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郭元振這副猥瑣又奴才的滑稽樣子,薛紹真是哭笑不得,很想大嘴巴抽他,又很想捧腹大笑。
但都忍住了。
怎麼,等着我來揍你,還是用軍法處決於你薛紹板着一張臭臉,很兇惡。
你要揍,那就揍吧郭元振撇着臉,可憐兮兮的道,要軍法處斬,那也行。反正我這條爛命早就已經交給你了。如何處置,都是你的權力
賤人,你給我起來薛紹既好笑又好氣,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衣襟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臉對着臉沉聲低喝道,爲何打暈我,再假冒我去衝鋒我就那麼貪生怕死,輪得到你來做我的替身嗎
不不,不是當然不是了郭元振哭喪着臉,小心翼翼的道,我們是少帥的兵,全都有種我們全軍上下包括蕭至忠那樣的文吏在內,就沒有一個是怕死的將者軍之魂,這一切當然都得歸功於少帥
少拍馬屁薛紹的臉色沉了下來,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這一仗我確實貪生怕死的當了逃兵,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不是郭元振仍是那副賤兮兮的樣子,小聲說道,刀劍無眼,少帥縱然英勇無畏,萬一有個閃失,你固然是壯烈勳國了,但同時也就等於是幫助白鐵餘聲威大震啊再者世人和後人也會認爲,大唐的駙馬和行軍總管兼欽差黜置使居然死在了一介肖小白鐵餘的手裡,那多丟人啊少帥就算是英勇勳國了,恐怕也會在史書上留下一則笑柄吧
薛紹無語以對,郭元振的確考慮得比較深遠。
所以,怕不怕死是一回事;能不能死,完全是另一回事郭元振小心翼翼的道,少帥,你說,我說得對也不對
薛紹鬆開了他,嘆了一口氣坐到了郭元振的牀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說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對吧
嘿嘿,少帥英明神武智深如海,我怎麼能猜到呢郭元振賤賤的笑着,膝蓋撐地的爬到薛紹身邊,很是奴才的給他錘起了腿。
起開弄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薛紹沒好氣的把他推開,板着臉說道,別跟我嬉皮笑臉的,好好說話。
好吧,好吧郭元振如蒙大赦的爬起身來,開始飛快的穿衣服。
薛紹看到他這副鬼樣子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很顯然,這個傢伙在使勁了渾身的解數想要逃脫一頓胖揍,或是免除軍法處置。畢竟,襲擊官長這種事情在軍隊裡絕對是夠得上殺頭的罪名
等郭元振換好了衣服,薛紹讓他坐了下來,說道:郭元振,你跟我說一句實話。這一次的城平一戰,你是不是認爲我做得過頭了
郭元振轉了轉眼珠子,沒有。
信不信,我軍法砍了你
有有確實過頭了郭元振做驚怕狀,連聲答道。
薛紹輕嘆了一聲,我知道,這一次我虧欠了太多的人命。很多墳都要葬在我的心裡,永世沒有墓碑。
郭元振終於不再嬉笑了,小聲道:少帥,是戰爭,就會要死人。這是你第一次擔綱主帥領兵出征,心裡會有一些雜念,也屬正常。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裴公不也是這麼過來的麼
你是在說,我婦人之仁薛紹說道。
不是。郭元振說道,我們都已經參與過一次北伐大戰役了,見過不少死人。我們都不怕死,也都親手殺過人。婦人之仁這樣的字眼,早就與我們無關。只是這一次的城平之戰,少帥採取了一個比較極端的打法,葬送好些人命。因此,有了一些良心不安。
你總算是說實話了。薛紹長吁了一口氣,說道,郭元振,你既是我的副手,也是我的兄弟。薛楚玉不在,這些貼心的話我只能跟你說。你心裡怎麼想的,就都說出來吧
郭元振輕輕的點了點頭,坐到了薛紹身邊來,小聲的說道:其實這一次出征,就算少帥高坐在延州城裡毫不作爲,也照樣能夠平定白鐵餘。
薛紹眉頭輕皺,點了點頭,說道:沒錯。只要我耐心的等着,夏州都督王方翼就會把白鐵餘的人頭乖乖的獻給我,讓我帶着它回長安去領賞受封。
王方翼與天后的關係,想必少帥是心知肚明瞭。因此,等仗打完了王方翼肯定會這樣告訴朝廷,是主帥薛紹指揮得當作戰英勇,平定了這一次的叛亂。所有的功勞,都該歸得薛紹所有。郭元振小心翼翼的道:但我知道,那樣的結果完全不是少帥想要的。否則,我們又何必在冰天雪地的日子裡,不遠千里跑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受罪呢
薛紹苦笑了一聲,說道:天后讓我不遠千里的跑到西北來吃這一碗嗟來之食,吃完了就回朝領賞受封。她老人家心裡清楚,王方翼一定會很聽話很會做事,會把這碗嗟來之食做得又香又甜,讓我吃得又飽又體面
可是少帥,分明就不是那種愛吃嗟來之食的人物。郭元振也苦笑了一聲,說道,剛出長安,少帥就頂風冒雪一路催促帶着我們拼命趕路,不就是想要趕在朝廷的聖令到達王方翼的手上之前,自己先和白鐵餘交一交手麼其實那時候我就知道,這一仗肯定會打得很艱苦很兇險。因爲我們手上沒什麼東西,兵馬錢糧軍械瞭解敵情,要什麼缺什麼,我們甚至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可儘管如此,少帥你還是想要親手幹掉白鐵餘,堅決不吃那碗嗟來之食
我是不是很自私薛紹悽迷的笑了一笑,聲音有些低沉,爲了自己的尊嚴和榮譽,我害死了那麼多的人郭安和他麾下的那些土兵,個個都是重情義輕生死的好漢。他們甚至還不認識我,就已經把性命全都交給了我。我卻真的派他們去送死了,死得一點音信都沒有,連壯懷激烈的機會都沒有他們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但唯一做成的事情,就是在開戰之初打亂了敵軍大營裡的部署並吸引了他們的佈防兵力,爲主力襲營減少了損失
哪有那麼多的壯懷激烈和死得其所郭元振輕嘆一聲,每一場戰役,都會有很多人死於無名甚至死於窩囊,真正成爲了英雄的只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每一個英雄的腳下都踩着無數袍澤的屍骨。老話常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啊,這是每一名軍人都要面對的宿命
郭元振,我是不是變了薛紹突然問道。
郭元振略微一怔,眨了眨眼睛,少帥是指哪方面
很多方面。薛紹說道,從北伐結束回到長安開始直到今天,我感覺我變了,我都快要不認識我自己了。城平之戰這樣的打法,以前的我是絕對接受不了的。可是那天我明知道會有犧牲會有浪費,我還是接受了郭安的請戰我甚至等着有人主動出來請戰爲什麼,爲什麼我會變得如此的殘忍和冷血
郭元振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滿滿的都是苦澀,少帥,你是衛公傳人,是正統傳承的兵家大者。我想裴公在傳你兵法的時候一定跟你說過,兵者兇器,那是殺人的玩藝兒都要殺人了,哪裡還有那麼多的道義和情義可講身爲一名主帥最應該對戰爭的勝負負責,不擇手段的獲得勝利纔是他最該做的事情。所以,他必須接受很多的殘忍和無奈。有些時候爲了全局的勝利,主帥甚至要主動去做一些殘酷和冷血的事情這他孃的,就是戰爭
薛紹沉默了。
這他孃的,就是戰爭
八個字,道盡所有軍人心中難以言喻的悲憤和無奈。
其實這些道理,薛紹全都懂。他甚至在前世,就已經懂了。只不過那時候他是一匹孤狼,自己只負責自己的一條性命,差不多就行了。可是現在,太多的人把性命交給了自己。自己固然要對整場戰爭的勝負負責,但自己真的能夠做到戰爭需要的殘忍與冷血嗎
想要成就大事,就真的必須要冷酷無情麼
薛紹現在知道,一名出色的統帥需要的不僅僅是高超的兵法和睿智的頭腦,更需要一顆承受壓力的大心臟
少帥,我現在特別想知道,夏州都督王方翼得知你已經獨自打下城平之後,會是何樣的心情郭元振看到薛紹悶悶不樂,說起了這事。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我不想知道。我的事情,與他無關。
哪能與他無關呢郭元振笑嘻嘻的說道,其實,朝廷二聖與宰相官僚們只關心奏摺上寫的那個戰爭的結果,所有的傷亡在他們眼裡都只是冷冰冰的數字而已。所以,朝廷上的那些人怎麼看待城平一戰,倒還只是其次。他們甚至早就知道,你此戰必勝只等着立功受賞了。到頭來,軍隊裡的將軍們從此怎麼看待少帥,這纔是最重要的少帥拼死也不吃那碗嗟來之食,自己憑本事吃飽自己,不就是爲了真正的證明自己一回麼一名將軍的名氣與威信,只能憑藉戰績來獲取,別無二法
薛紹微然一笑,說道:郭元振,你就像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什麼事情也瞞不了你。你知道得這麼多,我是不是應該考慮殺人滅口呢
別別別我只是一條蛔蟲,一條微不足道又忠心耿耿的蛔蟲郭元振又恢復那副死賤樣,像條哈趴狗一樣的拱手作揖,嬉皮笑臉的道,少帥,咱們該去幹正事了還有大斌綏德這兩個縣城沒有歸復,就都交給我吧我只要五個團,五個團的兵力,我就能把這兩個縣通通拿下,獻到少帥麾下我我我,我將功折罪
四個團薛紹冷冷的說了一句,擡腳往外走。
四個團八百人也夠郭元振在薛紹身後嬉皮笑臉的大聲叫道,但我全要老兵,其中還必須有一個團的掠陣輕騎我還要二十挺雲梯三十張攻城勁弩和一千民夫運送輜重
薛紹不答話,一邊暗笑一邊往外走,他居然像菜市場賣蔬菜的大媽那樣跟我討價還價,真是個十足的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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