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你自己的,你若不要,沒人會逼你活着!”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奕雲天身後傳來,原來是無湮不知何時出來了,正立在那牌位旁邊,冷眼旁觀着。
“師傅!”奕雲天似是終於獲得解脫一般,長出一口氣,心頭也舒服了不少。
“天兒。”無湮道,“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去砍樹了。”
無湮從未這麼親暱的稱呼過自己,奕雲天聽到這“天兒”二字,心頭一陣猛跳,臉上騰地紅了起來,立時就飄飄然不知所以然起來,無湮把那話又重複了兩遍,他才慌忙點頭稱是,拿起斧子就要往外走。
“記住不要去深處,就在那林子外圍砍就是了。”無湮又囑咐一句。
“是的師傅。”奕雲天頭也沒回,大聲回道,一出祠堂的大門,就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後山跑去,可沒人知道,他的心卻跳的比腳步更快。
醜漢是第一次看到無湮。
他看無湮的神情跟奕雲天第一次看到無湮一般無二,只是目光中多了幾絲邪惡,那奕雲天是個少年孩童,心智清明的很,這醜漢卻已深諳人世,自是懂得比他多了。
無湮面無表情,站在原處看着他:“說吧,你是誰,從哪來,爲何受傷流落至此。”
“桀桀……”那醜漢癡癡呆呆的望着無湮,半晌纔怪笑起來,“這深山老林中,竟有如此美色,老子就算是死,也死的值得了!”說罷繼續大笑,竟笑得房樑上撲撲往下掉落灰塵,他也不嫌那灰塵落入頭上口鼻中,兀自大笑。
“笑完了,就說吧。”無湮淡淡道,那醜漢的言行竟對她無半分的影響。
醜漢笑聲依舊沒有停息,可那聲音中已然沒了底氣,他終於以一陣劇烈的咳嗽止住了那怪笑,惡聲惡氣的說:“我從哪來,爲什麼受傷與你們有關係嗎?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們?就因爲你們所謂的救了我?我可沒求你們救我!”
無湮沒有說話,只是盯着他看,她的臉上甚至連半點表情都沒有,那醜漢起先是與無湮對峙,後來看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她仍不說話,醜漢終於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了:“看什麼看?”
“你眉心發黑,註定你今世要飽受折磨。”無湮淡淡道,“你的命數無法更改,至少別人無法更改,將來的路要怎樣走,全看你自己了。”
“哈哈哈哈!”醜漢先是一愣,接着又大笑,“小姑娘,你是相面的麼?”
“你還是好自爲之吧,有些東西拿了就要付出代價了。”無湮說罷,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去,看也沒再看他一眼,她是要去鐵木林的,終究還是不放心奕雲天一個人在那裡呆着。
噹!噹!噹!
奕雲天在奮力的揚着斧子,一下一下的砍向堅硬無比的鐵木樹幹,現在雖然他依舊不能砍傷這樹,但是卻已不再會被反彈力所傷了,這就證明自己在進步,他在心裡這麼鼓勵着自己:有朝一日一定可以砍斷它。
就在他鼓勵自己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冷風吹過,竟吹的他汗毛全部豎了起來。
“不會啊,這纔是中秋前後,還沒到那麼冷的時候啊。”奕雲天低估着,把領口收緊,朝掌心哈了口氣,正準備繼續揮斧時,一道黑色的細細煙霧忽地從他身畔飄過,直鑽入鐵木林中,瞬間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裡。
“花眼了麼?”奕雲天使勁的揉揉眼睛,眼前很正常,頭頂上是朝氣蓬勃的太陽,金光萬丈的照射下來,他在鐵木林外圍,陽光還充足的很,可是一步之隔的鐵木林裡,依舊是詭異的黑暗,密不透風,那朝陽竟是半點都沒辦法投射進去。
奕雲天垂下頭,準備開砍,忽地又擡起頭,那林子不對勁,沒錯,林子周邊竟籠罩着一重若隱若現及其微弱的黑色光暈,如煙非煙似霧又不是霧,薄如蟬翼,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就根本看不清這層黑霧了,現在就連奕雲天的半個身子都被那霧給籠罩着,冰冷刺骨。他試着推開一些,身上的冰冷感覺馬上就消失了,再走近一點,冰冷刺骨的感覺便又來了,這林子很有問題,他想。
“呵……”忽然一陣輕笑聲傳入奕雲天的耳中,笑聲並不難聽,甚至可以說是好聽,但是卻那麼刺耳,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更有一種追魂噬魄的感覺,奕雲天覺得自己身上正有一股什麼東西拼命往外鑽,那東西連着自己的心臟連着自己的思維,本該由他主宰現在卻又不受自己控制。
“退!”就在奕雲天的瞳孔逐漸擴散,神志漸漸模糊時,一聲清脆的斷喝打斷了那笑聲,奕雲天頭上那股正在漸漸往外鑽出的東西嗖得又鑽了回去,那赫然竟是一股黑色的青煙,在那股青煙徹底消失在他腦際的時候,奕雲天噗通一聲又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啊,你又來看我啦?”那聲音竟是前些日子在鐵木林裡襲擊奕雲天的人,或者說是妖——魍魎。
“你在作繭自縛。”無湮冷冷道,“我已經給了你兩次機會,這是第二次,若是還有下一次,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你不是慈悲心腸麼?”魍魎淒厲的笑聲迴盪在這鐵木林上空,聲音中充滿了戾氣,還有些許悲切,“你可是大慈大悲的菩薩心腸啊,你是無湮大師啊,爲民除妖,不管什麼妖,只要不是人,就不該活在這世上是不是?那麼當初你爲何要留下我?”
無湮嘴脣緊緊抿着,不回答他的問題,可那眼睛裡,竟有些悲慼,似是回憶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往事,可是這神情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間,旋即她便肅聲道:“這天地萬物,皆有命數,你若要改,必是逆天,必會有許多人遭你連累,我再奉勸你一句,放下吧,放下這裡的一切,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就算我放了你,這天下的名門正派中的修真人士,哪個能放的過你?”
“哼,那些人……”魍魎聲音中充滿不屑,“那些人我還不曾放到眼裡過,我只放過一個人在眼裡,哦不,還有心裡,這兒。”魍魎停頓下來,片刻後又是一陣張狂的大笑。
“這少年,是我的徒弟,我不希望看到他受任何傷害!”無湮淡淡的說着,眼睛便盯在了地上的奕雲天身上,他身上的寒氣越來越猖狂,稍不留神便會導致經脈逆行,在身子裡亂竄。
“哼,徒弟?”魍魎哼道,“只是徒弟麼?我看他對你可不只是徒弟對師傅那麼簡單吧……好像當初的我呢……呵呵”
“最後一次機會,你記住,若再爲禍人間,休怪我手下無情,還有,死者已矣,那些亡魂,你就放掉吧……”
“無情?哼,你何時又對我有情過呢?”魍魎的聲音漸漸的輕了起來,飄飄渺渺,逐漸的消失在這鐵木林中,與此同時,奕雲天的眼睛睜開,他醒了。
“師傅?”奕雲天迷迷糊糊中看到無湮的身影,剛纔又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吧,他想。
“你醒了?”無湮淡淡道,“感覺如何?”
“還好。”奕雲天從地上爬起來,抓起斧頭又要砍時,無湮道:“今天就到此爲止吧,你先跟我回去。”
“可是時間還沒到呢……”
無湮竟不搭理他,獨自先走了,丟下奕雲天一個人,回頭看看鐵木林,再看看前面越來越小的無湮的背影,撓撓後腦勺,決定還是跟無湮回去了。
孝賢村。
祠堂後院。
“天兒,我本想等你身基練的好一些了,過兩年再傳你心法,但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一些不利的人和事正纏繞着你,他們不給你時間去慢慢的等,不過好在你有陳節的真氣護體,略可彌補一些缺憾,從今往後,你要身與法雙修了,會比尋常人更辛苦一些。”無湮眼睛望着後山,遠遠的地方,一股隱約的黑氣時隱時現。
“師傅,可我樹還沒砍到……”
“今天我便開始傳你本門入門心法,現在我要你正式拜師,祭拜祖先。”無湮說着,從懷來掏出一副畫像來,掛在井旁的樹上,畫像上是一個老嫗,年紀很老的老嫗,皺紋叢生,但是目光卻很銳利,她端坐在一個蒲團上,笑眯眯的望着世上的人。
“這便是我們門派的開山祖師無心大師,而我們門派在這世上也是濟濟無名的,開山三百年來,你是第四個入門的弟子。”無湮深深凝望着畫中的老嫗。
“第四代弟子奕雲天……”奕雲天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的跪下準備叩頭。
“錯!”無湮打斷了他,“誰告訴你是第四代?天兒,你很乖巧,但是有些時候又很自作聰明,若是以後在修煉途中不能改掉這些毛病,會吃大苦頭的。”
奕雲天愕然:“可是你不是說我是第四個入門的弟子麼?”
無湮緩緩走到奕雲天身邊,望着他:“你是第四個,卻是第三代弟子。”
“那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便是我的師姐,我們古仙一派向來只收女弟子,今日我收了你,已是違背祖師遺訓,但是卻又是不得已而爲之,希望她老人家在天之靈可以理解。”無湮的話裡充滿了凝重。
奕雲天愣住了,不過還是畢恭畢敬的叩頭,口中認真的唸叨:“古仙派第三代弟子奕雲天叩見師祖!”
“你隨我來。”無湮進了屋內,奕雲天稍稍遲疑一下,也隨着進去了。
一進門,無湮便轉身進了內室,奕雲天侷促不安的站在廳內,環顧四周,這是他第一次進入無湮的居所,之前最多隻是在院子裡呆着,這間屋子飄蕩着一股桂花的香氣,佈置很是簡單,只有一張圓桌,四張圓凳,正對門靠牆放着一張長几,几上一個高瓷花瓶,瓶裡插的正是一把桂花。
“天兒。”奕雲天正貪婪的四處張望時,無湮從裡間出來了,手裡拿着一本巴掌大小的線狀古書。
“師傅。”奕雲天看到那本書,心裡就很是緊張了一下,“這本書是什麼?”
“這正是我們門派的初級入門心法。”無湮把書放在桌子上,並在圓桌旁坐下,“有些事情,我要跟你交代清楚。”
“師傅你說吧,我會牢牢記住的。”奕雲天認真的望着無湮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