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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堂堂的宣府鎮總兵,難道連腰板也ǐng不直嗎?”看到江福那副彷彿被ōu走了骨頭的模樣,心裡邊氣不打一出來的朱祁鎮不由得冷聲喝斥道。
“謝陛下不罪之恩,那些田地房產,臣全部jiā予陛下處置,日後微臣絕不敢再犯,如若不然,甘願伏地受死。”江福再次拜伏於地,感jī涕淋地指天發畫發誓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恭立於旁。
“那些在你府中爲奴爲僕的邊軍,就先全調過來。”朱祁鎮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道:“朕先安撫一下他們吧,此時即使放歸軍中,也難免心中有怨,到時候,不知道又會不會惹出什麼禍端來。唉……”朱祁鎮不由得又恨恨地瞪了那江福一眼。看得江福眼皮直跳,腦袋垂得更低了。
“宣府鎮守太監嚴順,是正統十三年,由朕親指鎮守宣府之地的。朕記得,宣府之地,除了鎮守太監之外,還有四名守備太監。”朱祁鎮撫了撫自己發緊的眉頭,表情透着一絲古怪與苦澀。“這些內臣自出鎮宣府以來,平時坐享受尊榮,卻不恤封疆,剋扣軍餉,役佔兵丁,更肆毒於宣府之百姓。朕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派了這麼些個ún帳來宣府。”
“陛下,老臣也有責任。”羅亨信聞言,亦不由得拜倒於地,一臉慚è。
“你有什麼責任,你多次爲民與之相爭,宣府黎庶,若無你這位一心爲民治事的親民官,早就不知道lun成什麼樣了。”朱祁鎮擡手將羅亨信扶了起來,看着這位年近七旬,仍舊勞的老大人,不由得有些心頭髮酸。
“鎮守太監,邊鎮總兵爲所脅制,往往畏之。楊卿雖爲大明宣府老將,常受其執肘,亦無法奈其何。甚至還常受其劾,唉,任宦官監軍分鎮,各邊鎮守宦官日漸其多,作威作福,擅用威福,jī生事端,已成我大明之大患矣。”朱祁鎮越說越怒,心裡邊的邪火更是騰騰騰地往上竄。
“今日,朕之所以不拿他們,不是因爲不敢動他們,而是不想動,朕還沒有收集到足夠的證據,朕很想看一看,這些在宣府短則纔來數月,長則已來數年的宦官,到底在宣府貪污剋扣了多少軍餉,役使了多少邊軍將士,使我宣府邊鎮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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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把帳一筆筆地理出來,算清楚,到時候,也好給宣府軍民,好好地作一番jiā待。”朱祁鎮的聲音愈發地yīn冷了起來,那雙鷹目前中,溢散出來的殺意,讓那江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彷彿已經看到了一排寒光四溢的雪亮屠刀正揮起,然後斬下,帶起了一片如漿如水的血á……
“陛下放心,老臣無論如何,一定會設法找尋證據,請陛下爲我宣府邊鎮軍民作主,璋顯天威。”落到了羅亨信的眼中,卻讓這位宣府老臣興奮得戰慄起來。若非自己是手無縛jī之力的書生,若非是爲了看顧這宣府邊鎮百餘萬軍民,這位ìng烈如火的老大人,真恨不得提三尺青鋒,以取jiān宦之首級。
而今,太上皇已然當着自己與江福這兩位宣府邊鎮的最高官員發了話,羅亨信自然是舉雙手贊同。至少,羅亨信希望能再見那日太上皇於宣府城下,揮刀斬殺那劉柄忠這樣的jiān宦的勇烈風采。
“朕要讓宣府邊鎮上上下下都知道,如今,宣府邊鎮是誰在作主。不殺一批宦官,朕心頭之恨難消,不殺一批人立威,宣府文武,焉會聽朕使馭?”朱祁鎮掃了一眼兩人,淡淡地道。
對於朱祁鎮這赤luluǒ地,囂張到極致的宣言,兩人除了敬畏之外,卻不敢有絲毫其他的想法,畢竟,朱祁鎮乃是太上皇,當過近十五年的大明天子,而今天子亦恭請其督宣府邊鎮之事,其威何人敢擋?
更何況,朱祁鎮這番話,雖只針對於宦官,可是,也未嘗沒有敲打這兩位宣府最高文武官員之意,讓他們明白,自己,纔是宣府邊鎮的主宰者。
“朕今日告之爾等之行事,莫要泄lù纔是。”朱祁鎮頓了頓之後,聲音轉柔,向這兩人吩咐道。
“陛下放心,臣等定然不過泄lù一字半句。”兩人不敢怠慢,齊聲答道。
“好了,你們且先回去吧,江福,你的宅院田產,就連暫時留於你的手中,若是這些日子,那些鎮守太監再來尋你,不妨委以虛蛇,朕可不希望現在就驚動了他們,知道嗎?”朱祁鎮又向那江福吩咐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會用心辦事,不使陛下失望。”江福鄭重地道。
看着那焉頭搭腦的江福和那渾身透着一股子幹勁的羅亨信離開了涼亭,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後,朱祁鎮坐回了那亭中的石凳上,朝着身邊的年寧吩咐了聲,年寧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涼亭。
而一直ì立於朱祁鎮身邊的袁彬清了清嗓子進言道:“陛下,宣府邊鎮的鎮守太監和守備太監皆屬內臣,您這麼做,會不會讓當今萬歲難堪?”
“難堪又如何?朕這不過是自揭其短罷了,這五名宦官,有四人爲朕在位時所指,朕也沒有想到,這些宦官,竟然會惹得民怨若斯。”朱祁鎮笑着搖了搖頭言道。“朕要掌握宣府,必須要拿出點鐵血的手段來,然則,文武諸官,即使有貪腐,可好歹還能治軍民政事,而這些宦官可以說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朕不先把這幫子吸食民脂民膏的ún帳收拾掉,焉能服從?也算是彌補一番過去朕所犯之錯吧。”
“陛下能行此舉,不單乃宣府邊鎮軍民之福祉也,亦是天下軍民之福祉。”袁彬也微微頷首附合道,的確,朱祁鎮雖爲太上皇,當今天子恭請朱祁鎮督宣府邊鎮,可是,大明的官場,下對上陽奉yīn違的事例數不勝數,便是天子的旨意,也經常被羣臣當成了耳邊風。
所以,朱祁鎮必須要立威,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而拿天下人都鄙視輕蔑,且民憤最大的宦官來當樣板,不僅僅能夠獲得宣府邊鎮軍民的心,還能夠獲得大明朝絕大部份地方官員的好感,畢竟,宦官出任鎮守太監這一大明朝的弊政,乃是由世祖朱棣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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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鎮守和守備,本來都是武將的職銜。總鎮一方者爲鎮守,獨鎮一路者爲分守。一般說,總兵官擔任鎮守,而守備由參將擔任。
但是隨着宦官權勢的膨脹,各地的鎮守、守備,逐漸由此輩把持。追溯其歷史蹤影,永樂時已見端倪。建文帝秉承朱元璋之遺訓,對宦官很是嚴厲。而其叔王,也就是世祖朱棣起兵後,宦官紛紛倒戈,跑到他的大營裡,報告朝廷的種種政治、軍事的機密,作爲投靠新主子的見面禮。
朱棣即位後,這幫宦官邀功不已,朱棣便從中選了一批,與出鎮貴州、廣西、寧夏諸邊的顧成、韓觀、何福等同往,但“賜公侯服,位諸將上”,足以說明了大明朝庭的帝王在對付宦官的問題上發生了一個極端的轉折和改變。
永樂末年,各邊鎮守宦官日漸其多,作威作福,大有將總兵官取而代之之勢了。史載:“自文皇任宦官監軍分鎮,遂至擅用威福,jī生事端,一時邊鎮總兵爲所脅制,往往畏之。”
隨後,鎮守太監的頭銜終於正式出現。洪熙元年二月,仁宗,也就是朱祁鎮的祖父朱朱高熾“敕甘肅總兵官都督費、鎮守太監王安”,這便是正是地給予了太監鎮守之職稱。
而到了宣德元年,漢王朱高煦謀反,宣宗遣指揮譚順、內官黃讓、內使陳錦助平江伯陳碹鎮守淮安,這就表明了宦官已經開始擔任內地鎮守。
而至朱祁鎮在位的十數年中,由於社會矛盾日趨尖銳,福建爆發了葉宗留、鄧茂七起義,當時的朱祁鎮一次就派出了多名宦官分守諸府。
而至土木堡之敗後,朱祁鈺這位好弟弟繼續發揚光大自己兄長的風格,凡各地險要之處,都設立了鎮守太監,短短大半年,就遣出了數十名宦官鎮守或守備各地,而最高職位的鎮守太監連同總兵官、巡撫都御史,被人稱爲三堂。
“……只是陛下,您這麼做,會不會被別人用心之人,攻訐您敗壞祖制。畢竟,宦官分鎮各地,源至世祖,仁宗皇帝更是明詔而正鎮守太監之名。”袁彬擰起了眉頭,頗有些擔憂地道。
“無妨,哼祖制,論起祖制來,當以太祖皇帝的祖訓爲先。”朱祁鎮咧嘴一笑,lù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份外錚亮。“正所謂世易時移、變法已矣,今,既然宦官鎮守之制已成弊端,危害我大民軍民,等於危害我大明江山社稷之基石,焉能不除之,莫非非要等到我大明弊端叢生,危機存亡之秋不成?”
“可是陛下,您乃是上皇,而非當今天子。”袁彬一咬牙,耿起了脖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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