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人們早睡,街上行人稀少。車子駛離酒吧沒多遠,就鮮少看到人跡。路旁的銀杏早已掉光葉子,只剩光禿禿的枝椏孤立在昏暗的夜幕下。
鮮于峰看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物們,有些悵然。
阿屠見他比平時沉悶多了,沒話找話的問他:“聽說前些日子,城東區老大浩哥一直在找人說清,想擺酒與你講和。這事怎麼沒下文了?”
他收回目光,輕蔑地道:“他說和就和,說打就打。當我是泥人,隨他搓扁捏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肖鵬略顯意外的“咦”了一聲,彷彿有些驚訝。
阿屠便問他:“老肖,你咦什麼咦?”
肖鵬笑道:“年輕人有骨氣,好樣的。”他心裡卻想的是“這語氣神態跟他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鮮于峰不可能知道他的心理活動,又稍微解釋兩句:“也不純粹是故意擺架子的問題。是有件事我拿不準他到底有沒有攙和進來,所以還在觀望。”
如今他在龍灣,也算小有名氣的人了,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着。車上的二位當然也不例外。
因此阿屠脫口便問:“還是沒找到小雞?”
肖鵬也用詢問的眼神看着他。
“昨晚上打了個照面,不過喝了兩口酒,腿腳沒那麼靈活,讓他那小子跑掉了。”
肖鵬微驚,自感臉上無光,隨即有些慍怒:“昨晚?念雲(餐飲)裡碰到的麼?我也放過話出去要找他……念雲那幫子人竟然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任由小雞在店裡招搖過市竟沒一個人來告訴我!”
“不是不是。”鮮于峰連忙解釋,說昨晚上他又去了別的茶樓喝茶,是在那邊碰到的。
肖鵬面色這才稍微好了點。
正說着,阿屠朝窗外看了眼,道:“到了。這家烤小香豬很不錯,用來下酒再適合不過。”
商務車減速,慢慢開到紅底白字“西昌火盆燒烤”大排檔門口。還沒進門,一股烤肉混合着孜然的香味撲面而來,令人還沒進門便忍不住食指大動。
肖鵬久在政商二界混跡,最會做人,生怕鮮于峰嫌此處不上檔次,趕着解釋道:“這裡味道好得很,許多人開一兩個小時的車都要來吃。”
他所言非虛,這家門口整整齊齊停了一二十輛車,其中不乏奧迪奔馳之類的好車。
阿屠一介武夫,對此毫不在意,催着鮮于峰趕快進去,說是預定好的位置,再晚點就要取消了。
看得出來,二人是這裡的常客,甫一進門,胖胖的老闆便迎上來熱情地打招呼:“屠哥,肖哥,好久不見,今天還是老規矩嗎?”
所謂的老規矩就是:秘製腦花、烤小香豬、特色小腸、烤牛肉……
老闆架好烤網,麻利地把一盤盤的拌好作料的上述菜品端上來:肉色新鮮,調料香辣,光是看那品相就足夠引人流口水了。
“牛肉不要烤太老,七八分熟就可以了。烤好後用生菜包着吃更香。”老闆見鮮于峰是生客,熱情主動地介紹。
火盆燒烤屬於自動模式,自己動手。阿屠一邊往烤
網上放牛肉,小香豬肉等一邊半開玩笑地道:“美酒美食都齊全,就差美女了。”
肖鵬微笑,不接話,反而去看鮮于峰。
鮮于峰傷腦筋的事情多着呢,哪有心思尋歡作樂。他搖頭:“就吃點東西聊聊就好了。”
肖鵬乃是人精,聽他口氣有些意興闌珊的意思,忙問怎麼了。
鮮于峰想起他昨夜說過自己不是孤兒面相云云,心裡一動,故作沉痛地道:“肖叔,你說我不像孤兒,我回去照了半夜鏡子,始終都沒看出來我哪裡像有父母的樣子。”
肖鵬一愣,面帶尷尬:“呵呵,這個嘛……”
阿屠與他是多年兄弟,曉得他不想接這個話茬,馬上將話題轉移到剛纔談論的小雞身上,問鮮于峰爲何一直緊追着小雞不放。
鮮于峰卻不上當,逼問肖鵬:“肖叔,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和我父母交情匪淺。”
阿屠訝然:“此話怎講?”
鮮于峰不理他,只拿眼神緊盯着肖鵬。
肖鵬苦笑兩聲,隨即強硬地表態道:“你現在非要我給個答案的話,我只能說無可奉告。”
“那就是你曉得他們下落了?”鮮于峰激動得站起來隔着桌子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快告訴我他們在哪裡,快說快說啊!”
肖鵬不爲所動,冷靜地與他對視。
阿屠趕緊拉開他:“有什麼事坐下來好好說。”
鮮于峰哪會放過如此大好機會,堅決不肯撒手,非要他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肖鵬嘴脣緊閉,看樣子打死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阿屠不明白其中緣由,但覺得從人之常情的角度來說,他應該給鮮于峰說清楚,畢竟別人孤苦伶仃一二十年,好不容易打聽到父母消息,自然會追問到底。
“老肖,咋回事?我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鮮于峰父母的事情?”
鮮于峰忽而想起紫陌的話來,立刻蔫了氣,鬆開肖鵬,耷拉着腦袋坐下來,神色極爲頹喪。
“誒?你又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男子漢大丈夫,別跟我說老肖沒告訴你,你就氣成這樣。”
鮮于峰搖頭,欲言又止。要他如何開口去確認母親外遇出軌,從而陷害父親坐牢的事?
氣氛陡然冷了下來。
阿屠只得和稀泥打圓場,不停叫二人趕緊吃菜喝酒,二人哪有心情理他,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烤網上的肉被烤得吱吱作響,燒烤香味將三人團團包圍。半晌,肖鵬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句:“你和吳小清的事情解決了麼?”
鮮于峰一呆:“什麼事?”
“你不是懷疑她指使小雞打你,壞你和焦猛的生意嗎?”
“是,是……你怎麼知道?”
肖鵬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那笑容不知道有多滄桑:“既然你都咬定我和你父母關係匪淺,那麼你的事我肯定會關心。”
“我和她的事,怎麼又跟我父母扯上關係了?”
“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收買小雞的人,背景不必許浩弱,手段比他更狠。而且
這個人,現下就在焦猛身邊,是他的幕後軍師。”
阿屠對他和吳小清之間的恩怨也極爲清楚,一聽這話不禁拍案而起,怒道:“我靠!你的意思是那人故意要他和吳小清相爭,然後要焦猛明白,其他人都不行,唯獨他纔是最好的風水師?”
“差不多吧。”
“我靠,王八蛋太不要臉了。你非要在焦猛面前爭寵出風頭也就罷了,何苦害得他們兩人結怨!”
鮮于峰怒極之下反而冷靜了:“阿屠,那人不只要我和吳小清爭鬥不停這麼簡單,恐怕他另有目的。”
肖鵬對他投以讚許的眼神:“有什麼目的我不知道。不過我想起來一件事,你上次說我家裡鏡子裝太多,引得夫妻不睦,雖然我當時沒有回答你,但事實確實如此。那麼,我問你,有沒有人能通過設一些風水局,害得人夫妻反目,家破人亡?”
有,怎麼沒有!蔣道有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鮮于峰多了個心眼,問他:“你的意思是有人設局這樣害我家?”
肖鵬:“我一個生意人哪懂這麼多,不過只是這麼猜測罷了,至於事實具體是怎樣,你自己去調查。我真的不清楚,你也不用多問。你總不能逼我杜撰個‘事實’告訴你吧?”
鮮于峰隱約有個大概了:“你的意思是,挑撥我和吳小清關係的人,就是當年害我家破人亡的主謀?”
肖鵬一聲嘆息:“也許是吧。”
阿屠茫然道:“你們倆把我說糊塗了。老肖你的意思是鮮于峰父母還在,只是被人陷害,不能與他相見。而鮮于大師,聽你口氣好像對自己身世不太清楚?”
以前不清楚,現在他什麼都明白了,有人設局導致母親(或許)出軌,父親坐牢。二者之間存在必然聯繫。如果沒有那所謂的風水局的話,他應該就是方芳所說的那種富二代了。
可世上沒有如果。
“你能告訴我,我父親在那裡服刑,刑期多久嗎?”
“不知。”
“那我母親呢?”
“對不起,我有苦衷,無可奉告。”
鮮于峰氣得青筋直冒:“告訴我一下你會死嗎!”
肖鵬死豬不怕開水燙:“會,會死!”
“你……”鮮于峰指着他,氣得手都在發抖。
阿屠見勢不妙,假意責備肖以消他怒氣:“老肖我說你也真是的。知道些什麼,趕緊給人說了,你總要多體諒一下他孤身一人長大的痛苦。”
肖鵬攤手:“能說的我都說了,不能說的打死我都不能說。你要想知道真相,就去查查當年龍灣首富鮮于鴻的故事吧。”
鮮于鴻,好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鮮于峰心道:難道這就是自己老爹?
肖鵬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扯着嗓子叫道:“老闆,來兩瓶江津老白乾!”
“來了來了!”老闆小跑着把酒送上來,他直接用牙齒咬開蓋子仰脖子就喝:“咕嘟咕嘟”……
“又來了。”阿屠無奈地對鮮于峰道,“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這種不要命的喝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