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僕人丫環們喁喁私語,說什麼話的都有。
有人說,二奶奶很強勢,揪住李管事是林老太君的心腹,又做了一通惡事的事情不放,逼迫林老太君給她授權。
有人說,林老太君看二奶奶不順眼,故意讓她處置李管事,然後再在二奶奶處理的環節上找個由頭,折侮她一番。
有人說,二奶奶是因爲剛嫁入林府時受了太多白眼,折了體面,怕自己以後掌管不了林家的後院,這才求林老太君謀了這件差事,就是要殺雞儆猴,賺些威信。
還有人說,林老太君覺着自己老了,精神不濟了,打算培養二奶奶,給二奶奶豎立威嚴,所以纔將此事交給二奶奶處理,考驗的同時,仔細調教。
衆說紛紜,將唐鬱香與林老太君之間的關係,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唐鬱香一路當先,領着知秋與知冬來到了大廳,一路上見到她們的下人,無不恭敬的磕頭施禮,與往日裡相比,態度有了相當大的轉變,從這個方面,也可以影射出,有權力的主子,與沒權力的主子,在下人的眼中,差距何其之大。
坐在大廳的首位上,唐鬱香臉色複雜,直到現在,她仍忘不了剛嫁入林府時,哪怕一個粗使婆子,都能對她指指點點,罵她命硬剋夫,是掃把星。
知秋立在唐鬱香的身後,最是興奮,主子地位高了,連帶着她這個小丫頭,也能挺直腰桿走路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見了人就得先賠上三分笑臉,而且就算如此,也不一定能將要辦的事情辦好。
知冬性子沉穩一些,雖然也很開心,但起碼能做到面不改色。
“奴婢參見二奶奶。”
“給二奶奶請安。”
因爲今天有大事要處理,知秋怕主子震不住場面,所以就讓知春與知夏隨後趕來大廳,人多才能顯的有氣勢一些。
唐鬱香被兩個丫頭的聲音喚回了心神,點了點頭,示意二人起身,然後命令守在大廳內的使喚丫頭,分別去把李管事,和狀告李管事的下人們全部找來,包括兩位姨娘。
此時的唐鬱香與往日不同,是奉了林老太君的命令,就等同於拿了把在林府可以執掌生殺大權的尚方寶劍,所以大廳的丫頭們不敢怠慢,趕緊跑出去尋人了。
見大廳內幾個丫頭全跑了出去,知秋才踏前一步,譏諷道:“二奶奶,您可不知道,上次奴婢來大廳可是被這些丫頭嘲笑了好半天,有的笑奴婢出身低賤,不懂規矩,有的笑奴婢衣服打着補丁,要多寒磣有多寒磣,當真能氣死個人,可今天呢,這些丫環們見了奴婢全都卑躬屈膝的,哼,依奴婢看來,這些人全都是捧高踩低的主,沒一個好東西。”
唐鬱香正在想怎麼才能把事情調查清楚,就沒有太過注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陷入了沉思。
知冬聞言卻是皺了皺眉頭,覺得知秋話說的有些重了,不過她也曾被人嘲笑過,知道那滋味很不好受,就沒有勸說什麼。
有林老太君撐腰,辦起事來果然效果顯著,不一會,幾個下人便將李管事提了上來,以前李管事在府內風光無限,甚至比一些主子還要牛氣,昨天被放在柴房關了一夜,又被幾個下人看押着來到了大廳,人算是丟盡了。
一路上下人們雖然沒敢對李管事怎麼樣,但被往日裡供着自己的下人們見到自己如此落迫的形象,他仍是臉色潮紅,難堪不已,來到大廳,他見坐在上首的不是林老太君,而是唐鬱香,雖然驚訝於唐鬱香的美貌,但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跪倒,只是欠身施了一禮,就算參見了。
以往在林府,除了林老太君以外,他還沒跪過哪個女主子,相反,一些沒權力的女主子,爲了辦成某些事,還得給他賠笑臉,塞些好處。
唐鬱香曾見過李管事風光的模樣,所以如今見他衣衫不整,很是狼狽,多少有些同情,便沒有介意他的無理,但立於一邊的知秋卻是不幹了,嬌聲斥道:“好個大膽的奴才,見了主子爲何不跪?來人,拉下去掌嘴!”
這一聲可把廳內衆人嚇了一大跳,畢竟他們沒想到二奶奶這回竟然如此強勢,連話都沒問,只是因爲李管事有些無禮,就要掌嘴。
其實在一些下人看來,李管事並沒有無禮,因爲李管事見到除了林老太君以外的女主子,根本就沒跪過。
唐鬱香沒想到知秋竟然自作主張,爲了這麼件小事,就要罰李管事,眉頭也是皺成了一團,若非她的性子穩一些,怕是就要開口說知秋兩句了,不過想了想後,她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看廳內的下人們會怎麼做,聽不聽她的命令。
廳內的下人都知道李管事是林老太君的心腹,哪裡敢打,一個個互相對望着,躊躇不前。
“你們都聾了嗎?聽不到二奶奶的吩咐?一羣瞎眼的奴才,還不給我拉下去打,再不聽話,就回稟了老太君,把你們全部賣出去!”知秋見廳內伺候的丫環婆子們沒人動手,大聲怒罵。
這些下人們聽到知秋將林老太君給搬了出來,這纔想到,二奶奶這次可是奉了林老太君的命令執事的,若不小心衝撞了,怕是真的會被賣出去,於是幾個膽大的,上前就要將李管事揪下去掌嘴。
李管事沒想到唐鬱香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就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囂張,當真有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屈辱感,見幾個婆子要來拉扯自己,更是憤怒無比,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他已經不再像昨天那般害怕了,他認爲林老太君是會護着他的,不然也不會駁了二爺的面子,心裡有了底氣,他哪能任由這幾個婆子胡來,
“大膽,一羣低賤瞎了眼的奴才,竟敢對我用刑,就不怕日後我翻了身,要了你們的腦袋!”
這一聲厲喝直震的屋頂的瓦片都晃了幾晃,幾個正要動手的婆子聞言嚇的臉色一白,又停下了手,李管事是什麼樣的人,她們是知道的,若是他日後果真能再次翻身,她們就死定了。
唐鬱香以前見李管事打拌的人模人樣的,對他沒有惡感,再加上她很是不憤林敬之曾爲了兩個姨娘與她置氣,所以心裡甚至期望李管事就是被冤枉的,這樣林敬之以後就不敢再在她面前說什麼姨娘被欺負,有多麼多麼可憐了。
知秋喊了一聲後,她雖然沒有阻止,但也不是真要動手,只要他服個軟,跪下磕個頭,這事也就過了。
可她沒想到這個李管事竟然敢當衆反抗,並威脅下人,當真是反了天!
難道這個李管事當真是個豪門刁奴,敢奴大欺主的貨色?
唐鬱香心中第一次有了這個疑問,就在她陰着臉沉思之際,一旁的知秋再次開了口,“李忠,你別忘了你自己是什麼身份,竟敢當着二奶奶的面大聲叫囂,你眼裡還有主子麼,來人,給我打,打的他心服口服爲止!”
此刻守在這裡的婆子們一臉苦色,心中大喊倒黴,早知道今天會遇到這件事,她們怕是會全體請病假休息,可如今人來了,總得聽一方的命令,於是五六個婆子各有所思,一半的人覺得二奶奶威信不夠,李管事又是林老太君的心腹,就立在那裡沒有動手,還有一半則認爲李管事昨天被二爺揪了個正着,前途堪憂,繼續上前拉扯。
再怎麼說李管事也是個男人,努力反抗下,兩三個婆子還真拉不動他。
唐鬱香見只有一半人動手,那兩條被老太君畫過的眉毛越皺越深,知秋則怒極下不再顧忌什麼,若是現在懲治不了李管事,主子的臉面可就丟盡了,於是她三兩步就衝了過去,掄起胳膊,就是兩個耳光。
“叭,叭”
隨着聲音的響起,廳內一下安靜了下來,那兩個婆子也停下了手,衆人將目光全部放到了知秋與李管事的身上。
李管事一開始被打懵了,他還真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真敢打自己的耳光,他是誰,他是林老太君的心腹,在林府那是極有體面的,可現在,竟然被一個丫環打了!
“找死!”回過神來後,李管事怒罵一聲,擡起腿便是一腳。
知秋雖然性子烈一些,但也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她剛剛憑着一腔怒火,打了李管事兩個耳光後,心中也是惴惴不安,這時見李管事要還手,膽怯下,趕緊向後一跳,躲了開來,李管事見沒踹到眼前的小丫頭,哪裡肯依,擡腿便追。
知秋打人,與李管事還手,都發現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唐鬱香反應過來,知秋已經被李管事迫的圍着桌子轉了好圈,唐鬱香急切下連連揮手,
“知秋,快過來,來我這裡。”
知秋聽到唐鬱香的招喚,想着二奶奶畢竟是主子,李管事總不敢對主子動手,就聽話的向這邊跑來,可李管事此時已經氣的失去理智了,哪裡還想的了那多,仍然緊追不放。
唐鬱香迎了幾步,一把就將知秋扯到了自己的身後,怒聲道:“李管事,你當真不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裡麼?”
李管事先是被兩個婆子拉扯了一番,後來又追知秋,此刻已是累的氣喘吁吁,他一心想要揍知秋,也不管唐鬱香就擋在身前,見知秋的身子立在唐鬱香的右後方,便又擡起腿想隔着唐鬱香踹過去。
李管事這大膽的舉動落到廳內衆人的眼裡,可是變了味,因爲她們可不知道李管事要打誰,知冬一直跟在唐鬱香的身邊,見狀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上前就用肩膀撞在了李管事的胸膛上。
李管事已經擡起了一條腿,吃這一撞,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而此時,先前那幾個動手的婆子也反應了過來,一起衝上前,將李管事壓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見李管事被制住了,唐鬱香才拉過知秋與知冬二人,上上下下的打量,急聲問道:“快過來給我看看,你們有沒有受傷?”
兩個小丫頭此時都給嚇壞了,雙腿打着顫,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拽着兩個小丫頭轉了幾圈,見她們果真沒有受傷,唐鬱香才放下心來,隨即胸中一腔怒火就升騰了起來,這個李管事真的是反天了,在他眼裡,還有自己這個二奶奶麼!
“李忠,你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連我也一起打!”唐鬱香是真的發火了,所以明知李管事不是要打自己,她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她現在只想給兩個小丫頭出氣,而要罰李管事,自然是理由越充分越好。
“我不是要打你,我是要打那個賤婢!”李管事梗粗了脖子辯解,不過此時,大廳內已經沒人相信他的話了。
兩個婆子死壓着李管事,不要他翻身,但李管事躺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又有了力氣,這一反抗,二人便又要壓制不住了。
唐鬱香見狀又氣又急,剛待叫剩餘的幾個婆子來幫忙,卻突覺眼前一黑,前方已經多出了一個人影,隨即就見那人單手掄起一把椅子,照着李管事的腦袋就砸了了下去。
“砰!”的一聲,木椅子就散了架子。
隨即李管事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慘呼,“啊~”
吃痛下,李管事的力氣一下增大了幾倍,幾個婆子再也壓制不住,就鬆了開來,於是李管事就抱着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腦袋,滿地打滾,有幾個膽小的丫環驚了一跳,回過神來後,大聲的尖叫。
唐鬱香是醫師,並不怕血,雖然也被那人狠辣的手段駭了一跳,但馬上就清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將渾身發抖的知冬與知秋攬進了懷裡。
“你們是誰?”輕輕拍了拍兩個小丫頭的後背,唐鬱香纔看向了來人。
一共有兩個女人立在唐鬱香的面前,一個身穿淡藍色長裙,體態豐滿,面色姣好,雖然這個女子的雙眼中也藏有驚懼之色,但仍是體貼的走上前,將知冬接到了自己的懷裡,輕聲撫慰,
“不怕,一切都過去了。回二奶奶,婢妾是婉姨娘。”
更引人注意的是另外一個女子,那個女子一身水綠色的長裙,臉上蒙着細紗,個頭高佻,一隻白嫩的小手裡,正捏着斷開的椅背,很顯然,剛剛就是這個女子動的手。
“婢妾是玉姨娘!”
玉姨娘說完將手中斷裂的椅背隨手一扔,對着那幾個還在尖叫的丫環冷聲道:“都給我閉嘴,誰再敢叫,我就割了她的舌頭。”
這話很管用,那幾個丫環聞言立馬用手捂住小嘴收了聲,不敢再吐出一個音節,望着玉姨娘的眸子裡滿是驚恐,顯然已經將玉姨娘劃爲不能招惹的對象了。
由於婉姨娘與玉姨娘自進府後很少出小院,所以唐鬱香這是第一次見到她們,此刻她見玉姨娘一出手,就將下人們全部震住,心中一陣難受,她纔是正妻,現在卻硬生生的被一個小妾比了下去,雖然她也明白,玉姨娘幫了自己的大忙,但骨子的傲氣,讓她不願意在兩位小妾的面前服輸。
深吸了口氣,唐鬱香鬆開知秋,轉過身,緩緩的走向了主位,坐下後,這纔看着兩位姨娘,一臉鎮定的說道:
“原來是兩位妹妹,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二人先是一怔,隨即婉姨娘當先回過神來,她鬆開懷中的知冬,趕緊走上前端起茶壺倒了杯溫茶,然後來到唐鬱香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將茶杯舉起,高過頭顱,恭敬的說道:
“婢妾給二奶奶請安,祝二奶奶身體安康,萬事如意。”
唐鬱香先是在婉姨娘的臉上打量了一番,這纔將茶水接到了手中,不過卻沒有立即喝下去,婉姨娘只覺手中一空,就趕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她的動作不快不慢,毫不做作,等她擡起頭後,唐鬱香能清楚的看到,婉姨娘的額頭上,已經青紫了一塊。
見婉姨娘沒有在行禮的過程中偷懶,唐鬱香纔將茶杯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道:“起來吧。”
“是!”婉姨娘應了一聲,然後站起來走到桌前,又倒了一杯溫茶。
按規矩來講,小妾與正妻第一次見面,是要跪下敬茶的,敬茶前,要磕三個響頭,然後將茶杯高舉過頂,自稱婢妾,並說一句祝福的話語。
這一點玉姨娘也是知道的,但她先前走進大廳,見唐鬱香竟拿一個下人沒辦法,正義感爆發,上前就提起椅子,給李管事來了下狠的,按理說她這一記是給唐鬱香解了大圍,但她卻沒想到,眼前這位二奶奶不說聲謝謝也就罷了,竟然還要給她來個下馬威!
真當這個姨娘,她喜歡當麼,若不是當初爲了救人,她又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
心中怨憤下,玉姨娘雙拳緊握,尖利的指甲都深深的陷入了皮肉之中。
而唐鬱香則靜靜的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望着這位敢用椅子砸人腦袋的玉姨娘,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爲什麼見到李管事發飆時內心會感到害怕,但對上這位比李管事還是彪悍三分的玉姨娘時,心中卻無半點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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