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于峰略一思索,問他:“那兩處漏水的地方,可是在正對頭頂的地方?”
阿屠大驚:“你怎麼知道?辦公室裡的正在是頭頂上,臥室這個在牀頭。難道你……”他生性多疑,差點就想說難道是你做的手腳。
鮮于峰疲倦之極,聲音都發飄了,道:“你回去翻看翻看這兩處人工修補過的地方,看看那上面的頂樑上是否畫有清油燈,如果有,迅速處理了。沒有,就叫你兒子去精神病院看醫生!就搞不懂爲什麼死活都非要在樂榮集團!”
阿屠還想多問,他果斷道:“就這樣,你要敢再打電話來,直接弄死你!”說罷不由分說掛了電話。
這一通話倒把半昏半睡的郝父吵得完全沒心思睡覺,他好奇地問道:“房樑上畫了燈,這什麼意思?”
鮮于峰只覺得上眼皮重得耷拉在下眼皮上扯都扯不開,“這是一種木工術,意在叫主人家日夜受油燈烤炙,無法安睡,久而久之精神耗竭……耗竭……”
郝父豎起耳朵在等他下文,豈料等了半天都沒再聽到他說話,再仔細一看,原來他早已歪着頭睡着了。
他這一覺睡得極沉,好幾次唐林進來找他,怎麼叫都沒叫醒,直到郝白下班回來,呯裡砰隆地切菜,才把他老人家吵醒。
“咦?感覺才睡一會兒,怎麼就天黑了?”他揉着眼睛,翻身朝外。
隔壁屋檐下,路燈正散發出柔白的光,一陣陣熱氣不斷在燈光裡升騰,搭建的竈臺邊,郝白圍着圍裙正在炒菜。他一時還沒醒過神來,“郝姐姐,幾點了?”
“快六點了,趕緊起來吃飯吧。”
“哦”鮮于峰掀開被子,乖乖地下牀。
郝父老人家睡眠淺,補了一會兒覺,早早地就起來了,這會子正在給郝白打下手,理點蔥薑蒜什麼的。
鮮于峰趿拉着鞋子,慢吞吞地走過去靠在門邊,抄着手問:“郝姐姐,要我幫忙麼?”
郝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看你那樣兒,像幫忙的麼?趕緊洗手準備吃飯。”
她精神也不太好,白天一直在辦公室呆着,下班還抽空去買了菜回來。這一笑,很像那種,勞累的一天的妻子給丈夫做飯的感覺,辛苦卻甜蜜。
鮮于峰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趕緊低着頭去找盆子打水洗手。
晚飯剛過,唐林又來找他,見他已起牀吃完飯,誇張大叫:“老大,你總算醒了。謝天謝地。”
“啥事兒?”
這小子看郝父在他旁邊,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轉,悄悄對他擠眉眨眼使眼色道:“啊!沒事!就是我大爸唄,他老寒腿又犯了,想請你幫忙看能不能畫兩道符水喝喝。”
鮮于峰知他有事要說,便順口應承了下來。
待走到無人處,唐林緊張兮兮地道:“趙哥被人把手撕雞攤子都掀翻了,東西啥的都砸了,你知道麼?”
他只知道浩哥將之邊緣化和純情洗腳城之事,不由一驚:“啊?什麼時候的事?這不明擺着不讓他混了麼?”
唐林愁眉苦臉地道
:“就前兩天啊,我看趙哥這下麻煩了,咱們得想個辦法才行。”
居然是前兩天的事情,怎麼從沒聽人說起過!難怪純情洗腳城一出事,他倆就說洗手不幹。
趙百萬這是不想要他和郝白被牽連進來。
黑暗中,唐林遞給他一根菸,又雙手捧着打火機給他點着了,鮮于峰深吸了兩口,嗆得肺隱隱作痛。
他無比冷靜地問道:“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這個……這個……”唐林爲難地撓撓頭,顧左右而言他,“不然叫趙哥來我們這邊收廢品吧。這些摩配廠的廢品可值錢了,光是那些退漆的稀料廢料,一桶都能賣好幾百。這比他賣手撕雞好賺錢多了!”
鮮于峰沒吭聲,伸手將煙在牆上慢慢地摁滅了,橘紅的小火花隨之紛紛而下。之前他對趙百萬所作所爲都有些懵懂,根本意識不到事情有多嚴重,現在聽唐林這麼一說,他似乎有些瞭解被浩哥排擠拋棄有多麼可怕了。
“你知道浩哥爲什麼這樣對他嗎?”他問。
唐林眼珠子又轉了好幾轉,才搖頭道:“不知,那些大佬們的心思誰猜得透。”
鮮于峰冷哼了一聲,像只野獸般湊近他,拿眼睛就那麼直直地盯着他,什麼都沒說。
他被看得心裡發毛,連連退後好幾步,慌道:“老大,你這麼看着我,什麼意思?”
“小子,想跟我學風水,說話就得老老實實的。你以爲我沒看見你眼珠子轉來轉去打主意麼?”
“這……”唐林猶猶豫豫,顧左右而言它,“其實嘛,這個……”
鮮于峰怒了:“囉裡囉嗦是不是男人!”
“是!怎麼不是!”唐林把胸口拍得震天響,“老大你別小看我,我啥都知道!”此言一出,他立馬後悔了。可是,鮮于峰已經陰森森地順着他的話道:“知道你還不說!”
他狠狠吐了口唾沫,下了極大的決心,才以極快的語速含混不清地說道:“我就跟你實話說了吧,這全都是你得罪了吳小清引起的。”
他以爲這樣鮮于峰聽不清,也算交了差。
但偏偏鮮于峰就聽清楚了,“你說我得罪了吳小清,所以她唆使浩哥打壓趙百萬,等於是除掉我的靠山,逼我滾出龍灣?”
此刻唐林臉上的表情比便秘還難看:“是,也不是吧。”
“嗯?”
“我聽別人那麼瞎說的。但是既然趙哥都沒把這些事告訴你,那大約可能跟你沒關係。”
鮮于峰冷笑:“大約可能?呵呵,吳小清會爲她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那個老大,你打算怎麼辦?”
這話把他問住了,是啊,要怎麼辦?在龍灣連熟人都沒幾個,要幫趙百萬報仇,這談何容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先把百萬安頓好了再做道理。”
唐林就怕他衝動之下跟吳小清硬碰硬,想來趙百萬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沒跟他說那些事。聽得這話,他心裡的內疚稍微少了一些,連忙附和道:“是是,趙哥人這麼好,咱們不
能袖手旁觀。你不知道,趙哥爲幫浩哥做事,得罪了許多人。要是多在龍灣呆兩天,只怕……”
“那你還囉嗦什麼,咱們趕緊把他安排走才行!”
“這還用得着你說嗎。老大,別的你可以不信小弟,這點你完全放心。我唐林兄弟遍佈整個龍灣市,消息靈通得很。現在那些人還摸不清浩哥的心思,怕是浩哥耍的是用心腹來引蛇出洞的把戲。一時半會兒,沒人敢輕舉妄動的。再說了,他還有張純潔呢,你別看小看了她,這女人不簡單。”
鮮于峰稍稍放心了點兒:“等我明天找他商量商量再看吧。仇要報,人不能吃虧!”
唐林猛點頭:“對對對!”
兩人接着又聊了些其他諸如淨龍村廠況人員之類的事情。天寒風大,唐林小身子骨漸漸有些扛不住,便先回去了。
才吃過晚飯不久,夜幕將萬家燈火與電視劇聲、麻將聲、孩子打鬧聲緊緊包裹,你可以聽到任何人的說話聲,卻完全聽不出他們在講什麼,所有都合成爲一鍋沸沸揚揚的粥,熱鬧而又含糊不清。
鮮于峰站在路邊,心裡很是掛念楊三,不知他身體可好,也不知他會不會想念自己這個徒弟。其實他還有點八卦,想問問他是否真如郝父所說那般有兩個老婆。
可惜楊三守舊,又不願別人打擾,不然的話,他一定要買個手機送給師傅,以便隨時都能聯絡到他。
天邊幾顆寒星孤零零地眨着眼睛,他嘆了口氣,暗道:“要是爸媽還在,那該多好。師父和他們住一起,不知道多開心……”
曾經,他不止楊三這麼一個親人,那時候,他是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小少爺,家裡每天客似雲來熱鬧非凡。
他正努力從快淡忘的記憶裡極力挖掘關於父母的印象,哪知肩膀被人悄無聲息被人一拍,他扭頭一看,黑暗中隱約站着個嬌俏的姑娘。
“嗨!”那姑娘主動對他招招手,盡力保持着微笑。
鮮于峰自幼被楊三丟到亂墳崗裡訓練膽量,這點小把戲完全嚇唬不到他。
他看不清楚那姑娘面容,只覺得十分眼熟,便試探性地叫了聲:“方芳?”
那姑娘一愣,臉上略略有點失落,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不過夜色正濃,對方看不見她的表情。
她一字一頓地輕聲道:“你好,我是葉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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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于峰“啊”地一聲驚呼,“葉紫陌!你不是吳小清師妹嗎?三更半夜找我有何貴幹?莫非你想……”他本想輕薄兩句,說她想男人云雲。但話到嘴邊,看着黑夜中她那盈盈水潤的眸子,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你想幹嘛?”他改口道。
“我來是想告訴你,你趕快離開龍灣市,越快越好。”語氣誠懇真摯,竟然像是在關心他。
鮮于峰冷笑:“吳小清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吧?來硬的沒把我逼走,就派個軟的來誘騙我。她也不嫌膩,這招不早在鄧大勇家裡就用過了嗎?當時她主動爬上我的牀,我都沒吃她那套……”
紫陌臉刷地變得通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