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靈脩盯着眼前的冷霧中滿臉血污的洛懷玉出神,不知是在冰櫃裡待太久的原因,還是太出乎意料,他竟然一瞬間有種暈眩的感覺,心裡卻已經閃電般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然而等眼神凝聚的剎那,他竟然一反常態,不自禁地脫口低呼:
“爲什麼會是你?”
洛懷玉沒有回答,面無表情的拎着手中一個斷臂繼續啃食着。
此刻的洛懷玉簡直無法讓丁靈脩與認識的那個可愛少女聯繫在一起,她猩紅的眼睛散發着嗜血的貪婪,本來就蒼白的臉此刻白的有些空靈,讓嘴角上殘存的腦漿肉屑凸顯得更加噁心。
她每一口都咬得很滿足,渾身上下涌現出黑色的屍氣。
張善義也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所適從,這也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過的結果。
丁靈脩本能的抿了抿嘴脣,卻忘了自己已經被鋼鼠附體,他這個動作讓他自己的鋼牙猛地扣合,震得牙邦生疼,但這股刺痛卻讓他一下子清醒許多。
丁靈脩晃了晃頭,眼神變得凌厲決絕起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切語氣對張善義說:
“做我們該做的事。”
“可是……這樣怎麼跟洛院長交代?”張善義有些茫然。
因爲以張善義的道行,他一眼就看出了眼前這個洛懷玉就是醫院裡的食屍鬼,如果說她是被食屍鬼借用了靈體,這個級別的鬼怪他們要想降服無論使用什麼方法,都一定會傷害到洛懷玉。
“少廢話!”丁靈脩厲聲呵斥,竟然和平常判若兩人。
張善義以爲丁靈脩是不想接受這個事實,才變得情緒激動。但他並不知道,丁靈脩一反常態的不冷靜,並不僅是因爲眼前這個被鬼怪闖身的女人是自己的朋友,更因爲他內心強烈自尊不允許他做出了這麼低級的判斷。他明明知道洛懷玉是天生陰體,明明可以推測出洛懷玉是食屍鬼的可能,但他卻因爲混淆了自己的情感而做出了錯誤的判斷,這纔是他情緒激動的真正原因。
話音未落,丁靈脩已經衝向了洛懷玉,利爪裂空劃過,十道冷光交錯而出,撕裂的氣流銳利如刀,但面對丁靈脩這次的攻擊,洛懷玉竟然不動聲色,根本沒有躲避的意思。丁靈脩這次的攻擊雖然留有餘地,但他本以爲食屍鬼肯定會抵擋,他就可以繼續攻擊,等到食屍鬼露出破綻的時候,瞬間解除附體,再利用鎮妖符降服食屍鬼。卻不料洛懷玉竟然紋絲不動。鋒利無比的尖爪毫不留情地刺破了洛懷玉前胸,鮮血劃出一條血線,迸濺到了丁靈脩白皙的面龐,迷亂了他錯愕的神情。
“嘻嘻嘻……”
洛懷玉看了看身上的傷口,鬼厲陰邪的笑聲從洛懷玉屍血橫流的嘴角擠了出來,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丁靈脩沒有繼續攻擊,整個人怔住了。
“嘻嘻,來呀,有本事殺了我啊?殺了我啊?”洛懷玉仰着脖子邪笑着望着丁靈脩。
她原本冷豔的容顏已經變得猙獰無比,慘白的面孔上雙瞳散發着恐怖的寒意。這個情景簡直就和丁靈脩養病期間夢魘的景象一模一樣,丁靈脩甚至一瞬間錯以爲自己仍然在夢中。
丁靈脩本能後退兩步,鐵爪緊緊扣合在一起。
“這食屍鬼真是狡猾至極,竟然用這種手段。”張善義也感到出乎意料。
“呦?這意氣風發的獵妖師還懂得憐香惜玉那?那你真不打算殺我嘍?那你肯定準備讓我殺你了。”洛懷玉血淋淋的嘴角高高揚起,扔飛了手中斷臂,摩拳擦掌地緩緩靠近丁靈脩。
丁靈脩努力剋制自己慌亂的心神,死死盯着洛懷玉。
奸邪的笑聲銳利刺耳,沾滿血肉的銳利指甲高高揚起,血指甲狠狠抓向了丁靈脩。
丁靈脩本能地揚起鐵爪格擋,卻不想洛懷玉一看丁靈脩擡手反擊就立刻停下血指甲,丁靈脩的鐵爪因爲慣性再次劃破洛懷玉身體,又是五道極深的傷口出現在洛懷玉的玉臂上。流淌而出血液在太平間裡很快凝固,形成了令人懼怖的紋路。
“你……”丁靈脩憤怒瞪着食屍鬼,咬牙切齒。
“怎麼樣?還反抗麼?你敢繼續反抗,她的身體就會被你殺死,嘻嘻嘻……”食屍鬼奸笑起來,銳利的指甲在洛懷玉的肌膚上輕輕划動。
丁靈脩腦海中甚至突然涌出了連同洛懷玉一起殺死的可怕想法,但這想法一閃而過,很快他又恢復了理智,眼下這種情況,只有靜靜等待機會。於是,他解除了附體,表情再次變得和平常一樣從容淡定。
鋼鼠化身紅光,出現在兩人面前。
“咦?少主你怎麼解除了?”鋼鼠迷惑不解地望着丁靈脩。
當丁靈脩讓妖魔附體時,妖魔的意識會暫時脫離,只有妖力會全部被丁靈脩借用。所以鋼鼠並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
“你先回去吧。”丁靈脩輕聲說,把手探向了皮夾克的口袋裡。
鋼鼠看了看丁靈脩,又看了看洛懷玉和張善義,猶豫一下才回到百鬼圖中。
食屍鬼見丁靈脩變回人形,又把手伸進了兜裡,不由有些疑慮,害怕他會從口袋中突然射出符咒,臉上的笑容不由也凝滯了。
丁靈脩兜裡的手動了動,似乎在尋找什麼。
“你要幹什麼?我警告你,你要還敢輕舉妄動,我直接撕開這個小丫頭的身體。”食屍鬼兇狠地說。
“看把你慌張的。”丁靈脩面無表情地把手掏了出來,手中是一根香菸和打火機。
啪嗒一聲,打火機的火光閃爍跳躍,薄煙輕輕飄起,丁靈脩摘下口罩,叼起了點燃的香菸。
“死到臨頭還不忘抽菸?”食屍鬼譏誚着,卻看到丁靈脩仍然不動聲色。
食屍鬼惱羞成怒,揚起血指甲撓向丁靈脩。這次丁靈脩完全沒有躲避,整個襯衫被扯成了碎片,殷紅的鮮血侵染了他全身。
丁靈脩努力剋制自己,不讓自己露出疼痛的表情。
張善義心爲之悸,血爲之凝,把手放到了T恤上面,做出了戰鬥的準備。
但食屍鬼馬上發現了他的敵意,惡狠狠瞪了過來:
“你敢出手,這個女孩立刻喪命。”
張善義雖然有些猶豫,但他也絕不會允許丁靈脩因此而死,一時間不知所措。他焦急萬分,望向丁靈脩,卻發現丁靈脩似乎並沒有感到疼痛,而是一臉淡然地繼續抽菸,平靜地朝他搖了搖頭。
張善義看到丁靈脩似乎有所打算,就不敢再輕舉妄動。
“嘻嘻,你不是很有自信麼?來啊?”
食屍鬼邪笑着挑釁着,揮舞着血指甲瘋狂地輪舞,不多時,丁靈脩渾身上下已經佈滿了一條條血道,血液如細雨般灑在地上,凝結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血珠。冰冷的空氣讓撕開的傷口刺痛無比,丁靈脩咬着煙,汗水凝成薄霜佈滿了額頭和眉頭。
煙在丁靈脩纖細文弱的之間燃燒,夢幻而迷離。
“知道爲什麼我不還手麼?”丁靈脩喃喃說。
“當然是你沒辦法還手,我會殺了她。”食屍鬼瞪圓了眼睛,舔了舔指甲上的鮮血。
丁靈脩嘴角抽搐着,不知道是因爲渾身的劇痛還是在苦笑:
“呵呵,因爲你已經輸了。菸草,是個美妙的東西。它們最初是植物,被人摘了下來,所以就死了。可現在它在我手中燃燒,我讓它們活了過來。”
“死到臨頭還嘴硬,看我殺了你。”食屍鬼吼叫着。
丁靈脩的從容淡定讓食屍鬼怒意陡增,舉起血指甲直刺向丁靈脩的胸口,丁靈脩滿臉不屑,將口中的半截煙吐向了食屍鬼,食屍鬼想都沒想一掌拍開,卻只見食屍鬼的手剛拍向香菸,眼前就充斥了黃色的煙霧,同時那隻香菸不見了蹤影。
就在食屍鬼遲疑的瞬間,爆閃的金光隨之而來,紅色的符文憑空而出,洛懷玉的身體一動不動了,嘴脣翕動着卻發不出聲音,食屍鬼也似乎動彈不得,眼睛瞪得渾圓。
“這……”張善義一下子沒看清怎麼回事,不由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