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正月初二,太平公主獨自一人進宮給武則天拜年。
在此之前,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
具體有多久
太平公主幾乎都忘記了。或許一兩月,或許百餘日,又好像長達半年之久。
在這段時間裡,不光是太平公主,幾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很少見到女皇陛下。她一直抱病不出藏在深宮,就像當年的大唐高宗皇帝的晚年一樣。不同的是,高宗皇帝當年還有天后和一羣值得信任的宰相替他操持國事。如今的大周朝堂之上,卻只有兩個乳臭未乾的面首小兒張牙舞爪。
很多人都認爲,眼睛國家正在面臨一場巨大的危機。萬一女皇真的駕崩在後宮,除了二張又還有誰能知道嗎
再往更險惡的地方想上一想,假如二張狗膽包天把女皇給殺了,然後自己假借女皇的名義竊奪政權,又當如何呢
所以,太平公主今日入宮拜年,除了是要履行禮節還有重要的政治目的。在入宮之前,她已經和兩位重要的宰相岑長倩和狄仁傑進行了密談,甚至已經做下了最壞的打算假如女皇今日未能現身,一場清君側的兵變就再所難免。
太平公主一襲宮廷盛裝,雍榮款款的走上了萬象神宮的龍尾道。
在龍尾道的盡頭站了不少人,除了女皇的心腹近侍人等,張易之,張昌宗和武三思都在。太平公主特別留意了一下,那位身着戎裝率領千騎把守萬象神宮的千騎將領,既不是周季童也不是趙義節,而是武攸歸。
太平公主心裡就憤憤的啐罵了起來,這廝就像是一隻蒼蠅飛旋個不停。繞了幾個彎,他又重新回到千騎取代了周季童的位置周季童死得好慘薛郎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情,一定會雷霆大怒
微臣張易之,奉神皇之命在此恭迎太平公主殿下張易之首當其衝上前來迎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施禮。
有勞。太平公主禮節性的淡淡一笑,神皇何在
神皇陛下就在裡間,等候殿下多時了。張易之很謙卑的樣子,認真回答。
太平公主不再多言,擡步朝殿內走去。
殿下且慢張易之突然伸手一攔。
何事太平公主儘量平聲靜氣。
神皇親口諭令,朕染疾風寒不便外出,更不宜接觸他人以免傳染疾恙。今日宮會點到即止,公主親王人等便在殿門外問安即可。張易之說道。
太平公主心中一擰,莫非我娘真的出事了
殿下,不妨就在宮門外大聲問安,神皇自會聽到。張易之繼續道,微臣也會將殿下帶來的禮物,轉獻給神皇。
太平公主沉默了片刻,如果本宮,執意要見神皇呢
神皇諭令已下,微臣職責在身,只好苦苦相勸。張易之答道。
如果本宮,不聽你勸,又當如何太平公主再道。
張易之做苦笑之狀,卻側過臉來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武攸歸等人,低聲道:微臣也是奉命行事,還請殿下莫要爲難。
你竟敢威脅本宮太平公主冷笑一聲,擡手一指武攸歸,你給我閃開
武攸歸穿着一身戎裝叉腰站着,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絲毫不爲所動。
太平公主憤而撫袖,擡腳朝裡走。
武攸歸上前一步居道攔住,他身後的甲兵也一同上了前來,站成了一排,將整片宮門入口處全部攔死。
大膽太平公主怒喝,三十年,從來沒人膽敢阻攔本宮出入禁中爾等全都活膩了
武攸歸等人仍是站着沒動,個個如同泥胎木偶,死活就是不讓道。
這時武三思走上了前來,小聲道:殿下息怒。何必在這喜慶的日子裡,鬧得劍拔弩張呢既是神皇有旨,我等自當遵從行事。
我等太平公主悶哼一聲,武三思,你有何資格與本宮相提並論我等這樣的字眼,也是你配說的
武三思表情一滯,嚥下了一口悶氣退到一旁,撇過臉去擺出一副冷眼看熱鬧的表情,不再多言。
爾等聽好了。今日太平公主必須見到神皇陛下。任何後果,我一力承擔。太平公主大聲道,誰敢阻攔,我便殺誰。
衆人聞言,聳然變色。
太平公主大步朝前走。
武攸歸等人步步後退。
張昌宗大喝一聲,攔住她
誰敢攔我太平公主這下真的發怒了,伸手就將近在咫尺的武攸歸的腰間佩刀拔了出來。
這刀子剛剛出鞘,便從裡間傳出了一個沉厚而威嚴的聲音,太平,無禮
太平公主恍然一愣,怔住了。
丹墀之內,豈容你衝撞禁衛舞刀弄劍還不退下
沒有錯,那就是母親的聲音。太平公主絕對不可能聽錯。
咣噹一聲,太平公主將刀子扔在了地上,人也跪倒在地。
罷了,赦你無罪。武則天的聲音依舊傳來,只聽她道,你此番前來的心意,朕已知曉。只是朕風寒在身,不便見你。今日之事,到此爲止。你先回去吧
是兒臣告退
太平公主站了起來,轉過身,冷冷的瞟過了在場的張易之和武三思等人,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龍尾道。
她擡着頭挺着胸,走得不急不徐。
她感覺,身後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冷冰冰的刀劍一樣,緊緊的抵在自己的脊背上。
她更加感覺,今日之神皇,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會抱着她哄她睡覺的母親。
淚花漸漸模糊了眼眶。
她的步姿依舊雍容款款,但她的神情已是失魂落魄。
她在淺淺的低吟
神皇是神皇,母親是母親。
她們,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
回到家中,太平公主神態如常,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虞紅葉即將生產,薛顗和薛緒兩家人上以及官婉兒與鄭夫人都在。太平公主已經學會了薛紹的某項技能,絕對不將外面的不良情緒帶回家中,尤其是在過年這樣特殊的日子裡。
但是細心的上官婉兒已經從太平公主不經意表露的細節當中,看出了蛛絲馬跡。她瞅了個空將太平公主請到一旁,問她今日入宮面聖,是否遇挫了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
有個人,我們之前大概都忽略了。上官婉兒說道,但他,卻是至關重要。
太平公主略一醒神,誰
論弓仁。上官婉兒說道,至從歸降大周之後,論弓仁官居要害與李多祚等同,但他身份特殊從來不與任何人結交。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但他卻是汾陰薛氏的女婿。
上官婉兒神秘一笑,還是月奴同父異母的,哥哥
你怎麼知道的太平公主驚奇問道。
沒有不漏風的牆,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只是沒有公然傳開。上官婉兒說道,據聞,論弓仁正在私下找人打聽此事。他不敢跑到太平公主府來詢問,卻曾經幾次上過嵩山。
嵩山少林寺他是去找吳銘太平公主很驚訝。
上官婉兒點了點頭,但吳銘一定不會告訴他實情。
看來,論弓仁挺在意這件事情。太平公主說道。
上官婉兒道:他已經背景離鄉沒有了家國,更加沒有了親人。他的孤獨旁人難於體會,他對親人的渴望也一定會超乎我們的想像。
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吐出,我們,這是要利用他嗎
這不是利用。從根本上講,他就是和我們一起,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上官婉兒說道,千騎是難於指望了,羽林衛將是我們重點爭取的對象。但是羽林衛已經一分爲二,分別由李多祚和論弓仁統率。李多祚和夫君的關係十分密切眼下被盯得太緊,指不定什麼時候還要被貶廢。因此,我們有必要提前爭取到論弓仁的支持。
太平公主沉吟了片刻,說道:如果薛郎在就好了。眼下所有的問題,全都不是問題。
上官婉兒輕輕嘆息了一聲,我們不能把所有的壓力,都讓他一個人來承擔。
言之有理。太平公主提起了精神,我們必須,爭取到論弓仁
河隴牧馬監。
剛過完春節,薛紹就來到在這裡。成千上萬的駿馬在眼前奔騰而過,他的臉上有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唐休璟指着前方的一個馬羣說道:薛帥,那一片就是你上前從吐蕃剿獲而來的戰馬,成色極佳啊
可惜多半都是閹馬。薛紹說道,不然的話,我中原的騎兵從此都不用爲戰馬發愁了。
雖是閹馬,但它們至少還可以服役十年以上。唐休璟的話,頗懷深意。
薛紹會意的微微一笑,十年的時間,的確是可以幹成很多的事情了。
十萬鐵騎,十年的時間。唐休璟補充了一下,再道,薛帥,河隴的百姓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
薛紹頓時笑了,唐休璟,你這話要是讓朝廷的御史聽到,定要告你一個十惡不赦之罪。
對我等軍將而言,追隨薛帥便是忠君愛國。唐休璟不以爲然的哈哈一笑,唐某問心無愧,隨他去吧
雖是一句玩笑話,卻讓薛紹的心裡一緊:唐休璟的無心之言,該是代表了許多人的心聲。我若行正道,麾下的將士都會誓死追隨。我若謀反篡逆,他們肯定也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十萬鐵騎,我現在就要。薛紹突然道,有嗎
有。唐休璟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再又一問,薛帥,打哪裡
麾旌北指,收復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