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對方劍南的激動很理解,但他仍然微微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見方劍南劍眉一揚,眼看就要反駁,伸手攔住,繼續道:“眼下我們的戰艦太少,護衛商船還來不及,怎麼去佔領別的地方?還是等射陽那批戰艦完工了再說。——也不用多久了。”
方劍南嘴動了動,終於還是忍住了,雲錚的決定,不是他能左右的。
南宮無雨想了想,問道:“從那裡開採出銅礦……運到哪裡製造?淮安畢竟是朝廷直轄,可若是運到河北,又未免太遠了一點。”
雲錚讚許地點點頭:“無雨果然聰明。”他站起身來,拿過那張草圖,又開始畫了起來,在他飛快地勾勒了數筆之後,他指着福建外海的大島道:“這裡是流求(臺灣),島上漢人甚少,居民多爲土著,不過人口也不多。但流求卻至少有四個大的深水良港:高雄、基隆、臺中、花蓮。我們可以挑選一處,作爲貿易中轉站,不僅修建海港,還可以開始築城,屆時便可以考慮將鑄幣之事盡付於此。當然,運送的終點站必有河北一說,從流求到天津,路途仍舊有些遙遠,所以……你們看這裡,這是耽羅島。”
在原先的歷史上,耽羅島在古代自成一國,時而倒向新羅,時而倒向日本。現在正是它的最後時光,要不了多久它就會徹底服屬於高麗,成爲高麗的耽羅郡(後廢黜國王,改名“濟州島”)。
耽羅是在中國三國時代,由日本移民建立的殖民國,國王被日本倭王任命爲“星主”,意思相當於“殖民地總督”——那時日本人還沒有文字,在身上紋身當衣服。
算時間跟大魏基本處於同一時代的宋代正是耽羅島繁盛的頂點,而後蒙古人來了,殺光了島上的大部分男人,並把耽羅島作爲自己的直轄地——因爲這地方去日本實在方便,腰上別個葫蘆就能游到日本去,可以作爲進攻日本的基地。
據說,朝鮮的樸姓就是“腰上別葫蘆、遊海過來的日本人”的意思,“樸”即“瓢”,葫蘆的意思。從這個意義上說,韓國明星樸智賢等等,也可以稱爲“瓢智賢”,“葫蘆”智賢也。
耽羅島的繁華是從宋神宗造“浮海神舟”出訪高麗後開始的,由於這裡獨立於高麗、日本之外,去這兩國又極其方便,而耽羅兩面逢源,一會自認倭國屬國,一會兒自認高麗屬國。這倒便宜了島上商人,商人可根據需要弄到由耽羅星主提供高麗或日本使節證書,堂而皇之的冒充兩國使節,往各國經商。
於是,高麗倭國商人,甚至包括中國商人迅速雲集島上,耽羅則從中大肆收稅,迅速繁榮起來。
南宮無雨皺了皺眉頭,有些猶豫:“可是耽羅島有國王……”
雲錚眨了眨眼睛:“整個耽羅島有多少人口?兩萬而已。但我們大魏有一億,即便我河北山西便有約一千八百萬到兩千萬……無雨,對這個數字你有什麼想法?”
“可是耽羅島物產貧乏,那個小島也只能養活這麼點人。”南宮無雨自然知道雲錚的意思,但她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我知道。但我還知道一件事,原先朝廷在登州設立市舶司時,登州除了通商高麗,就是與生、熟女真人交易馬匹。這條販馬路線是朝廷僅有的幾條販馬路線之一,我認爲朝廷不可能丟棄。而且,耽羅島離倭國、高麗、登州都很近,氣候適宜。作爲貨物中轉站,它實在太理想了。到時候我們南方有了柳葉島和流求,但北方還缺一個基地。而且柳葉島太遠,而流求離福建又太近……畢竟在大魏水師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事總還是要有些講究。耽羅島就不一樣了,它現在還是個獨立國家。他們王國很弱小,咱們雖然不好直接去打他,但是花點錢買塊地,再逐步蠶食卻是可行的……我們擁有天朝身份,我又是雲家世子,即使將來有變故,高麗人、耽羅人也不敢招惹我們。屆時我回了燕京,就近從河北運個幾萬人過去,光靠人口優勢就能接管耽羅島……”雲錚微笑着,看着眼前地圖上的耽羅島,就像黃鼠狼看見了雞……
南宮無雨不得不承認,這個計劃很有可能成功,但是這裡面還是有變數。她問:“朝廷和高麗難道會坐視不理?”
雲錚擺擺手:“朝廷現在自顧不暇,哪有閒工夫管這麼一個兩萬人的小國生死,況且這個小國現在還是號稱高麗屬國的。至於高麗嘛……老鄭現在正忙着解決內部矛盾,他一旦知道拿下耽羅島的那支手背後站的是我們雲家,絕對不會輕舉妄動……他現在不敢動,日後我自有辦法讓他動不了——就怕那時候他已經不再了。”
“如此說來,少帥是早已成竹在胸了?既然這樣,無雨還有什麼說的呢,但憑少帥吩咐便是。不過少帥,眼下我們的貨船已經出港,手頭的現銀並不算多,少帥所說的柳葉島、流求島、耽羅島這三島計劃,前期投入可也不小,這錢從何出?”
雲錚一愣,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還有一個地方的主意可以打,那裡的白銀就跟柳葉島的銅一樣多……不過這還是需要一定的成本,嗯,嗯,我想想……這樣吧,你們估計一下需要多少本錢纔好開工,我再根據這個數目來考慮錢從哪裡出。”
南宮無雨點點頭:“也只好這樣了。”忽而又道:“哎呀,差點忘了,這次我找來了跟我們南閣經常合作的兩名番商,眼下正在商行裡面,他們有一些不錯的東西可以交易,少帥要不要去看看?”
外國商人麼,行,那就去看看。雲錚於是點頭同意,他的“淵博才識”正沒地方用呢。
等雲錚和南宮無雨趕到乘風商行時。聽到裡頭有個怪腔怪調的人正在講故事。那故事雲錚聽得有些熟悉,似乎是《一千零一夜》裡頭地故事。
故事說的是有位美麗的女店主經營一家旅館,她有一個神奇小磨,念動咒語,小磨便會自動製造麪粉。這種麪粉作出的餅子格外香甜,遠近客人都喜歡到她那裡投宿。
有一個年輕英俊地青年人也聞名投宿於美麗女店主地女店,夜裡他本準備摸上女店主臥房偷香,卻發現了女店主正在念咒語,驅動神奇小磨……英俊男悄然退下,第二天。他又發現,凡是吃過神奇麪粉的旅客都變成毛驢,替女店主做牛做馬。
隨後,女店主請英俊男吃麪點,英俊男偷偷用自己帶的麪餅換下了女店主送來的。通過偷樑換柱。讓女店主吃下了自己的麪餅,風流女店主頓時化成一頭毛驢。那英俊男騎着這頭驢遊歷天下……
趙興進去的時候,故事正講到高潮,裡面的商人們看到一身白色便裝的雲錚進來,有些驚訝於他的身高,但這些人聽得正專心,沒有看見雲錚身後的南宮無雨,所以並不知道雲錚是什麼人。奇怪的是,淮安知府餘慶高此刻居然在這裡,他聽到興頭上,見了雲錚,連話也顧不得說,只是微微欠身,拱了拱手,又指指身邊的空位子,讓雲錚自己坐下,自己則專心傾聽故事。雲錚也沒出聲,拉着本要說話的南宮無雨悄無聲息地找位子坐下,轉身打量那個講故事的人,以及聽故事地觀衆。
在場的幾個商人大多數是黃皮膚,唯獨這個講故事的,明顯是個白人。在那位白人周圍還坐着幾個商人,其中有幾人梳着金錢鼠尾的髮型,一臉爲自己髮型驕傲的愚昧樣,不用猜,他們就是女真人。
魏明宗興平四年,大魏朝開始對生熟女真實行“關驗”,與他們交易馬匹、東珠、皮毛等貨物。最初地交易口岸在登州,後來雲家威勢越盛,朝廷覺得登州離雲家太近,有些不好,便把北邊的交易口岸撤銷,遷移到了淮安,他們這些人於是也逐利來了淮安。
就在雲錚觀察地功夫,那名白人的故事講完了,風流女店主得到解救,英俊男交出毛驢……於是,傾聽地衆人齊聲發出驚歎。餘慶高乘機給雲錚賠了個禮,說是方纔失禮了,雲錚擺擺手表示沒關係。餘慶高指着這名商人向雲錚介紹:“雲少帥,這位是中理國商人索克,他知道很多海外趣聞,層拔國、中理國少帥知道嗎?”
中理國是晉代的稱呼,現代稱之爲索馬里,現在那塊地方屬於阿克蘇姆帝國。按照原先的歷史,這個帝國即將被阿拉伯人滅亡。而層拔國也是索馬里附近的小國,在這個時代,這個稱呼也是用來稱呼索馬里的。
雲錚點點頭,回答:“餘府尊,其實,索克所講的中理國,在上古時代我們已經有記載。最早的記錄應該是大禹治水時代。那地方,我雖未去過,卻也知道一些情況。”
雲錚這話無疑投下了一枚重量級炸彈,餘慶高悚然動容,驚問:“雲少帥,語出何典?”
“《山海經》!”
“《山海經》?人都說這本書荒誕不羈,怎麼會記錄索克的國度……?”餘慶高驚問。
“《山海經》中記載了禹殺共工的故事。共工之臣相柳所居的赫胥——赫胥這個詞當地人發音爲‘埃及’。‘相柳’這詞,也可能是古人發音不準,讀錯了,當地人的發音更接近於‘法老’這個詞。《山海經》中記載禹殺相柳,築帝堯臺,帝嚳臺,帝丹朱臺,帝舜臺,爲衆帝之臺。在這段話中,共工之臺當地人稱之爲胡夫金字塔,臺在其東,臺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面衝南方——共工之臺旁邊的那個虎色像我曾在一本古書孤本中看見,它有獅身、人面,是個石像。當地人稱之爲司芬克斯。山海經中的壽麻即索克所在的國家中理,按當地人的發音就是索馬里;而書中的不周負子國當地人稱之爲莫桑比克國……”
雲錚用的這一連串接近當地發音地詞讓索克明白了雲錚在說什麼,他怪腔怪調的驚問:“這位大人,你去過莫桑比克國?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餘慶高明白了,索克這一反問等於證實了雲錚說的話。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嘴裡嘟囔了一串感慨詞。連方劍南都沒有到過那麼遠的地方,他也被雲錚的話所震驚,不過這位老兄還是聽清了索克問話裡地幾個詞,趕緊問:“少帥,他說的莫桑比克國是怎麼回事?什麼古書上居然有這樣的記載?”
雲錚直接跳開了他的問題,反而問索克:“據我所知,阿拉伯人的腳步離你們國王的宮殿越來越近,你們國內還有什麼出產?此刻你來到我國,出售什麼貨物?”
雲錚這句話是用中文問的,結果餘慶高替索克回答了:“這位索克先生的貨物都跟一個黑字分不開,他出售的是黑檀、黑鐵與黑奴。”
黑奴,這個詞出現在這個時代讓雲錚很是吃了一驚,他轉向索克,要求對方證實,索克連忙點頭表示沒錯。
雲錚不知道,大魏朝的“黑奴”這個詞就是從餘慶高嘴裡最先說出來的。餘慶高在一封奏章裡提到了非洲東海岸來的這位藩商,他專門向中國出售黑奴,而不是崑崙奴。
雲錚再次要求確認:“你出售的是正宗非洲黑奴,而不是南亞諸島捕獲的黑奴?”
“當然是非洲黑奴!”斯科爾,中文翻譯成索科。他有些不滿的回答。
餘慶高身邊還坐着淮安府的府丞張立生,他見雲錚似乎很懂這些,便想做個捧哏,故意插嘴問道:“雲少帥,這二者有什麼區別?”
“身高!”雲錚毫不猶豫地回答:“非洲黑人身材高大。南亞(馬來)黑人身材矮小;非洲黑人擅長負重奔跑,南亞(馬來)黑人擅長射箭與攀山越嶺……對了,你有非洲女奴出售嗎?”
張立生露出曖昧地笑容,其餘商人也面露男人都心領神會的微笑,南宮無雨在背後使勁拿指頭戳雲錚。餘慶高微微皺起眉頭。雲錚趕緊解釋:“中理國地婦女身材六尺有餘,能背兩石重的貨物連續走一百里也不歇一口氣。這樣的女奴僱到後院,可以幹很多男子都幹不了的活。”
餘慶高這才知道雲錚的意思,哦了一聲,脫口而出:“如此。豈不省了太監?”
“不止!”張立生露出男人都能意會的淫笑:“如此說來,這中理國婦女身材強壯,肌肉收縮有力,這般強悍地婦女,又溫柔聽話,置之閨房之內,滋味定然妙不可言。”
“齷齪!”南宮無雨在雲錚身後低聲呢喃,但她爲打理南閣事務,早就見過形形**的人,這樣的口頭一說,她也還忍得住不立即拂袖走人。
這下子連餘慶高都露出了渴望的神情,問:“索科,你可有女奴出售?”
索克不安的扭了下身子,回答:“非洲黑人素質較高。這樣的奴隸價格高昂……”
雲錚瞄了一眼索克,表情有點發冷。
對於索克這樣地商人,中國歷史沒有記載,但外國曆史記載了他們地經商行爲。一般來說,他們都是滿載貨物航行到阿拉伯世界。然後從阿拉伯運載一批奢侈品前往越南。在越南卸完貨後。他們會在西貢,也就是中國人所說的“崑崙”購買一批奴隸與當地的特產。諸如玳瑁、象牙、香料前往中國。
他們購買的奴隸多是馬來黑人,而現代考古認爲,馬來黑人這個民族消亡的原因,就源於他們的持續數千年的奴隸貿易。換句話說,來中國的大多數阿拉伯船多是捕奴船——在歷史上,他們還很爲自己的聰明而自詡:半船貨出港,沿途靠上一些小島,抓一些人手塞滿船艙,就能換回大宋最珍貴地絲綢、茶葉與瓷器……
斯科爾感覺雲錚望向他的目光有點殺氣,他對雲錚的憤怒茫然無知,還在解釋:“那些身材高大的奴隸要深入不周負子國莫桑比克叢林,那叢林不見天日……”
也許是覺得說漢語解釋這麼複雜的事情有點吃力,索克馬上跳到了拉丁語:“……捕奴隊深入到不見天日地叢林裡是很危險地事,叢林人雖然武器簡陋,但他們有一種毒箭,中人必死;他們還會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樹葉之下,近距離發動攻擊……花費這麼大代價,裝滿一船這樣倔強地奴隸運到魏國來,沿途要死去半數,從商業的角度上來看,經營這項買賣是得不償失的……公爵大人,我想這道理你能夠理解。”
準確的說,雲錚不是公爵,世襲罔替超品國公比什麼公爵高貴多了,不過他還只是世子……再說他也懶得解釋。
雲錚淡淡地問道:“你們是怎麼躲過駐輦國的攔阻的?”
斯科爾回答道:“尊敬的、年輕的公爵大人,我發覺您的拉丁語很流利……您剛纔問的駐輦國……是那個泰米爾國嗎?我聽說,三佛齊還在與他們戰鬥,據說三佛齊在一羣神秘人物的幫助下,新制造出一種噴火船,這種船能夠發出雷霆般的巨響,噴射出魔鬼的火焰與灼熱的鐵流。上帝保佑,我幸好在西貢遇到了一位好心人指引,乘雙方戰鬥的功夫,僥倖闖過無人看守的三佛齊峽角……請相信我,我的船上確實有木骨都束(摩加迪休)與不周負子國(莫桑比克)奴隸,但現在都已經出售了。我的船先到廣州,在那裡我出售了半船貨物。如果剩下的貨物在淮安銷售正常,我將很快趕回國。公爵大人,但如果你迫切需要非洲黑奴,我可以接受預約。啊哈,您的拉丁語很好,我感到高興,我可以給您一個優惠價,期望您能對我的生意給予眷顧——適當的一點點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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