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丫頭江問玉沒了,聽說是舊疾突發,救護車來時就已經嚥氣了。
寧靜的竹江村上空飄蕩着淒涼的輓歌,因爲今天是江問玉下葬的日子,江家七天前就掛上了白布貼上了藍色輓聯。
原本該是三天下葬,卻不料江順居然請了道士來給女兒做了三天的道場,才拖延到今天下葬,也虧得現在是寒冷的冬天,否則屍體還不得發臭。
江家是從爺爺那輩搬來竹江村的,不是竹江村的原住民,所以江問玉的屍體並不能安放在祠堂裡,而是就在屋後搭了一個塑料屋棚,慎重的擺好了桌案,有模有樣的佈置了個莊嚴肅穆的靈堂。
此刻,一名藍袍道人正在江問玉的靈前做道場,江順和李秋荷頂着哀慟的神情候在一邊,因爲江問玉不過年十七,並未嫁人生子,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便披麻戴孝,成了孝弟孝妹跪在了靈前,如果忽略掉他們眼中的憤恨,那麼眼前的場景堪稱完美。
靈堂的四周圍攏了一圈竹江村的鄉親,有聽說江問玉幾天下葬來送行的熟人,也有來看熱鬧的路人,畢竟竹江村難得有這麼盛大的下葬儀式,尤其是死者還是一個十七歲的丫頭。
“這江家是不是底子很厚,怎麼一個丫頭死了也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一個圍觀了許久的路人暗暗咋舌,靈堂加上請道士的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再加上那棺木竟是楠木製成,江家難不成是隱性財主。
“財主?別開玩笑了,江家雖然不愁吃穿,可也沒比左鄰右舍強到哪去,都是在土裡刨食的人家,否則哪還會住在這裡,早往鎮上搬了,”白髮蒼蒼的王老太小聲嘲諷。
路人見有人搭理他,立時大喜,轉頭湊近不遠處的王老太。
“老人家,既然江家不是大富人家,爲何連死了個丫頭也請道士。”
王老太看了眼正高聲吟誦的道士,輕嘆了口氣:
“那丫頭命苦啊,竟比我這白髮人都先走一步,聽說死得冤枉,江順大概是怕夜裡睡不着,花錢買個心安吧。”
說到這裡,王老太閉口不再說話,論人是非到底不好,還是少說爲妙,以免被人聽到傳出去,那江家主母可不是個善茬,自己雖年老不懼,可也得防着她找家中兒女麻煩。
王老太不肯再講,自然還有人願意說。
江家的鄰居張建國年過七十,從小看着江問玉長大,因爲自家沒有孫女,對這個乖巧嘴甜的丫頭也很是疼愛,眼下看着江問玉靈前江順四人假兮兮的表演,心中的怒火就忍不住狂燒,想花錢買心安和名聲,做夢!
“逼死女兒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手下留情,現在佈置個靈堂做個道場就算是贖罪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張建國沒有刻意壓低嗓門,一點也不懼被江家四人聽見,他就是爲小丫頭抱不平怎麼了,若非前段時間自己出了遠門,怎麼也不會讓小丫頭年紀輕輕就走上黃泉路。
“建國,你小聲點,別人的家務事,也不好插手太多。”
王老太緊張的看了看靈堂,見那邊似乎沒聽到,便伸手拉住張建國勸到:
“我知道你把江家大丫頭當自家孫女看,可畢竟不是親孫女,你也管不了那麼多。”
“不是親孫女怎麼了,不是親孫女我照樣疼她,哪像有些人,還幫着外人欺負自己的親閨女,現在好了,逼死了自己的親閨女,也不怕晚上做惡夢。”
張建國輕輕的甩開王老太的手,大着嗓門衝着靈堂方向說道。
周圍的村民頓時看了過來,雖然大家對江問玉的死因都有所懷疑,但也沒人會將心裡的想法當衆說出來,現在見有人說了出來,頓時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到底是年紀小,江景輝和江慕蕊還沒有太深的城府,兩兄妹現在已是面露不憤,惡狠狠的轉頭瞪向張建國,恨不能上去將人打走。
而江順這下就算是想裝作聽不見都不行了,張建國明擺着就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再裝聾作啞只能讓人認爲是心虛,江順自然不會幹這種蠢事。
“張大伯,你怕是誤會了吧,我家問玉是舊疾復發才走的,村裡的鄉親可都知道,問玉打小就有心疾,這麼多年都平安無事,這次卻沒熬過去,我們也沒料到會這樣。”
緩緩的走向張建國,江順眼含熱淚、梗嚥着說道。
張建國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江順,冷冷一笑。
“誤會?易柔還在的時候可是跟大家說過,問玉的心疾並不嚴重,只要好好將養着,情緒不要太過激動,隨着年齡的增長會不藥而癒,若非你們逼迫,怎麼會舊疾復發。”
“這……”
江順語塞,他就是因爲醫生說過江問玉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才默許了妻子的行爲,也沒料到會使得江問玉心疾復發,原以爲是那死丫頭在裝模作樣,就沒有立時打急救電話,卻沒料事情居然發展到這個地步。
“怎麼,沒話說了吧,”張建國激動的伸手抓住江順:
“你說你怎麼就這麼狠心,江景輝又不是你親生兒子,爲了他你居然連親生女兒都不顧,你還有沒有良心。”
還疑惑着江問玉爲何心疾復發的村民立時炸開了鍋,早就有風聲說江景輝看上了錢山村村長的女兒錢多多,爲了讓錢村長答應將自己的女兒嫁過來,李秋荷同意了把江問玉嫁給錢多多的傻子哥哥,原本大家都以爲是謠傳,現在看來恐怕是確有其事。
一直置身事外的李秋荷也站不住了,錢多多那頭已經不可能了,要是張建國今天把這事情坐實了,哪裡還有好姑娘肯嫁給景輝。
“張大伯,我知道你疼問玉,可我也不是那種狠心的人,雖說我不是問玉的親孃,可這麼多年了,你們誰聽說過我虐待問玉了。”
李秋荷的話讓村民們的無話反駁,也確實,李秋荷嫁到竹江村十三年了,從來沒有打罵過江問玉,也沒說不讓江問玉吃飽穿暖,所以前陣子聽說換親一事,村民們也只當是謠言。
就是因爲這樣張建國才惱火,平時見李秋荷待問玉也不差,問玉的身體也越趨健康,所以那時候大兒子來電話讓他和老妻去京城住一段時間,他也放心的去了,完全沒在意外面的流言,只安慰丫頭好好學習,努力考上大學。
那時候江問玉表情還有些不對,似乎在強顏歡笑,他也只以爲她是怕高考不順利,卻沒想到他纔出去半年,江問玉就出事了,明明七天前問玉還給他打了電話問過年回不回來,他還答應春節後給她帶禮物,卻沒想到前兩天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卻聽到了噩耗。
想到這裡,張建國情緒就有些失控,隨手推開手中的江順,幾個大步跑到了李秋荷面前。
李秋荷見張建國來勢洶洶,頓時瑟縮了,顫聲道:
“你想幹什麼,打人可是犯法的!”
江景輝也噌的一下起了身,迅速的趕到李秋荷身邊,便想去拉扯張建國。
原本站在人羣一直不出聲的張安福也忍不住了,他父親是多管閒事插手人家的家務事了,可父親和江家大丫頭情同孫女,爲問玉出頭也情有可原,他也不好阻攔。
江家不高興將人趕走就是了,可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去欺負年過七十的老人算什麼,當下也竄向靈堂。
“江景輝,住手,我爹年紀這麼大了,也沒那個力氣動手教訓人,你不用這麼激動。”
村民們也怕出事,紛紛上前勸架,畢竟張建國年紀大了,禁不起折騰,若是江家小子出手沒個輕重,只怕是會釀成大錯。
江景輝被人架住不能動彈,想到江問玉就這麼死了一了百了,倒壞了他的好事,心裡的怨氣無法發泄,便衝着被人護着的張建國叫罵。
“你個老不死的,我們江家的事與你何關,你吃飽了沒事幹跑來這裡發揮你的正義感啊,要是你真的那麼疼那個死丫頭,你怎麼不把她接你家去養着。”
“我倒是樂意接我家養着,要是江順願意的話,我早就把問玉帶回家了,那樣的話問玉就不會年紀輕輕躺在這裡了。”
張建國臉色漲的通紅,拼命的掙扎着想往前走去,卻被小兒子死死的抱住。
“爹,問玉已經走了,你就讓她安心的去吧,”張安福緊緊的抱住老父不敢鬆手,“問玉指不定就在附近看着呢,她看到你這樣得多愧疚,你知道她一直不願意你爲她操心的。”
聽了張安福的話,張建國渾身的怒氣瞬間泄了,悲痛的蹲下身子,老淚縱橫。
“丫頭都走了,她怎麼看得到!”
“爹,你放心,如果問玉捨不得您,就一定會來看你,倒時候只怕有些人要做噩夢了,”張安福想到那個愛笑的小丫頭,心裡也是一陣陣的難過。
早就默默的躲到人羣后面的江慕蕊聞言也害怕起來,吞了吞口水四處望了望,色厲內荏的道:
“你們別胡說八道,這世上根本沒有鬼。”
江慕蕊話剛落,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自人羣外傳來。
“哎呀,這裡好熱鬧,你們都圍在這裡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