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相府之行
在王府待了兩三天,千琉璃對拜訪的人一概不見,畢竟她之前病重下不來牀是京都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兒,一齣戲必須要演完,而濮陽逸這幾天也着實有些忙碌,既要在王府裡當他的寧王爺,又要時不時的進宮化身爲伴月公子給老皇帝瞧病。
王府裡的侍妾也經常上門想給她請安,卻被她毫不留情的趕出去了,千琉璃一見那些個眼珠直打轉,心懷不軌的女人就知道她們沒安好心,正如濮陽逸所說,這寧王府還真是細作一堆。
千琉璃又回到了王府風平浪靜的生活,偶爾月側妃和藍側妃來找個茬,側面的諷刺她幾句,都被她不陰不陽的還回去了,日子倒也順風順水。
翌日,是千琉璃給相府回請帖約定好去回孃家的日子,濮陽逸一早就來了,眉眼透着一絲倦態,看的她心頭劃過一點心疼,把睡的迷迷糊糊的瓜娃子拎起來,梳洗完畢後,就跑到了小廚房,做了兩碗養胃的小米粥。
濮陽逸的口味古怪的很,不愛能刺激味蕾的辣椒,反倒對清淡的食物情有獨鍾,以前她以爲是他中毒才食不得辛辣,但他既然是伴月公子,那他體內的毒該早就解了,吃什麼也該百無禁忌纔對。
屋裡的氣氛有些詭異,濮陽灝是第一次和他崇拜的父王吃飯,很有些不自在,正襟危坐的小口抿着小米粥,垂下的眼簾不時的飛快覷他一眼,又怕被他發現,小動作做的尷尬又緊張。
濮陽逸一如既往的淡定,慢條斯理的喝粥,連眉毛都不擡下的,似乎對濮陽灝的觀察視若無睹,千琉璃不愛吃這軟糯糯的稀粥,只勉強用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託着下巴目光饒有興趣的在兩人臉上來回穿梭,像打量新奇事物般,濃郁的興味之色在眸中蔓延。
“母妃我吃飯了。”濮陽灝乖乖的吃乾淨了碗裡的粥,才放下筷子。
“乖。”瓜娃子現在是越來越懂事了,不過今天比以往更加聽話,這主要是濮陽逸的緣故,大概是小粉絲遇見大明星的心理,總想表現的好一些,給人家留下好印象。
濮陽逸擦了擦嘴角,優雅的將象牙筷擱在桌面上,看向千琉璃道,“走吧,給相府的禮物我已經派管家備好,時辰也差不多了。”
千琉璃整理了一下發髻和長裙,淡藍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使得步態愈加雍容柔美,畫着清淡的梅花妝顯現出了絲絲嫵媚,勾魂懾魄,雲髻高挽,斜插碧玉龍鳳釵,清新又不失典雅,不似她平日裡的簡單裝束,華麗又隆重。
濮陽逸含着點點笑意的眸光在她畫着華妝的小臉上流連了半響,以前的千琉璃就愛好如此打扮,他一直沒覺得有多美貌,現下被這小女人同等的裝扮,卻看出了不一樣的風情和魅惑。
“美不美,看大腿,可惜這腿露不出來。”千琉璃有些遺憾的踢了踢腿,原主的身材還是一流的,身段高挑,纖細卻不瘦弱,除了胸前有些含苞待放的感覺,其他的地方倒是完美。
“你還想露腿?”濮陽逸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陰森森的道,“明天就給你的裙子加厚三分。”
“這大夏天的,我都恨不得三點式裸奔了,你居然還要給我加三分厚度?你想謀殺就直說。”千琉璃翻了一個白眼,扯了扯垂泄在腰間的絲帶,“真不想出門,外面太陽曬的人汗流浹背。”
“馬車裡已經放了冰盆,不會熱。”濮陽逸道。
“那走吧,估計父親還在等我。”千琉璃皺眉想了想,“相府有幾個正經的主子?上次綠依給我說過一回,我全給忘了。”
“馬車上說。”濮陽逸懶懶的道,“相府那種地方,還是少去爲妙,濮陽墨去了一回就迫不得已的納了個側妃,可見女人如虎。”
聞言,千琉璃開懷一笑,忍不住的打趣他,“你不會去了一趟後跟濮陽墨一般也納個妾回來吧?”
“相府裡有兩子三女,嫡長女就是你,纔剛入了端王府的庶次女是千飛絮,還有一名雲英未嫁的庶女是千芷柔。”濮陽逸也笑了,“可惜她們看不上寧王府。”
“這都什麼破名字啊。”千琉璃嘀咕了一句,“嬌滴滴的聽的人反胃。”
“走吧。”濮陽逸起身拉住她的手,千琉璃也不矯情,任由他拉着,轉身對濮陽灝道,“喜之郎,要不要跟母妃去相府?”
濮陽灝點點頭,神色有些怯怯的拉住她另外一隻手。
濮陽逸淺淺的皺了下眉,顯然不太樂意讓濮陽灝也跟着去,千琉璃看出了他的心思,衝他粲然一笑,“瓜娃子一個人留下我也不放心,他年紀太小,相府的女人雖然如狼似虎,但對着這個小屁孩應該施展不出什麼美人計吧?”
“你想的太歪了些。”濮陽逸笑了笑,看了一眼怯生生拉着千琉璃小手的濮陽灝,輕輕一嘆,改口道,“好罷,就帶他去。”
濮陽灝嘴角忍不住的勾了勾,但又銘記着喜怒不形於色的戒條,嘴角揚起一半就驟然收回,但眼底那無法掩飾的雀躍還是泄露了他歡喜的心思。
千琉璃聳了聳肩,徑自往前走。
出了王府,坐上馬車,充當車伕的依舊是寧琪,自從濮陽逸被千琉璃抱過後,他最近基本需要在外面僞裝雙腿不便之時都是千琉璃發揮勞動力的辛苦。
一行三人上了馬車,千琉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有些抱怨道,“王爺應該學會自力更生。”這句話也隱晦的點出了他該恢復雙腿能行走的能力,省的她累得半死。
“過陣子吧。”濮陽逸沉吟了片刻,“現在還不是時機。”
“我看你是騎虎難下吧。”千琉璃白了他一眼,他裝了這麼多年,乍然想如一個正常人那般行走,還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並不簡單,裝傻容易恢復難,不引起別人的疑心就更難了,除非塵埃落定,無人敢置喙的時候才能公開。
“我越弱別人防備越低不是麼?”濮陽逸反問。
“外強中乾。”千琉璃對他的裝傻充愣不予置評。
“時勢所迫。”濮陽逸眉眼低垂。
千琉璃瞧他眉宇間藏了一絲倦怠,不由有些心疼,最近這幾日他一直在皇宮和王府兩地之間往返,想必身心俱疲,皇后既然打了想上朝議政的算盤,就不會讓伴月公子成功的醫好皇帝,所以濮陽逸壓力也是極大的,伴月公子的身份畢竟是民間的醫者,沒有反抗皇后的餘地,治病期間一定會被皇后多加阻撓。
朝堂如今幾乎亂成一鍋粥,皇后霸權,她手底下的黨派如大樹般盤根錯節,想要清理談何容易,千琉璃暗暗咒罵那不靠譜的皇帝,年紀還沒老,心卻昏聵了,堂堂九五之尊,居然被一個女子玩弄於鼓掌之中,滑稽又丟人。
“你是在心疼我麼?”濮陽逸見她眉頭緊蹙,眼中隱了一分擔憂,有些沉鬱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語氣也輕鬆了。
“是啊,有那麼一點兒。”千琉璃老實的回答,“畢竟你是我的糧庫,如果你倒下了,我還怎麼當一隻吃白食的蛀蟲?”
濮陽逸伸手把她攬在懷裡,好笑的道,“你呀…真是…真是…”
“真是什麼?”千琉璃聽他吞吞吐吐的,不由好奇。
“真是讓我不得不喜歡。”濮陽逸目光含笑的吐出一句話。
“那是,本小姐的魅力無人能敵。”千琉璃捧起他的臉,即使看了無數回,仍舊被這張顛倒衆生的容貌弄的心癢難耐,咂了咂嘴,生怕一不小心流出口水,色眯眯的道,“俗話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今晚我想空一下。”
“今晚?”濮陽逸眸光升起一抹火熱。
“就今晚,意下如何?”千琉璃問的很自然,面色很坦然,像是在說一件關於吃飯喝水般無足輕重的小事兒。
“今晚,怕是力不從心。”濮陽逸突然頹敗的撫了撫額,語氣難得有一絲懊惱,“我要進宮,估計回不到。”
千琉璃心頭好不容易漫上的一絲情動頓時不翼而飛了,眼眸中的色光小腿,頹廢的嘆息道,“那可真不巧了,你最近忙的很,還是推遲一些日子吧,不然第一次就留下不美好的回憶,以後會讓我望而卻步的。”雖然原主和濮陽逸有過一次夫妻之時,但對於她來說,和男人滾牀單仍是沒有體驗過的新鮮事兒。
濮陽逸乾咳了一聲,目光有些不自在的轉開,擡眸看向車頂。
濮陽灝則有些茫然的掃視着兩人,莫名感覺馬車裡的空氣有些熱了,不明所以的詢問,“母妃,你和父王在說什麼?”
“說造人計劃。”千琉璃大大咧咧的道。
“什麼叫造人計劃?”濮陽灝更迷惑了。
“你還小不懂,等你十歲左右差不多就能明白了。”千琉璃笑吟吟的道。
“還好早呢,明年兒子就要去上書房讀書了。”濮陽灝回答。
“上書房?”千琉璃擰眉想了一會纔想起上書房是個什麼地方,就是一羣天潢貴胄讀書的學堂,會有一些大臣的子嗣做伴讀,“那你挑個伴讀吧。”
“兒子早就想好了,早個學識好又不愛說話的人做兒子的伴讀。”濮陽灝成竹在胸。
“不好不好。”千琉璃立即否決了他的提議。
“爲何?”濮陽灝不解。
“孩子窩在一起,容易發生衝突,萬一有人故意找你麻煩,你瘦的跟竹竿子似的打不過人家該怎麼辦?”千琉璃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寶貝三天兩頭的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如果打輸了還不能報復,因爲畢竟都是孩子,性格不合也是常有的事兒,“孃親給你找個會打架的,要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和你的伴讀一塊兒揍他,把他揍的連他媽都認不出來,知道嗎?”
“打架是不對的。”濮陽灝急急的道。
“那捱打就是對的了?”千琉璃對他的認知嗤之以鼻,不屑的道,“我們也不挑釁滋事,但假如有人主動看你不順眼,你也別學夫子那套的迂腐,該打的就打,打不過的母妃幫你去打,只要你佔住理,就是皇后敢惹你,母妃也絕對打的她缺胳膊少腿,叫她以後就學着你父王坐輪椅。”
無辜躺槍的濮陽逸摸了摸鼻子,沒見過如此教導兒子的,不但不勸濮陽灝學會息事寧人,反而要主動出擊,真是彪悍的女人。
“兒子不會打架。”濮陽灝磕磕巴巴的道。
“不會打就學,誰拳頭大誰的道理就硬,別學你父王弱不禁風,跟朵花似的,風一吹就凋零了,百無一用是書生。”千琉璃認真的道,“孃親希望你能做武將,就算不能上戰場,也要文武雙全,你看御史臺的那些文官,整日裡除了之乎者也,拿人做筏子顯得自己清高廉潔外,還會點別的有用的技能麼?你可千萬那長歪了,咱不上杆子欺負人,但若是有人敢不長眼,你就可勁兒的打!放心,母妃是你堅強的後盾。”
又一次躺槍的濮陽逸不能淡定了,什麼叫他弱不禁風?他武功雖說不是獨步天下,但勝過他的人也屈指可數,怎麼到了她嘴裡就是弱不禁風了?
“會不會太粗魯了?”濮陽灝小心翼翼的覷了一眼濮陽逸,又看向義正言辭的千琉璃,有些弱弱的道,“君子講究動口不動手,應該以德服人!”
“天那,你真的被那些教科書被洗腦了。”千琉璃一聽這話,頓時急的團團轉,抓耳撓腮的道,“你還真的把那一套老掉牙的規矩給灌注到腦袋裡去了,怎麼辦,怎麼辦,洗腦的太成功了。”
“吃了虧漲了教訓就好了。”濮陽逸不置可否。
“難道要讓他挨幾回打才行?”千琉璃有些捨不得,但她也不想自己辛辛苦苦養育的兒子長歪了,心裡爲難了半響,才虎視眈眈的瞪着濮陽灝道,“我警告你,瓜娃子,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現在不明白母妃的忠言逆耳,等到時候別打的屁滾尿流的時候,可別抱着我哭。”
“怎麼會呢,皇室子弟都是讀聖賢書長大的,溫和守禮,言談又妥當,不會亂來的。”濮陽灝顯然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真是讀書讀傻了。”千琉璃一手按住額頭,身子軟綿綿的倒在濮陽逸懷裡,唉聲嘆息,“你整日裡待在王府,見過幾個皇室子弟,咦,不過睿妞兒還有濮陽墨還沒有正妃,兩府自然也沒有小王爺,父皇的幼子中好像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年紀,就你們兩個身份不相上下的,可能也不會有什麼事兒。”
“瞎操心。”濮陽逸修長的手指把玩着她垂在耳畔的一縷髮絲,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我這不是怕瓜娃子朝不好的方向發展麼?”千琉璃憂傷的嘆了一口氣,“也罷,兒大不由娘,還是讓他自由自在的生長吧。”
“不如我們再生一個?”濮陽逸調笑道。
“除非你能保證是女兒。”千琉璃一本正經的道,“不如我不要,男孩子太搗蛋了,喜之郎就是個典型,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孤僻的道路上拉回來,養兒子太費勁了。”
“這我怎麼能保證?”濮陽逸哭笑不得。
“不能保證就不生。”千琉璃堅定立場,“等你的醫術什麼時候能上升到可以自由控制生男生女的時刻,我們再考慮造人計劃。”
“你說的這些根本不會實現。”濮陽逸簡直拿她無法了,就算他在研究千年,似乎也不能控制生男生女這天註定的事兒吧?
千琉璃心情糾結,自個兒的玩手指,也不說話,濮陽灝天生就是個少言寡語的,尤其濮陽逸還在這裡,他就更加沉默了。
馬車行駛了小半個時辰,車外寧琪的聲音響起,“王爺到了。”
千琉璃先例行公事的抱着濮陽逸下了車,隨即又拖着喜之郎攜手而下,剛站定在地面,就看到一座規格不遜於王府太多的建築羣,那燙金的牌匾上三個閃閃的大字,門口早就有人在等待,見到標誌着王府身份的馬車一出現,立刻就有人去通報了。
丞相府的臺階旁也修葺了可供輪椅正常同行的斜坡,千琉璃取代了寧琪的位置,推着濮陽逸進了王府,濮陽灝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邊,目不斜視,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沉靜如水。
“奴才拜見王爺,王妃。”守候在門口的管家和護衛忙跪下來行禮。
“起來吧。”濮陽逸擺手。
“王爺王妃,相爺和老夫人已經在慈安堂等候多時了。”那管家笑的有些諂媚,在千琉璃看來,他的笑就如一塊五花肉,卻因爲烹煮時間過長,油膩居多。
“勞煩趙管家上前帶路。”濮陽逸含笑點頭。
趙管家立即點頭哈腰的把三人領進了王府,期間還關切的詢問千琉璃和小王爺是否乘坐軟轎,但卻被她拒絕了,好幾日都沒動彈了,骨頭有些酸澀的感覺,多活動一下也不是壞事。
邊走邊環顧四周的景色,大戶人家的院子佈局都沒什麼區別,無非是挑揀出貴重又好看的,一股腦的按照一定的格局擺放,沒什麼新意,看來看去都一個模樣,也不會推陳出新,一貫的老路子,草草的掃了幾眼千琉璃就沒什麼興趣的收回了目光,通過前院,就抵達了後院,在管家的帶領下,來到了老夫人的慈安堂。
濮陽逸其實不太樂意進後院,畢竟他是男子,後院是女子居住的地方,男女有別,雖然大臨民風不似前朝那般墨守成規,但該避的嫌他還是應當謹守,可他又擔心琉璃不懂得變通,會受氣,儘管她知道現在的她比以前要聰慧的多,但他還是希望能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畢竟,相府這個地方,裡面的腌臢,跟皇宮相比,也就稍遜一籌。
後院也不是沒有男子踏足的,何況他是相府的女婿,也是不要緊的,濮陽逸眸光輕閃,直接忽視了四周丫鬟的抽氣聲和含羞帶怯的眼神。
千琉璃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丫鬟的羞怯臉龐,不由癟嘴,原來她的男人也不是沒有銷路。
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慈安堂,剛進屋子,千琉璃雙眼就如探照燈一般打量起慈安堂用來接待客人的廳堂,最高的首座上坐着一位鶴髮雞皮的老太太,滿頭銀絲,但精神卻很好,一雙眼睛透露着精光,身穿福壽延年圖案的褙子,下身深褐色的裙裝,右手旁還擱了一根龍頭柺杖。
首座兩邊就是兩排椅子,椅子中間放置了小桌,桌面上擺放了茶水點心,一中年男子坐在老太太的右下首,眉目英挺,身體略微有些發福,但仍不損他目光的犀利和嘴角抿起的冷凝,他的對面則坐着一位妙齡少女,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一身藍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頭上倭墮髻斜插碧玉龍朱釵,香嬌玉嫩秀靨豔比花嬌,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真應了她的名字,柔弱如風。
中年男子就是千丞相,他下首的座位上坐了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看上去三十多歲了,還打扮的人比花嬌,滿頭珠翠,那小眼神像帶了鉤似的,眼波流轉俱是勾人的風韻,千琉璃齜了齜牙,沒看到相府裡她那兩個哥哥,連嫡親的兄長都不在場,也不知道去哪兒鬼混去了。
她和濮陽逸剛進入幾人的視線內,“大姐姐回來了。”千芷柔就迫不及待的開口了,一雙水意朦朧的眸子欲語還休,如小鹿般招人疼愛,聲音更是似黃鶯出谷,婉轉動聽,嬌滴滴。
“三妹。”千琉璃還沒弄清楚相府是怎麼個情勢,便收斂了一些本性,依照濮陽逸爲範本,依葫蘆畫瓢的客套又疏離的稱呼。
“王爺王妃請坐。”雖然千丞相是濮陽逸的岳父,但身份擺在這裡,千丞相可不敢拿喬,連忙起身。
“王妃坐。”濮陽逸惜字如金的吐出三個字,他則依舊坐在輪椅上。
千琉璃挑了一個他手旁的座位就坐了下來,笑着掃過堂內的三人,溫和打着招呼,“祖母,父親,三妹。”
“許久未見到琉璃了,出落的越發好看了。”老夫人探究的視線輕輕落在她身上,嘴裡誇讚道。
“都是孩子的娘了,哪有什麼好看的。”千琉璃故作羞澀的道,話落,她伸手一拉濮陽灝,將他抱在自己腿上,“灝兒,叫曾外祖母,還有祖父,這是三姨。”
“曾外祖母,祖父,三姨。”濮陽灝聽話的依次叫道。
“好孩子,到曾外祖母這兒來,讓我好好看看你。”老夫人滿臉慈愛的朝他招了招手。
濮陽灝則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千琉璃,直到她點點頭,才從她腿上跳下,緩步走到老夫人跟前,鄭重的施了半禮,“曾外孫給曾外祖母請安。”
“真是好孩子。”老夫人伸手去摸他的頭,濮陽灝有些不習慣的想躲,但他自小受到的禮儀告訴他不能躲避便硬生生的忍耐着。
“大姐姐,三妹好想你啊。”千芷柔步履生香的走了過來,眸光含情的瞄了一眼濮陽逸,心口小鹿亂撞,只覺得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如從畫卷裡走出的仙人一般,心下莫名的掠過一絲羞意,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開了目光,但心跳卻陡然加快了許多。
千琉璃敏感的注意到了千芷柔的小動作,不由挑眉,難不成她這位好妹妹喜歡上了濮陽逸?可是寧王府卻不是京都女子擇婿的好場所,王府裡女人不計其數,加上濮陽逸斷袖又雙腿不便,身體更是差強人意,千芷柔眼光倒是不錯,估計是濮陽逸的一張俊美的臉起了作用,少女懷春是每個閨中女子逃脫不了的,尤其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平日裡連男人都見不到,更遑論是濮陽逸這種極品?
千芷柔自來熟的膩在千琉璃旁邊的椅子上,藉着和她說話的空檔,眼尾的餘光停留在濮陽逸秀雅如畫的臉上不肯挪開,以致於和千琉璃對話時顯得心不在焉。
濮陽逸忍下心口的那抹厭煩,也不打算和千丞相賣關子了,直截了當的道,“千丞相,不知今日你早王妃有何要事?”
“的確有些事,琉璃跟爲父去書房一談可好?”千丞相同樣的不拐彎抹角,“琉璃的母親去世前給她留下了一些東西,被老臣放在書房睹物思人,現在老臣覺得那些物件還是還給琉璃比較好。”
千琉璃暗地裡翻白眼,這是打同情牌的節奏麼?他知道他這話一出,濮陽逸自然不好強硬的跟着她一同前去書房,千丞相是有什麼隱秘的話要交代自己,所以纔想支開濮陽逸。
濮陽逸也想到了這一點,她那古靈精怪的心思連自己都招架不住,千丞相即使是一頭老狐狸,也不見得能應付的來,他只怕千丞相使什麼見不得人的詭計,一時間,有些猶豫。
千丞相沒得到濮陽逸的回覆,深邃的老眼浮現出一抹深思的光芒,據他的情報,他這大女兒嫁入王府好幾年都不得寧王爺的半絲寵愛,而大概半個月前,水韻說她失憶了,然後脫胎換骨,竟把寧王爺的心都給抓住了,這才引起了他的重視,所以纔有了請帖一事,現在從濮陽逸的表情來看,他心裡是真的有千琉璃的,畢竟那眼睛裡的擔憂不是假的。
“甚好,剛好女兒也想父親了,正好想跟父親聊一聊呢。”千琉璃如水的眸子眯了一下,很快的就睜打,眸內閃爍着笑意,“那王爺就帶着灝兒好生的逛一逛相府。”
“早去早回。”濮陽逸也不顧及四周的人,捏了捏她柔滑的小手,語氣不難聽出一絲繾綣的溫柔,“本王等你。”
“好的。”千琉璃想朝他飛了媚眼過去,但這好歹是相府,她可是揹負了重要的任務,不能得意忘形,只將一個賢妻的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出門前妾身對王爺說的話,王爺莫要忘記了。”濮陽墨來一次就納了個妾,她可不想濮陽逸被她這嬌俏可人的三妹妹給勾搭了。
“本王聽王妃的。”濮陽逸眼底劃過一絲愉悅,溫潤的點頭應承。
千琉璃這才滿意的闔首,將目光調轉到千丞相臉上,冷不防和他來不及收回的視線接觸,在察覺到他眼中的探究後,頓時意味不明的笑了,“請父親先走,女兒後頭跟上。”
千丞相吸了一口氣,斂去眸中多餘的色彩,站起來大步出了慈安堂,千琉璃低眉順眼的跟上。
到了後院的小書房,千丞相關上了房門,坐在書桌的椅子上,也不開口叫她坐,千琉璃今天像換個人似的,全然沒有了囂張又彪悍的性子,低垂着頭,垂手而立,一副聽訓的樣子。
千丞相看到她如此模樣,心裡的懷疑消散了些,即使是失掉了記憶,但骨子裡的懦弱和自卑依舊不減,在她這個父親面前,依舊不敢造次。
“聽說你失憶了?”千丞相目光沉沉的打破沉寂。
“是的,大概是半個多月前。”千琉璃下意識的回答,說完這句話,她像是突然驚醒一般,驚異的道,“父親怎麼知道的?女兒知道自己失憶後,很害怕,不敢說給任何人聽。”
“你不用管爲父是怎麼知道的,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千丞相含糊其辭的說了一句,隨即直奔主題,“你覺得王爺對你好嗎?”
“挺好的。”千琉璃臉上應時應景的現出一抹羞紅,如普通的小女兒家談到夫君時羞澀又甜蜜,“就是王爺性子比較冷淡,但對女兒還是不錯的。”
“你和那個蘇清絕是怎麼回事兒?”千丞相似乎今天打定主意要從千琉璃這獲取更多的信息。
聞言,千琉璃羞紅的小臉頓時一白,有些不安的道,“我聽綠依那丫頭說,以前的我和蘇公子有些…關係是麼?”一副難以啓齒的姿態。
“是爲父從蘇公子那聽說你性情變化的太突然,簡直和之前不是同一個人,他覺得蹊蹺,纔來爲父這裡取證。”千丞相忽然想起了蘇清絕的話,他口中形容的失憶後的千琉璃可不是眼前這個柔弱不堪,乖順又溫柔的女子,難道她是故意裝的?千丞相越看越覺得有可能,不然他怎麼也理解不了爲何她的改變會如此巨大的原因。
“其實蘇公子誤會了。”千琉璃咬着脣,委委屈屈的道,“女兒剛失憶的那陣子,十分惶恐不知道該怎麼辦?府裡掌權的不是我,而是月側妃和藍側妃,若不能抓住王爺的寵愛,那女兒在王府裡過的可真是豬狗不如的日子。”
“所以我便收買了府裡的下人,又學了那些…下九流的招式來吸引王爺。”千琉璃一邊心裡暗罵,一邊還得聲淚俱下的演戲,“父親別怪女兒善做主張,實在是女兒在府裡的處境太過不堪,女兒不想坐以待斃,即便用出爲人不齒的法子,也要抓住王爺的心,不然女兒真不知該怎麼活下去了。”說着,她使勁的擠了一滴眼淚,但眉眼卻故意透露出一絲得意,因爲據她的瞭解,原主是屬於胸小無腦的角色,失憶後會有一定的改變,但也不能連骨子裡深埋的東西都變了,演戲就得入木三分,才能叫觀衆融入其中。
“那後來呢。”千丞相看出了她眼底內的得意,不由暗罵一聲蠢貨。
“沒想到王爺表面清高,但心裡其實也極愛那些招數的。”千琉璃暗說了一句對不起,面上卻害羞的把濮陽逸的形象完全歪曲了,“許是王爺太久沒有接觸過女人,而女兒姿容也是不差的,便成功的獲得了王爺的垂青,而慢慢的相處,女兒發現王爺不喜歡奉承他的女子,弄懂了王爺的口味後,女兒便特意把自己打造成王爺中意的類型。”
“王爺喜歡野蠻又刁鑽的女子?”蘇清絕形容改變後的千琉璃就是這兩個詞語。
千琉璃心裡一抽,她刁鑽又野蠻?瞎了那蘇清絕的狗眼,面上卻正色的點頭,“父親應該也知道王爺是斷袖,他喜歡男人無非是因爲女人太過嬌柔做作,而男子威猛霸氣,所以女兒纔會如此行事。”
“原來是這樣。”千丞相有些明白了,京都裡還是有些小館兒的,爲了應酬官場上的同僚,他也去過,男風在大臨並不算稀奇,天下芸芸衆生,個人喜好不一樣,他也曾經見到過有武將之流,表面上威武不屈,但卻喜歡被人壓在身子底下。
“女兒也是爲了日子能過的好點,纔不惜用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招數來迎合王爺的喜好。”千琉璃嘴角的得意又深了些,看在千丞相眼裡,頓時更加深信不疑了,雖然她現在的確比以前要聰明瞭些,但也只是些小聰明,不值一提。
“你做得很好。”千丞相讚賞道,“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夫君的寵愛,日子過的確實艱難,你爲了自己着想,爲父雖然不贊同你的做法,卻也覺得寬心了許多,畢竟你是我的親生女兒,爲父也想你生活的好。”
“女兒就知道父親能懂女兒的心意。”千琉璃眼中感動和得意之色交織,既承了他的關懷,又泄露出她是個‘笨蛋’好控制的訊息,還不動聲色的將現在的自己和原主積累在千丞相心裡的形象有了一些重合。
“不過,有夫君的寵愛還不夠,如果沒有孃家的支持你這寧王妃也是當不好的。”問夠了想問的問題,千丞相又開始了他下一步恩威並施的計劃。
千琉璃立即連連搖頭,“女兒曉得,月側妃在府裡經常就用李國公府的勢力來壓女兒,如果父親願意做女兒的支持,女兒自當感激不盡。”
“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一筆寫不出兩個千字。”千丞相臉上有一種欣慰的神色,也不知是真是假,“王爺對你也許是一時的新鮮感,若想盛寵不衰,必須還要出奇招。”
“可是王爺十分喜歡女兒啊。”千琉璃故作不解,同時有些不服氣的道,“就連女兒在王府裡胡作非爲,他也不介意,反而更加寵愛女兒了,女兒越驕縱野蠻,王爺越喜歡呢。”
千丞相不贊同的搖頭,苦口婆心的勸道,“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你不能依靠寧王爺一時的新鮮感就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了。”
“那女兒該如何做?”任性夠了,千琉璃立即擺出了一副乖乖女的模樣。
“這樣吧,琉璃把王爺每日生活的作息和王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說給爲父聽,爲父幫你好好分析一番,說不定會找到王爺另外的喜好。”千丞相終於說出了他的目的。
千琉璃心裡冷笑,面上卻有些爲難的道,“父親,這樣不好吧?這樣等於是監視王爺呢,萬一王爺惱了女兒,那女兒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每個人骨子裡都有自私自利的成分在,如果她不假思索的答應了千丞相的要求,反而會惹的他的懷疑,畢竟就算是父女也不見得有多親密,所以她要站在自己的利益上考慮問題。
這戲才演的真,千琉璃不打算讓老狐狸的千丞相信她十分,因爲他那樣的人是天生的陰謀家,就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千琉璃,他也不一定全然相信,而她要的,只是他一半的相信,這就夠了,只要他敢利用自己,她就敢反過來不着痕跡的擺他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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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先提前通知一聲,多多十九號那天可能會請假,但儘量會更新五千字,要問是神馬原因,那就是多多二十四歲大壽要來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