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家宴,酒已三巡。
李旦很委婉的來請問,該要怎麼來處理前太子李顯?
按理說,前太子與現太子天然是政敵。前太子倒臺,現太子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但是李顯和李旦的情況還真是挺特殊,尤其上面還有一個武則天看着,這件事情也着實不太好處理。
薛紹決定,把這個決定權完全交給李旦。自己和太平公主絕不發表任何一絲的意見。這樣做不僅僅是爲了擇身事外,最重要的是,薛紹希望從這一件事情上看到,李旦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他對李顯下狠手,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心狠手辣不念親情的狠角色。以後與他相處要倍加小心,今後的歷史該要如何書寫,薛紹也就會要頗動一番腦筋了。
如果李旦顧念兄弟之情放了李顯一條生路,那麼這個新君大概還值得輔佐一番。
最起碼,他懂得“仁”。
都說帝王之家無情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狠心,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爲每個人的心裡都住着魔鬼。當一個人手握權力沒有了太多的外來束縛,這個魔鬼就很容易放肆猖獗,這也就是爲什麼歷史上有那麼多暴君的原因。
正因如此,“仁”才顯得尤爲難得,尤爲珍貴。薛紹和太平公主,都不會去輔佐一位“不仁”的君主。萬一李旦不行,在李唐宗室裡面隨便再挑一個人出來立爲帝王,也不是什麼大事。
事實就是如此鮮明,新君大半就是個傀儡。薛紹和太平公主,纔是真正的執大權者。
李旦也算是看出來了,薛紹和太平公主都不肯表態,必須逼着自己來決定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大致已經快要成爲,李旦登基之前的一次最爲重要的“畢業考試”。
李旦的回答是:“前太子雖犯不赦之罪,但臨事之時已有醒悟,在一衆逆臣的逼迫之下他也不肯爲難神皇。因此我認爲,前太子罪不致死。”
薛紹和太平公主一同點了點頭,“一切但憑太子定奪。”
李旦心中大石落地。
這一輪考試,他算是及格了。
回府的路上,太平公主有些愁眉不展。薛紹就問她,有何心事?
太平公主說道:“歷來,權臣與君王勢不兩立。現在你即將成爲當朝第一權臣,將來的風險,可想而知。”
薛紹笑了,“那又怎樣?”
“你就真的不怕嗎?”太平公主說道,“還是你真的沒有想過,自己來當這個皇帝?”
“想過。”薛紹說道,“正因爲想過,所以我纔不能當。”
“爲什麼?”
“就因爲,名不正言不順。”薛紹說道,“一但我稱帝,那我就是謀朝篡位,竊國之賊。不服我的人會起兵反抗,或是效仿於我自行稱帝。以往那些支持我的袍澤弟兄,也會與我反目。因爲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立志於守護和保衛這個國家的忠臣。正因如此,我也才能統率和驅使他們,並得到他們的支持與尊重。因此,他們本質上都是效忠於正朔,而不是效忠於我薛紹一人。稱帝之後衆叛親離,我還能得到一個好死嗎?天下還能不大亂嗎?”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但是高處不勝寒,你真能處理得好自己和君王之間的關係嗎?”
“試試看吧!”薛紹說道,“凡事皆有風險,領兵打仗九死一生,朝堂權爭步步危機,就連吃飯都有人噎死。我有我的理想,並且從未放棄。然而我的理想的實現,又離不開強大的權力做爲支撐。所以從現在起,我會緊握權力,邁開大步奔向我的理想。就算這條路充滿了坎坷與危險,我也會一往無前。因爲,這原本就是一條沒有退路的道路。”
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薛郎,萬一真到了那天,你的權力和帝王的權力發生了巨大的衝突,歷史不得不在你們二人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你將怎樣?”
薛紹呵呵的笑,“沒有不死的權臣,也沒有不滅的王朝。歷史的發展有它必然的規律,現在就想那麼多沒什麼用處,我們所能做的只能儘可能的做好自己的份內之事。瞻前顧後畏手畏腳,是辦不成事情的。掌握了多大的權力就要肩負多大的責任,同時也就意味着承擔多大的風險。老天爺,待人是公平的。”
太平公主顯然是聽進去了,但她仍有一點擔憂,“萬一某天,你輸了呢?”
“勝負,兵家常事!”薛紹呵呵一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千秋功過,任人評說。”
“你倒是豁達!”太平公主有點鬱悶,“真到了那一天,我們的家人子孫怎麼辦?薛氏一族怎麼辦?
薛紹知道她的心結在哪裡,無非還是因爲自己沒有答應神皇的禪讓。這種事情一時半會兒真是解釋不清,也難以說服。
於是薛紹只好來了一句:“無三世公侯不出一代帝王。太過心急,是會死人的。”
太平公主這下終於恍然大悟了,現在不稱帝不代表以後不稱帝,更不代表我們的後代不會稱帝!
“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擔當身前事。”薛紹輕拍她的手,“以後的一切,交給時間。交給後人。交給歷史。他們會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擔當。”
“擔當。”太平公主點點頭,“說得好,我們都需要有所擔當!”
回到太平公主府,好多好多的人在等着他們夫婦倆回家。
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薛紹還從來沒有進過家門。
大哥薛躲躲藏藏一兩年,終於得見天日,今天帶着家人老小一起來了。
三弟薛緒曾經一度被貶到偏遠州縣,現在也回到了京城。
月奴繞道千里終於回到了洛陽,聽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宮中政變,她的公子得勝了。妖兒差不多和她同一天回到了家裡,見面就驚喜的喊出了一聲“月奴饅饅”,差點迎來一陣暴打,於是馬上改口月奴姐姐。
上官婉兒仍是那樣的明豔動人,她用眼睛告訴薛紹,我想要孩子!
琳琅和虞紅葉抱着自己的孩子來到薛紹面前,讓薛紹感覺自己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論弓仁特意帶着夫人來到太平公主府,攜了一份厚禮,說想要收薛定國爲義子。薛紹就笑話他,該是義子孝敬義父纔是,哪有反過來送禮的道理?
月奴覺得那個高原蠻子好討厭,盯誰不好非要盯着我的孩子?但論弓仁偏偏對月奴特別的客氣,甚至客氣到低聲下氣苦苦哀求。因此月奴又始終狠不下心來拒絕他,再加上薛紹也點了頭,她也就默默的接受了。轉念一想月奴又覺得這個耿直的高原蠻子,人也還算不錯,以後定國多一個人來疼,好像也不是壞事嘛!
一家人正在團圓歡聚,薛紹突然一拍腦殼,“我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怎麼了?”衆人都驚訝。
“我居然沒有去拜見我的師孃!”薛紹急道,“快備車,我現在去!”
太平公主笑道:“這種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早就派人去請華陽夫人和裴公子們。前段時間朝中風波不斷,陛下病臥,華陽夫人就離開了皇宮,帶着她的兒子們住回了聞喜老家。”
“那正好。”薛紹道,“我要親自去請,順便去給恩師掃墓,向他老人家彙報一下我北伐的事情。”
“朝中這麼多事,你哪能走開?”太平公主道,“不如,晚一點再抽時間吧?”
“其實是行軍打仗這麼久,我累了想要休息幾天。“薛紹說道:“新君登基還有時日,狄仁傑也在還朝的路上。朝中各項大事基本上都處理完了,餘下的事情交給姚元崇他們去慢慢打理。真到了新君基的那天,我恐怕就再也抽不開身來休息了。”
太平公主陰惻惻的一笑,“你是想去找玄雲子吧?”
薛紹面不改色心不跳,“月奴不是說了嘛,玄雲子去了天台山靜修。那麼遠,怎麼找?我真是想去聞喜!”
“真也好假也罷,我允許你出遊幾日,但是!”太平公主雙眼一瞪,“難得大家都在,好好團圓幾天才能離開!”
“是是是,遵命,遵命!”
家宴開始,氣氛極其熱烈。
薛紹抽了個
空把月奴逮到身邊,“玄雲子爲什麼不和你一起回來?”
“她說,她再也不信命。”月奴說道,“她只信你!”
“什麼亂七八糟的,說人話!”薛紹有點鬱悶。眼下大團圓獨缺玄雲子,心裡真不是個滋味。並且她剛剛經受了那樣的大難,身體也不好,太讓人擋心了。
月奴一愣,“她就是這麼說的!”
薛紹咧了咧嘴,“她就沒說,她去天台山做什麼?”
“治病。”月奴說道,“玄雲子不相信那個軍醫,說他是庸醫,她根本就不信自己再也不能生育了。她說天台山靈藥極多,她師兄司馬承楨醫術超凡。於是她去天台山向他師兄請教醫術,採藥治病調養身體去了。等她病好,應該就會回到玄雲觀了。”
薛紹這才如釋重負放下心來我還以爲,你又要跟我玩飄逸,玩失蹤了呢!
當天晚上,所有人盡興而歸。薛紹打着拜會岳母的名頭,和上官婉兒一同去了上官府。
薛紹所有的姬妾,除了虞紅葉自有產業在外,也就只有上官婉兒擁有單獨的一座府第。這裡曾經是趙國公府,在迎娶上官婉兒的時候,被薛紹贈送給了上官婉兒的母親鄭夫人。
宴席上,上官婉兒火辣辣的眼神,早就讓禁慾多時的薛紹把持不住了。兩人在馬車上就差點天雷勾動地火的戰鬥了起來。
太平公主今天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寬容,薛紹走後,她還勸慰虞紅葉等人:“我等都有了子嗣,唯獨婉兒沒有。最近,就讓婉兒多陪一陪他吧!”
“那我呢?”妖兒可憐兮兮的叫道。
所有人都笑了。在她們眼裡,妖兒的個子無論長到了多大,仍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子。
“你們別笑!”妖兒既傷心又鬱悶,“我是一定要嫁給神仙哥哥的!”
“這事慢慢再說吧!”月奴一把就將妖兒放翻,輕輕鬆鬆的扛到了肩膀上大步就走,“現在乖乖睡覺去,睡我那屋。”
“放下我,放下我!”妖兒無力的掙扎,“我已經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這麼對待我!……抓你饅饅!”
其實薛紹來上官婉兒這裡,除了要拜見岳母,也是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和她們說,就是關於王昱。
上官婉兒是王昱的表姐,王昱叛投突厥,這件事情一度給王家帶來了極大的災難。但是現在突厥汗國被滅了,王昱又迴歸了中原,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將變得非常尷尬。
就算薛紹能夠憑藉自己的權力,在朝堂之上爲王昱贏得一席之地,但薛紹無法控制每個人的思想。在儒家仕大夫的眼裡,王昱的行爲是得不到寬容的。一但王昱回朝,他將面臨極多的腹誹指責甚至口誅筆伐。
因此薛紹決定把王昱留在草原,讓他代替王朝治理草原,並且永遠不會再回中原。這不是懲罰,而是一種保護,更是薛紹將來治國方針當中一個極爲重要的部分在草原上宣揚與深化中原文化,將草原部族完全同化。
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恐怕需要幾代人的竭力努力才能完成。王昱,就是薛紹指定的第一個實施者與開拓者。
聽薛紹說完了這些,鄭夫人深表讚許,但她希望王昱在中原的妻兒,能夠去往草原與王昱團聚。薛紹答應她,這件事情到了合適的時機,會辦。
晚上,和上官婉兒的纏綿,幾乎耗盡了薛紹所有的體力。
兩個人都很瘋狂,彷彿是想將自己完全融進對方的身體裡去一樣,盡情的揮灑。
日上三竿的時候,薛紹才睡到自然醒。連年累月來的疲累,終於得到了極大的緩解。最爲主要的是,心絃終於不再那麼緊繃。
放鬆,多麼難得的事情。
上官婉兒已經不在身邊,薛紹喚了一聲“婉兒”,就看到她擔着一碗熱粥來了。
“餓了吧?吃早膳。”
“我都還沒有洗漱。”
“不着急,吃吧!”上官婉兒俯下身來,在薛紹額頭上溫柔一吻,“你就該過一過這種慵懶甚至是皮賴的日子。你真是太累了。”
薛紹擔起那碗熱粥,聞到那清香的味道,真的有了一點感覺原來我是一個真正的大活人,而不是一臺只屬於國家和軍隊的機器!
回家的感覺,真好。
吃過了鄭夫人安排的午飯,薛紹帶着上官婉兒登上了畫舫,釣魚去!
上官婉兒都笑了:“朝中事務那麼多,一大家子人也在等着你,你卻只帶我一人出遊,釣魚?”
“政務永遠忙不完,家人必能理解我。”薛紹道,“我現在需要的,只是放鬆和清靜。”
上官婉兒微笑點頭,從背後將他抱住,“那你還能一邊釣魚,一邊恩寵於我嗎?”
“必須能。”薛紹將她拉過來抱進了懷裡,“無論什麼時候,寵愛婉兒,永遠是薛紹的頭等大事。”
“盡會哄人。”上官婉兒笑得溫柔又甜蜜,她決定問一件她最不該問的事情,“告訴我,在我和太平公主之間,你倒底更愛哪一個?”
“一定要回答嗎?”
“一定。”
“其實這個問題,我在很多年以前就回答過你了。”薛紹說道,“時至今日,這個答案還是一樣的。”
“我忘了。”上官婉兒的眼神充滿狡與挑逗,她把薛紹的手拉了過來,撫在了自己臉上,慢慢的下滑。
“忘了最好。”薛紹親吻了她一口,“世間許多事,終將被遺忘。珍惜眼前人,才能不辜負!”
次日傍晚,薛紹和上官婉兒才帶着一簍鱸魚回了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看到鱸魚就兩眼放光,卻說:“薛郎,你還真能不務正業!今天好多人來府裡找你,我都不知道如何回話!”
薛紹笑問道,“哪些人,找我作甚?”
“可多了!”太平公主說道,“東宮來的安平郡王李成器,說想請教薛太尉一些學問。郭元振來問軍務,姚元崇來問政務,狄仁傑的兒子登門致歉,說沒能第一時間來拜會太尉。”
薛紹笑了一笑,“狄仁傑這麼快就到京城了?”
“他先進宮拜會神皇去了。”太平公主輕嘆了一聲,“我聽說狄仁傑痛哭流涕了一場,惹得我母親也傷心落淚。”
薛紹點了點頭,“狄仁傑是難得的忠臣。有他輔政,天下無憂。”
“但是狄仁傑的是身體彷彿是不大好了。”太平公主說道,“聽他兒子說,最近狄仁傑也是一直臥病在牀,但聽說朝廷有召,掀開被子就走。”
薛紹心裡緊了一緊,按正常的歷史來講,狄仁傑還要早武則天幾年去世的。現在歷史有了一些改變,狄仁傑還能活多久呢?
“薛郎。”太平公主湊近了一些,小聲道:“你讓狄仁傑首輔朝政,那你自己呢?”
“我當學徒。”薛紹說道,“打仗我當仁不讓,治政,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向狄仁傑這些人學習。”
“明白了。”太平公主點頭,“衆人只知薛太尉仕途通暢一路輝煌,卻很少有人看到這些年來你從未停止學習。”
“好了,難得在家安閒幾日,不談這些!”薛紹大喇喇的往正廳的臥榻上一躺,“來人啦,快來人啦!都來伺候你們家薛老爺!”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噗嗤就笑,雙雙走到他身邊,左右偎依下來躺在懷裡,“有我二人還不夠嗎?”
“都來,都來!薛紹點妞,多多益善!”
“你就等着腎虛吧!”
幾天以後,薛紹還真是有點怕了。
被太平公主、上官婉兒、琳琅還有虞紅葉、月奴這些人像抓壯丁一樣的,不斷的敦倫與被敦倫,有時候還是兩人一起上陣。在戰場上無往不利威風八面的薛大元帥,很快被家裡的嬌妻美妾收拾到得沒了半分脾氣。
薛紹也是真心膽大,除了陪太平公主進宮去探望了一回武則天,幾天的時間就悶在家裡幾乎沒有出門。朝中的事情完全不管不問,都沒在公衆視野出現過。
只有太平公主知道,薛紹這一是爲了休息,二是爲了放權。
大權獨攬事事緊扣的權臣,是沒有好下場的,不是被人扳倒就是等
着累死。這彷彿就是傳統的意義上的權臣,無權不抓唯我獨尊。
薛紹要做的權臣,是那種帶着一羣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奮鬥的領袖。他不想把所有的權力都抓在自己手中,也不想事無大小盡皆過問。他只想要一個最終的結果,並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去幫他實現這個結果。
這一天,裴行儉的遺孀庫狄氏和他的兒子都來了。裴行儉之子裴光庭已是弱冠之年,庫狄氏想讓他蒙父蔭去做官,特意想要問一下薛紹的意見。
薛紹就建議,讓裴光庭先去地方上做一個縣官,縣令縣尉都可以。這表面看來是委屈了他,裴行儉之子在薛紹的幫襯之下想要謀個京官,真是不難。但從長遠來看,做縣官能夠積累到許多寶貴的工作經驗,更加深入的瞭解王朝政治與民生的諸多細節,對將來大有好處。
宰相起於州郡,猛將發於卒伍,這不是沒有道理的。薛紹自己當年剛剛從軍的時候,也是隱姓埋名先從小卒開始。
庫狄氏當然希望兒子能在自己身邊,但裴光庭聽說了薛紹的意見非常的樂於接受。
薛紹挺喜歡裴光庭,不光是因爲他是裴行儉的兒子。於是他與太平公主私下商議,我們嫁一個女兒給裴光庭怎麼樣?
太平公主初時一聽嚇了一跳,女兒還很小!
薛紹就說,可以先定婚!
太平公主一想,薛裴門第對打,裴光庭這個年輕人的人品才貌也都還不錯。再加上薛紹曾經答應過裴行儉要照顧他的妻兒,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的確是薛紹的性格。那麼,這門婚姻確實合情合理。
於是太平公主答應了。
庫狄氏喜極而泣,這下,他們這些孤兒寡母算是真正有了依靠了。
但庫狄氏又馬上以另外一個身份來跟薛紹說事了:“薛太尉,我可是妖兒的義母,你別忘了妖兒還有一個名字叫裴如意。讓你老師知道,妖兒跟了你這麼多年還沒有得到一個名份,你猜那個老傢伙會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揍你?”
“好端端的,幹嘛要把老師搬出來嚇人!”薛紹滿頭大汗,“我一直把妖兒當女兒看待的!”
“你怎麼看待,是你的事情。”庫狄氏拿出了師孃的風範,“妖兒死心眼,說了非你不嫁。你也不想她孤獨一生吧?”
“我我……我不能幹這種事情!家裡的輩份都要稀亂了!”薛紹真是大汗,這真是太鬼畜了,我真把妖兒當女兒看待的!
“神仙哥哥,我要嫁給你!”妖兒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跳起來就往薛紹身上撲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幾乎讓薛紹喘不氣過來。
一旁的太平公主都捂着額頭汗顏了起來,“薛郎,你就娶了吧!不然家裡整天就只聽到這一聲神仙哥哥我要嫁給你!蒼天,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庫狄氏和月奴等人都在一旁悶頭暗笑。
妖兒抱着薛紹的脖子不鬆,自顧咯咯咯的大笑。
薛紹昂着頭咧着嘴,“好好好,娶娶娶!妖兒,成親以後你就跟月奴姐姐一起住好嗎?”
“好呀!”妖兒答應得十分乾脆,“只要能嫁給你,我什麼都答應!”
“那你以後不許再跳起來抱我脖子了?”
“好呀!”
“那你也不許……跑來跟我睡覺?”
“好呀,我跟月奴姐姐睡!”
薛紹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這個親,成得好!
幾天以後,薛紹收到了一封玄雲子寫來的信。簡簡單單六個字
思君,念君,盼君。
最後兩個字,讓薛紹心裡一陣悸動……她回來了,回玄雲觀了!
但是薛紹暫時走不開了,因爲武則天已經下旨傳位,朝廷即將舉行新君登基大典。
於是薛紹讓月奴帶着妖兒去了終南山玄雲觀,代替自己先去看望一下玄雲子,順便讓月奴和她好好的說一下關於艾顏和薛神鷹的事情,玄雲子一向對此非常關心。
她們都和新君登基沒什麼關係,等辦完朝中這些大事,薛紹就打算自己也去終南山看望玄雲子。帶她們一起好生遊玩一番,也算是帶妖兒這個迷糊新娘去渡一個迷糊蜜月。
數日後,薛楚玉率領的大軍,也回到了洛陽。監國太子李旦率領文武百官,一同出郊相迎。俘虜的突厥貴族得到了監國太子的當面許諾,將會得到善待。
薛紹和薛楚玉用這樣一場重大的勝利,做爲了新君登基的大賀禮。
這一件原本屬於女皇的歷史功績,在女皇本人的授意之下,成爲了新君的業績。
新君登基所需要的最後一塊重要基石,就此到位。
武則天用良苦。
幾天以後,在洛陽萬象神宮,舉行重大的新君登基儀式。
原本衆臣建議將登基儀式改到長安去舉行,這更能彰顯“李唐迴歸”的重要意義。但是新君李旦認爲,神皇身體不好不能再經受旅途奔波,登基儀式就在洛陽舉行。
這一日,皇城之中氣勢恢弘,洛陽城中萬人空巷。
消失多年的李唐王朝正式迴歸,皇城之上金白色的周字龍旗,換成了赭黃色的唐字龍旗。三省六部的各項制度與稱號,都恢復到了以往李唐時期的模樣。
新君登基之後頒佈的第一道詔令,就是重賞和提拔擁護李唐迴歸的有功之臣。
薛紹是第一個。
從今天起,他不再是大周的太尉和太子少詹事,而是大唐的太尉,太子太保,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開府儀同三司,河中郡王。
拜相,封王。位極人臣!
薛紹擔任過很多的官職了,從入仕之初到現在唯一從未變動的,是他“駙馬都尉”的這一職務。
新君登基大典結束之後,薛紹與太平公主一同陪同新君,來到皇城則天門前,宣讀大赦天下的聖令,接受萬民的朝拜。
夫妻二人並肩而立,看着這座瑰麗磅礴的城池,看着城下高呼萬歲的百姓,心中各自感慨萬千。
就算是老夫老妻,他們也習慣牽着彼此的手,哪怕是在今天這樣的重大場合。
薛紹感覺她的手握得很緊,還有些微微顫抖,於是轉頭看向她,“你很激動嗎?”
太平公主用極快的速度扮了一個少女時代纔有的俏皮鬼臉,讓薛紹忍俊不禁。
薛紹知道,她爲什麼這麼激動,這麼開心。於是對她道:“安然,我可否算是,不負你父親當年所託?”
“李唐神器迴歸,我兄長君臨天下,你確實做得不錯。”太平公主說道。
薛紹微然一笑,“我的意思是,我算是一個好駙馬嗎?”
“嗯……”太平公主眨着眼睛發出一個長長的託音,“勉強算是吧!”
“才勉強?”
“如果你不納那麼妾的話,就算完美了。”
“咳……”薛紹感覺有點小尷尬,臉上也有點火辣辣,這回真是傻兮兮的伸出臉去找人來打啊!
太平公主用一個很自然的拂袖掩嘴偷笑,拽了拽他的手,柔聲道:“薛郎,你說很多年以後,還會有人記得我們嗎?”
薛紹答得非常肯定:“當然。”
太平公主說道: “歷史如此漫長,隨着時間的推移,很多故事都會變樣和失真。很多人也會被遺忘。”
“但是薛紹和太平公主這兩個人,一定不會被人遺忘。 ”薛紹微笑,“只要有人提到薛紹就一定會提到太平公主。提到太平公主,他就一定不會忘了還有薛紹。他們兩個,總會同時出現。”
太平公主凝眸看向薛紹,“那我希望人們還能記得,薛紹終其一生,都深愛着太平公主。太平公主終其一生,也深愛着薛紹。”
君王宰相萬民眼前,薛紹將太平公主抱在身前,深深的親吻她。
他說道
“相信我,會有人一直記得並敘說,薛紹和太平公主的故事。”
“直到某天,它還會變成一個傳說,一個傳奇!”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