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酬,很高級的詞兒,能用上這詞兒的人基本都是中層階級以上,手裡掌握着一定的資源和財富,而且應酬這個詞兒的本質含義,是爲了讓手中擁有更多的資源和財富。
葉歡二十年的歲月裡,這個詞兒基本與他無緣,不是他不想,而是沒資格。
進紅虎公司以前,他每天最大的應酬就是跟巷口炸油條的李老頭兒討價還價,一根油條一塊錢,他非要李老頭兒給他打八折,弄得李老頭兒現在見了葉歡就牙根癢癢,恨不得把他扔油鍋裡當油條炸了……
人活着總得有進步,有奔頭,葉歡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比當初進步了不少,那種屬於上流社會的“應酬”,他也有資格參與了,儘管他是沾了柳大小姐的光。
上流社會是什麼模樣?
躺在牀上失眠的葉歡腦海裡忍不住遐想。
——可以肯定的是,上流社會的人吃油條絕不會還價,闊氣一點的沒準吃一根扔一根……
吃一根扔一根,這纔是有錢人的氣派!
葉歡羨慕的咂摸咂摸嘴,窮人喜歡做白日夢,總是愛幻想自己如果有錢了會怎樣怎樣,葉歡是標準的窮人,他這個白日夢做得有點長,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這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早晨葉歡還在沉睡的時候,山寨手機刺耳的鈴聲把他吵醒了。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夢想在自由的飛翔……oh-yeah,oh-yeah……”
不用懷疑,就是《月亮之上》,他就是這麼庸俗。
葉歡剛閤眼沒多久,最煩有人在這個時候吵他,於是看也不看便閉着眼把電話摁了。
很快手機又響了起來,不依不饒的《月亮之上》顯示出電話那頭撥號的人執拗的決心。
葉歡嘆了口氣,狠狠罵了一句髒話,虛弱無力的接通了電話。
“你如果是女人的話,最好現在求神拜佛不要讓老子找到你,不然老子一定把你先奸後殺!”
起牀氣很旺盛的葉歡劈頭便來了一句。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聽到努力剋制怒意的深呼吸聲。
“葉歡,你有膽試試!”電話那頭的聲音異常冰冷。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葉歡立馬睜開了眼,清醒了。
“柳……柳總?”葉歡不確定的問道。
柳眉在電話那頭翻了個白眼,她隱隱有些擔心,這種混蛋性子,真能參加晚上與騰龍集團總裁助理的見面嗎?萬一這混蛋哪根筋不對闖出禍來,騰龍對紅虎的印象恐怕不會好到哪裡去,以後與騰龍集團也很難建立起良好的商業關係……
柳眉嘆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無波:“葉歡,你還在睡嗎?”
葉歡精神一振:“報告柳總,我早就起牀了,正在爲咱們紅虎公司未來十年的發展戰略做詳細的商業規劃……”
“行了行了,你用不着假惺惺裝勤奮,我打電話來是想告訴你,今晚與騰龍集團周小姐的會面很重要,這關係到我們紅虎公司未來的前途,我對此次會面非常重視,你千萬別給我添亂闖禍,還有,儀態儀表方面也要收拾好,畢竟你是我的助理,一定要給人家一個乾淨清爽的印象,別邋里邋遢像個要飯的,……前天我不是給了你幾千塊嗎?現在離會面還早,你上街去買一套正式點的衣服鞋子……”
葉歡聽着聽着額頭上冒了汗。
前天柳眉給他買衣服的錢,他一出門就直接存到福利院的帳上去了,這會兒只怕老院長早就屁顛兒屁顛兒買了三頭大肥豬等着給弟弟妹妹們加餐了,現在他身上只剩幾十塊錢,買套地攤貨都不夠……
葉歡覺得有點悲憤,尼瑪堂堂大公司的老總,一秒鐘幾十萬上下,幹嘛老惦記着給我的那幾千塊錢呀?一點都不像幹大事的人,狹隘!
“柳總……說起那幾千塊錢啊,真有一番奇特的經歷……”葉歡艱難的吞着口水,腦子裡飛快的編着瞎話。
電話那頭的柳眉心沉了下去,她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你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那天我正走在街上準備買衣服,後來發現街上一個可憐的小妹妹抱着一個小箱子搞募捐,我是個心地特善良的人,一看那箱子上面寫着‘人人有書讀,人人有功練’,想到自己飄零的身世啊,我那眼淚……”
“說重點!後來呢?”
“捐了啊!柳總,全都捐了啊!”電話裡,葉歡的聲音特煽情:“……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老祖宗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少年讀書比買衣服更重要,所以我都捐了……”
“你……”柳眉腦門又開始三尸神暴跳:“葉歡……你真是我的好助理啊!”
葉歡的聲音有些忐忑:“柳總,這是誇我嗎?”
“嘎吱嘎吱……”柳眉一口貝齒咬得格格作響。
“柳總大早上嗑蠶豆?”
“葉歡,你現在馬上到市中心廣場……算了,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去接你。”
葉歡有點慌了:“不用吧?就幾千塊錢的事兒,你幹嘛非得當面訓我?”
“給你買衣服啊,混蛋!”柳眉兩眼噴火,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柳眉來得很快,葉歡穿好衣服下樓,剛走到巷口,一部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便飛速而至。
看着站在巷口斜叼着煙,神情憊懶的葉歡,柳眉握着方向盤的纖手加重了力道,指節微微泛了白。
——真想一腳踩下油門,撞死這個混蛋……
想到葉歡背後那位救了她老爸性命的世叔,柳眉頹然嘆了口氣,不情不願的踩了剎車。
葉歡很熱情的跟柳眉打招呼,完全無視柳眉早已發青的冰冷俏臉。
“柳總,吃早餐了嗎?”
“…………”
葉歡把頭湊進車窗,很得意的朝她擠擠眼:“吃油條嗎?我帶你去買,巷口李老頭炸的油條味道不錯,平常人買都是一塊一根,給我的是VIP會員價,八毛。”
“上車啊!吃貨!”柳眉忍不住大聲咆哮。
…………
…………
法拉利彷彿帶着滿肚的怒火,一路風馳電掣,尖嘯着停在寧海市的中心商業廣場。
柳眉陰沉着臉,拽着葉歡下了車,粗魯的將他拉進一家家高檔的男裝專賣店,略略試了幾家,終於在阿瑪尼買了一套黑色的西裝,再配了一雙意大利高級純手工皮鞋。
葉歡自然不肯吃虧,興致勃勃選了幾條高檔內褲,準備來個摟草打兔子,被柳眉狠狠一腳踹了出去。
拎着大包小包剛準備回去,柳眉望着葉歡頭上那一窩比雜草還亂的頭髮,深深的皺起了眉。
這個男人真是處處讓我瞧不順眼啊……
“走!去給我理髮!”柳眉二話不說,拉起葉歡便走進一家高級形象設計中心。
這時才上午九點多,形象中心纔剛開門營業,店員們正在打水清掃,店裡的音箱裡正放着辟邪驅晦的《大悲咒》,清靜空蕩的店裡,佛音梵唱悠悠迴盪……
柳眉本來窩着一肚子火氣,聽着店裡《大悲咒》的佛唱,此時心中也漸漸寧靜下來,一想到大早上的把人家從被窩裡強拖了出來,還莫名向他發了一通脾氣,柳眉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這混蛋實在太招人怒了,有時真恨不得叫手下的弟兄們給他套上麻袋,綁塊石頭,沉到江裡去。
其實想想葉歡也挺無辜的,沒招誰沒惹誰,公安局幫警察破了案子或許只是無心點破,老爸罵她只是緣於上一代的恩情,讓他來紅虎上班更是她強行綁架,現在拉他出來買衣服整理形象,她也根本沒徵求他的同意……
柳眉想了想,心中不由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太霸道了?還是潛意識覺得,像葉歡這樣的出身市井的低層小混混天生就應該受她的指使?
可是……他真只是市井小混混嗎?
柳眉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悄悄的打量着葉歡。
如果他真是那種普通的小混混,怎麼可能有勇氣獨鬥三名銀行劫匪?一個人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念和無畏的精神,怎麼敢跟三名窮兇極惡的匪徒拼命?
或許,我看錯他了,或者說,我把他看得太簡單了,藏在他那吊兒郎當外表下的,是怎樣一種截然不同的內在?
耳中傳來的佛音梵唱令柳眉這幾日易怒狂躁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這一刻她的內心無比寧靜,很多鬱結的心緒有種豁然的領悟。
葉歡沒注意到柳眉在發呆,他自顧自的拉過一名形象店的店員,勾着他的肩膀笑道:“兄弟,商量個事兒……”
“先生,您有什麼需要?”
“會做髮型吧?”
店員笑了:“當然,我們有專業的髮型設計師,不論您想要什麼髮型,我們的髮型師都能完美的做出來。”
“行,你給我找個髮型師來,我要做個韓式髮型。”
店員擡頭打量着葉歡亂糟糟的頭髮,沉吟道:“先生,您的頭形不太適合韓式……”
葉歡不高興了:“你老瞄着我上面的腦袋幹嘛?我要做的不是上面的髮型。”
店員楞住了:“您的意思是……”
葉歡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環視一圈,然後把腰一挺,指着自己的二弟靦腆道:“……我是想給我二弟做個韓式髮型,你是不知道,每次洗澡的時候,我總覺得下面的太亂太沒形象,你幫我找個髮型師修一修,讓二弟變得帥一點,精神一點,有內涵一點……”
店員的臉漸漸變綠:“…………”
“不行啊?那你給它弄箇中分也行呀……”
“喂!說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店員:“…………”
早已回過神的柳眉撫着額頭,無奈的嘆了口氣,俏臉通紅的一把揪住葉歡的耳朵,把他扯到一張椅子上坐好。
“你給老孃消停點兒!賤人!”
叫過一名資深的設計師,讓他給葉歡好好設計一下發型。
設計師很專業,託着下巴研究了一會兒,便操起剪刀開始給葉歡剪頭髮。
一縷縷黑色的髮絲慢慢掉落肩頭,葉歡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頭髮越剪越少,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片刻之後,他的雙眼竟浮出瑩瑩的淚光,嘴角也微微的抽動,神情顯得很悲傷。
柳眉站在一旁,見葉歡這副表情,不由奇怪道:“你又不是小孩子,剪個頭髮你哭什麼?”
葉歡嘴一扁,眼睛眨巴幾下,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兩眼通紅的望着鏡子裡的柳眉,哽咽道:“柳總,可不可以叫店裡的員工把音箱關了?”
“爲什麼要關音箱?”
“一邊聽佛經一邊理髮,感覺就跟在廟裡剃度似的,柳總,我現在很悲傷啊……”
PS:兩章合一,今天就這一章了,天太冷,手上生了凍瘡,三江榜上的名次又被人超過了……我覺得今天氣運不太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