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們都累得精疲力竭,各自回牢房裡睡下。魏天明感覺很沮喪,莫名其妙的勞動,莫名其妙的背黑鍋,肚子餓得咕咕只叫,渾身肌肉痠痛。
他嘗試着去食堂尋找37號囚徒,除了撒落得到處都是的碎末,他什麼也沒找到。他清楚的記得,37號囚徒當時並沒有任何要插隊的舉動,可爲什麼電腦提示會顯示他在插隊?37號囚徒被抓住那一剎那怨毒的眼神如同刀一般刻在魏天明的心上,讓他禁不住渾身顫抖。
難道是自己找他說話,連累了他?這想法嚇得魏天明出了一身冷汗,他惶恐的鑽進屬於自己的47號牢房,隨意躺倒在硬邦邦的牀上。想想莫名其妙就進了牢房,再想想這短短一天時間裡發生的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魏天明睡意全無,輾轉反側,唉聲嘆氣。
“怎麼?睡不着?”胡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聲音是那麼的近,彷彿就在耳邊。
魏天明覺得很驚訝,難道胡江什麼時候跑到他的牢房裡來了?他有些激動有些梗咽的問:“你在嗎?”
“傻小子,我在你隔壁呢!”胡江爽朗的笑着,從鐵欄杆的縫中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揪住了魏天明的囚衣。
魏天明嚇得一陣哆嗦,狠狠掙扎開來,見果真是胡江在隔壁,才安靜了下來。
“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的疑惑,你問吧!”胡江慈祥的說。
魏天明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弄明白,但真要他問的時候,他又不知從何說起,茫然無措的看着這個老頭子,張了幾下嘴,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符。
“先說說你吧!我想一定是有人故意在整你,想置你於死地。你想想,你一個有期徒刑犯人,有必要跟我們關在一起嗎?今天算你小子命大!”胡江的語氣中充滿了心有餘悸的味道。
魏天明對他的話倒是不以爲然,不解的問:“我有些不明白,你們都是死刑犯人,你們連死都不怕,爲什麼還要遵守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規矩?”
胡江仰苦笑着道:“我想,在這個世界上,不怕死的人還沒有出生!如果違背規矩就得喪命,那你還會無視規矩嗎?我們一天才吃一頓飯,如果打飯的途中電腦認定有人插隊,我們所有人的食物便泡湯了!如果我們沒有在指定的時間出現在指定的地點,電腦就掃描不到我們,就會自動引爆我們體內的炸彈。我們每次勞動都有任務,每個人都有獨一無二的分工,唯有我們完成了勞動任務,勞動纔算結束……”
“但是,你們遲早會被槍斃啊!”魏天明大聲打斷了胡江的話。他還是無法理解,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可畏懼。
“孩子,知道我爲什麼陪你說話嗎?看到你,我就如同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年我十八歲,我爸死了,我媽得了重病沒錢治,我哥失蹤了,我大妹只有十二歲,二妹八歲,我弟五歲。我們家欠了一屁股的債,稍微值錢點兒的東西都被拖走了,家徒四壁,每天都有人來追債。有天我在街上撿破爛,一個鬍子花白的算命先生找到了我,帶我去見了一箇中年人,說有一樁買賣,原來是替別人頂死罪,一條命值五萬塊。好傢伙,五萬塊也,我眼睛都沒眨,生怕那中年人反悔,就答應了下來。我拿到了那五萬塊,交給我媽,她的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然後,我就蹲進了華龍監獄。”說起那段往事,胡江顯得很興奮,如同那五萬塊再度擺在了他的面前。
魏天明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居然還有這種事情,他隔着欄杆目不轉睛的看着胡江,微弱的燈光下,這個老頭兒一點兒也不沮喪,一點兒也不兇惡。魏天明低聲道:“這麼說你並沒有犯死罪,你並不是人渣!那麼你就沒有後悔過怨恨過?”
“你開什麼玩笑?五萬塊你以爲是筆小數目啊?像我這樣一條賤命,能值五萬塊,那簡直就是個奇蹟!”胡江哈哈大笑着道,“我那時撿一天破爛才掙五毛錢,五萬塊我得撿多少年啊?”
“那你是幫哪個人渣頂罪的吶?你豈不是讓那個傢伙逍遙法外這麼多年?”魏天明有些憤憤不平了。
“管他是誰呢,反正五萬塊我是實實在在拿到了手!”胡江笑着道,“我只知道從三十九年前我踏入華龍監獄那一天起,我就是胡江,我犯的是死罪,社會上再不會有胡江這個人存在。”
“對了,三十九年過去了,爲什麼你還沒有被槍斃呢?”魏天明不解的問。
“其實,這裡的囚徒很少被槍斃的。我在這裡待了三十九年了,被槍斃的囚徒一共也纔不到10個,47號囚徒黑木爾就是其中之一。據說他入獄以前是個了不起的發明家,昨天以前,他是我們這裡的老大。他究竟是犯了什麼死罪,沒人知道,有人也問過他,他卻隻字不提。他的話少得有些不可理喻,若不是非得開口,他絕不會說一個字。他在華龍監獄的一年多時間裡,絕對沒有說到一百句話。昨天他被槍斃了,你身上那套囚服就是他以前穿過的。”胡江神秘兮兮的說。
“爲什麼?”魏天明的價值觀再度被強暴,死刑犯人爲什麼不槍斃呢?
胡江打了一串哈欠,有些睏倦的說:“小夥子,我得睡會兒啦。”
“不行!你得告訴我爲什麼死刑犯人不槍斃,不然我就讓你睡不安穩!”魏天明不依不饒,大聲糾纏道。
“臭小子!大呼小叫些什麼?信不信老子揍爛你!”胡江面露兇光,咬牙切齒的吼叫道。
“哼!其實你根本就不知道!”胡江的樣子確實很可怕,但魏天明一點兒也不爲所懼,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覺得眼前這個老頭子不會真的對自己發怒。
“切!別特媽狗眼看人低!老子好歹也在這裡混了三十九年,什麼樣的囚徒我沒見過,什麼樣的大場面我沒經歷過?三十九年了,我特媽還能活着,你以爲是巧合嗎?”看樣子魏天明的激將法生效了,胡江又急又怒的打開了話匣子,“在施南古城,死刑是由監獄執行的,據說犯了死罪的人差不多全部都關進了華龍監獄,也就是說,死刑差不多就是由華龍監獄執行的。剛纔的地下工廠你也見識了,與其將死刑犯人槍斃了,那還不如把他們利用起來進行地下生產,爲監獄創造效益啊!如果你是監獄負責人,有不需要支付報酬的勞動力,你舍不捨得將他們槍斃了?”
見魏天明滿眼膜拜的看着他,胡江越發得意了,繼續道:“我知道你也會有個疑問,死刑犯一直在增加,華龍監獄如何能容納那麼多人?其實,不槍斃並不意味着沒有死亡,華龍監獄平均每天都會有一個囚徒死掉,那種死是優勝劣汰的結果,就像今天的37號。”
魏天明本已平靜些的心再度被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你是說37號已經死了?我剛纔去食堂那邊找他,什麼都沒有找到。”
胡江面無表情的說:“規定的時間到規定的地點,我給你說了多少遍,你怎麼就理解不了呢?我們都到了地下工廠,37號一個人躺在那裡,電腦掃不到他的信息,便引爆了體內的炸彈,他早就被炸成肉末了!”
魏天明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怪不得地上那麼多粘稠的碎末的,原來是37號的殘骸。這麼說,37號的死保不準與他魏天明還有關係了,37號囚徒被逮住時那怨毒的眼神再度出現在他的腦海中,讓他感覺渾身顫抖。
“孩子,你怎麼啦?”胡江關切的問,“死一個囚徒而已,也許明天就會有新來的人頂上他的!至於他在地下工廠的那個崗位,不用你去擔心,每天都會有大量機動囚徒,像我和光頭強一樣,我們沒有固定的工種,主要負責整個系統的監管,如果臨時有囚徒缺陣,系統就會讓我們中的一個人自動頂上。別以爲我們就什麼都不懂了,我們必須每個工種都很熟練。”
“可爲什麼大家都把加班的過錯歸咎於我?我到底做了什麼?就因爲我是新來的嗎?”魏天明憤怒的問。他依然無法忘記當得知要加班五小時的消失時周圍那些囚徒望着他的那種責備和嫌棄的眼神。
“哈哈哈哈!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委屈得不得了!憑什麼你時間那麼充裕,甚至還在中途休息了那麼久,採集的礦物還有結餘的,大家加班還要怪罪於你!”胡江得意無比的說,“今天我就告訴你你錯在哪裡!我們的勞動是計量不計時的,這樣才能保證大家都不偷懶。我們每次勞動的任務差不多,都是生產1000毫升的235號金屬。相信你已經認識了235號礦石,它便是提煉235號金屬的原材料,是我們勞動的核心材料。至於其他的鈣、硅、鐵等礦石,都只是輔助礦物,而還有很多要加入到管道的則是催化劑,碳、石油等則是燃料,還有水、酒精則是散熱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總之就是要通過這一系列材料將235號礦石提煉成純粹的235號金屬。而235號礦石的純度是有很大區別的,這樣說你大約就明白了,因爲你沒有任何經驗,你所採集到的礦石含金量一下子低了很多,而勞動任務並沒有改變,所以勞動時間和勞動量自然就增加了很多。”
魏天明被胡江的一席話說得目瞪口呆,這麼說加班還真是他這個新來的囚徒造成的了,那麼這麼說來囚徒們對他還算客氣的了。不過,他還是覺得有些不解,而且有些不甘心,低聲問道:“可是我採集到的礦石比47號留下的要大很多很多啊!”
“這就對了嘛!你特媽以爲個頭越大純度就越高啊?!哈哈哈哈,濃縮的纔是精華,膨脹的都是雜質!你以爲235號礦石是大理石啊,那麼好採集啊!”胡江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他還真是個幸災樂禍的傢伙。
“那我該怎樣才能採集到純度很高的礦石啊?”魏天明自幼就是個好學的人,如果一件事情激起了他的求知慾,他還真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傢伙。雖然他對這變態的勞動毫無興趣,但他卻對採礦的學問充滿着好奇。
“其實除了採集這一塊兒我不太熟悉,其他工種我都很精通。我在監獄混了三十九年,就唯獨沒有采過礦。或者更確切的說,在黑木爾之前,沒有一個囚徒精於採礦,沒有黑木爾的時候,我們的勞動時間和今天差不多,都得十六七個小時。黑木爾來了之後,短短一個月,我們的勞動時間從十七個小時縮短到了十二個小時,有時甚至只需要個小時。這也是他爲什麼成爲監獄老大的重要原因。話說這個黑木爾啊,身高一米九幾,體重卻不足一百五十斤,眉清目秀,年紀也就三十左右……”牀頭的小鐘顯示時刻是7月11日06:01,胡江侃侃而談,魏天明卻不知不覺已進入熟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