寶貴,你們特媽的難道就不能配合一下嗎?我再叫最後一遍,47號囚徒,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