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翠葉,竹露滴清響,淡雲走空過谷深,三月倏忽白駒隙,展眼望,天涼水,心難平。
郝瑟直站竹林外圍,雙眼定望林深之處的身影,攥緊雙拳。
層疊翠碧竹影之中,一抹墨灰身影靜身而立。
身姿如劍,英骨如霜,手中三尺青鋒低垂指地,鋒刃流鳴。
秋風微拂,竹林颯颯作響,竹葉輕靈似春瓣,紛落掠灑,飄過半斂雙眸,清絕容顏。
突然,長睫驟啓,眸中劃過一道凌凜光芒。
筆直身形霎時拔地而起,足尖掠點繽紛飄飛竹葉,翠葉輕輕一顫,旋舞而落,而竹葉上的身影就如一縷青煙扶搖而上,無聲無息落在了一竿竹稍之上。
竹稍彎下一個微小弧度,好似上面停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抹月光。
日暈穿透雲隙,靜靜照耀在如鬆身姿之上,透出潔淨如雪的芒輝。
秋風蕩,竹影搖,墨灰衣袂隨着竹竿輕輕搖曳,仿若與整座竹林融爲一身。
忽然,竹稍一壓,足尖輕盈飄起,整個人宛若一絲流雲,翻飛飄轉,蕭散漫舞在卓卓竹影之中。
疾風起,浮光掠影,衣袂震,葉舞無音。
墨灰身形凌空旋動,刃光一閃,青鋒飛刺而出,在半空破開一道驚鴻裂鳴。
唰!
漫天紛落的竹葉被齊刷刷刺開一道裂痕,飛墜落地,竟是片片都從正中央整齊斷開,不差一分一毫。
凌空之上,衣袂振盪,劍光掠影,青鋒長劍迴旋道道耀目光弧,縈繞周身。
那劍光越舞越快,光弧越來越亮,漸漸和持劍之人融爲一體,化作一旋呼嘯颶卷,發出震耳欲聾的疾風之音。
漫天竹葉就如被一種無形之力吸引,盡數涌入了這一旋颶風之中。
竹影狂搖,零葉飛卷,竹林猶如被一籠雷雲籠罩,發出震耳欲聾的共振轟鳴。
突然,就見那颶風中央衝出一道劍光,刺破雲霄,裂空割日,驚嘯颶風凝滯一瞬,豁然炸開。
霎時間,無數翠片四射而出,狂舞如龍,夭矯蜿蜒,遮天蔽日。
“錚!”就聽一聲劍吟清響,燦目劍芒猶如流光飛舞,環拋而出,好似一波一波的清水漣漪,盪開了那漫天的狂飛竹葉。
葉影縹緲,漸漸恢復平靜,無聲飛墜地面。
而原本被劍光籠罩的那一道身影,恰似一道雲影,輕輕落在了竹稍之上。
風靜,葉停,翠林幽靜,一切又歸於安詳寧和,仿若剛剛那一幕驚天動地的劍式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只餘那停在竹尖墨灰身影,佇立竹尖,攬下滿天光彩,風華無盡。
瞠目結舌看完全程的郝瑟只覺膝蓋一軟,吧唧一下蹲在地上,手掌撫着胸口急速狂喘氣。
臥槽!臥槽!臥槽!!
剛剛那是啥子情況?
怎麼才三個月的時間,屍兄就脫離人類範疇了嗎?!
不行不行不行!這樣下去,老子老大的身份還如何能保的住?!
無論如何,今天也要上位成功!
想到這,郝瑟猛一擡頭,攥緊手裡的竹籃,目光直直射向了坐在竹林邊緣一身妃色長裙的遊八極身上。
“啪啪啪!小天清好棒!”
遊八極此時一臉激動,連連鼓掌,一口白牙在亂蓬蓬的大鬍子中分外耀眼:
“這第四重劍法‘斂放隨念’小天清居然這麼快就收放自如啦,不愧是我遊八極的徒弟,果然是天下第一!”
說到這,遊八極不禁仰天長笑:“小天清這麼努力,爲師一定要好好犒賞你,對啦,昨日師父剛做了一套曲瀾水袖裙,不若就送給小天清吧!”
此言一出,原本穩穩停在竹尖的屍天清突然一震,足下竹竿竟是不受控制驟然彎成一曲弧形,砰一下彈起,屍天清身形就順着這股繃彈之力嗖一下飛上雲霄,踏竹急奔,瞬間就消失在竹林之外。
一片詭異寂靜。
遊八極僵在原地,定定望着自家徒兒消失的背影,淚眼婆娑:“小天清又不理師父了,嚶嚶嚶……”
“恩咳!”一聲輕咳從遊八極身後傳來。
遊八極一抹眼淚,回頭,癟嘴告狀道:“小瑟瑟,你看看小天清,霞兒話都沒說完就飛走了。”
“哈哈哈,這都是霞兒前輩教導有方!”郝瑟提着竹籃上前,朝着遊八極一抱拳,“這才幾日不見,屍兄這功力可真是一日千里日新月異令人刮目啊!”
“那當然!”遊八極一臉自豪,“也不看看是誰的徒弟!”
郝瑟盯着遊八極,長長呼出一口氣:“霞兒前輩,所謂一隻羊也是養一羣羊也是哄——”
遊八極身體後仰,一臉戒備瞪着郝瑟:“小瑟瑟你想幹嘛?”
郝瑟身形噌一下衝上前,貼近遊八極:“如今屍兄輕功劍術也上手了,我們那幾間茅草屋也蓋好了,霞兒前輩您也閒下來了,不如……”
一挑眉:“考慮一下我?!”
“什、什麼!”遊八極一臉驚悚攏起衣服,聲音微顫,“考慮——你?”
郝瑟一把揪住遊八極的鬍子,三白眼四射狂熱光芒:“對啊對啊,霞兒前輩覺得我怎麼樣?!”
“不要!”遊八極立時扯開嗓門掙扎大喊,“霞兒可是守身如玉,絕對不會屈服於小瑟瑟的淫威噠!小天清快來救爲師啊啊啊!”
慘烈喊叫在竹林裡迴盪、迴盪——不停的迴盪。
“喂!”郝瑟放開遊八極的鬍子,眉梢高挑,雙臂環胸,腳尖敲着地面:“別玩了,今兒你可沒借口推三阻四了,是爺們就爽快點,一句話,到底行不行?”
遊八極立時收聲,清了清嗓子,朝郝瑟一眨眼:“小瑟瑟,你就饒了霞兒吧,霞兒早就說過了,翊聖劍法傳人只有一個,除了小天清,霞兒不能再收徒了。”
郝瑟皺眉:“難道霞兒前輩你就沒有什麼其它壓箱底的武功?比如降龍十八掌凌波微步倚天劍屠龍刀無影腳九陰真經之類的?”
“真沒有哇——”遊八極一臉委屈。
“真沒有?”
“真沒有噠!”
郝瑟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個惡劣弧度,啪一聲將手邊竹籃的蓋子掀開了。
霎時間,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熱騰騰冒了出來。
遊八極咕咚嚥了一口口水,盯着郝瑟從竹籃裡端出一盤金燦燦的點心,在鼻尖處一晃:“你若肯教老子幾手功夫,屍兄這盤新出爐的核桃酥就歸你了!”
“小天清又偏心,又給小瑟瑟你做小竈!”遊八極怒吼,反手就要去搶。
“嗯?你若敢搶,老子就告訴屍兄,你這個月就只能吃幹米飯了!”郝瑟呲牙威脅。
遊八極立時蔫了。
“如何?”郝瑟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敲着膝蓋,斜眼瞅着遊八極,徹頭徹尾地痞惡霸調戲良家婦女的造型。
遊八極死死瞪着那一盤核桃酥,狂咽口水,天人交戰半晌,才艱難道:“好嘛好嘛,教幾招拳腳功夫也行的啦!”
“耶!”郝瑟立即興高采烈將盤子遞了過去。
遊八極手疾眼快強過盤子,將整盤核桃酥都倒進了嘴裡。
“小天清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真是脣齒留香啊!”舔着鬍鬚上碎渣的遊八極幾乎落淚。
“喂!霞兒前輩!”郝瑟挑眉。
“莫急、莫急,先讓霞兒看看小瑟瑟你的筋骨如何。”遊八極擦了擦鬍子,蒲扇大的手掌在郝瑟肩膀,手臂,腿骨處一一捏了一遍,神色一怔,“誒?”
“怎麼了?”郝瑟瞪眼。
“等一下、等一下。”遊八極又抓過郝瑟手腕,捏住脈門片刻,雙眼猝然瞪圓,看向郝瑟,驚道:“百年一見啊!”
郝瑟一腦袋的頭髮絲都激動得立了起來:“百年一見的練武奇才?!”
“是百年一見的廢才!”遊八極大叫。
“誒?!”
“四體癱懶,筋硬肌軟,精血不盈,眼耳不清,丹田無力,息聲不均——”遊八極嘖嘖稱奇,“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廢才,霞兒從未見過,歎服!實在是歎服!”
歎服你丫個錘子!
郝瑟額角青筋暴跳,豁然踏前一腳,揪住了遊八極的胸毛:“遊八極,你該不是誆老子吧?!”
“若有半句虛言,就罰霞兒一輩子吃不到小天清的菜!”遊八極雙眼圓瞪,指天立誓。
郝瑟怒火中燒,遊八極神色肅凝。
“哼!”突然,郝瑟放手,提起地上的竹籃,瞪了遊八極一眼,“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說完,就雄赳赳氣昂昂大踏步走出了竹林。
遊八極呲牙咧嘴揉了揉自己的胸毛,頻頻搖頭:“嘶,天下居然真有如此體質之人,唉,以後可有小天清受累的了……”
*
“四體癱懶,筋硬肌軟,精血不盈,眼耳不清,丹田無力,息聲不均……”
郝瑟氣鼓鼓踩在林間小道之上,頭頂青筋一撮疊一撮,都夠炒一盤爆炒青筋了。
“這說的是正常人嗎?這分明是隻剩一口氣的植物人!老子這麼玉樹臨風風姿卓越龍鳳呈祥帥裂天穹,居然說老子是廢才,還百年一見的廢材?!我看你纔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眼瘸!”
郝瑟停住腳步,深呼吸兩次,閉眼定了定神,再睜眼之時,又是勇氣百倍精神健碩。
“練不了武功又怎樣?老子照樣用智商碾壓你們!哼哼,老子這就去找孟羲前輩學一身高智商絕技,回來把你丫一個異裝癖分分鐘恁死在搖籃裡!”
說着,郝瑟就怒氣衝衝向着孟羲竹屋方向走去。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就在茂密林葉間看見竹屋翠綠如玉的屋檐。
郝瑟振奮精神,立時加快步伐。
可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那屋檐竟是沒有半分接近的樣子,反倒感覺——更遠了。
“誒?”郝瑟轉目望了一圈,“就是這條路啊,前幾日老子還和文書生一起去孟前輩那兒送菜來着,沒走錯啊!”
郝瑟抓了抓頭,繼續朝着竹屋方向進發。
又是半柱□□夫後……
“怎麼可能!”郝瑟瞪着那幾乎就近在咫尺的竹屋屋頂,幾乎抓狂,“明明就在那兒,爲啥子就是過不去啊?!”
頓了頓,一緊腰帶:“老子還就不信這個邪!”
腳下加快,拔足狂奔,但是……
竹屋靜靜佇立,分明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郝瑟雙手扶膝,彎腰狂喘,額頭冒出豆大汗珠,心跳如鼓。
擡眼環顧四周,但見密林幽深,葉海茫茫,藤蔓縱生,無風無音,甚至連鳥鳴蟬叫之音都聽不到。
簡直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郝瑟臉色漸漸泛白,慢慢向後退去,越退越快,最後開始狂逃飛奔,邊奔邊吼:“鬼打牆啊啊啊啊!”
嚎叫之音在樹林裡劃過一道尖銳飛塵。
“唉——”
突然,一聲幽嘆傳入耳畔。
郝瑟腳下急停,雙手緊緊抱着竹籃,驚目亂望。
幽深林葉之間,傳來沙沙葉響,仿若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在向自己逼近。
郝瑟踉蹌後退,後背緊緊靠在了一顆老樹之上,全身抖如篩糠,雙目崩裂瞪着那來聲的方向。
就見一道仿若黑霧的影子恍恍惚惚浮現在林影間,朝着自己飄了過來。
沒錯,就是飄!
那黑影懸在離地三尺之處,飄飄忽忽,搖搖蕩蕩,一會兒左,一會兒右,狀若鬼魅,形似魍魎,竟是瞬間就到了郝瑟眼前。
“先人闆闆啊!”郝瑟慘叫一聲,擡手就將手裡的竹籃扔了出去。
“啪!”一隻纖長手臂探出,接住了竹籃。
距自己幾步之外的黑霧輕輕一震,好似被一陣疾風吹散了一般,顯出一道牙色長衫。
衣袂飄舞,纖瘦身姿,容秀如玉,鹿眼長眯——竟是文京墨。
郝瑟立時虛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文書生,你搞啥子鬼啊,嚇死老子了!”
文京墨靜靜看着郝瑟,長眯雙目中,劃過一道碧色詭光,襯得一雙眼眸仿如半夜獵食的狐瞳。
郝瑟咕咚嚥下一口口水。
媽媽咪啊!又來了!
自從這文狐狸跟那個孟羲學藝之後,這表情是越來越高深莫測,目光是越來越狡詭妖異,行動軌跡更是神出鬼沒,整個人就好似按下了什麼詭異的開關,變得越來越捉摸不透,令人膽寒。
“郝瑟——你又亂跑。”文京墨長眯雙眼慢慢睜大,恢復成一雙小鹿眼,只是瞳孔中的詭光卻如生了根一般,絲毫未退。
“咳,那個——我是來探望孟前輩。”郝瑟招手。
文京墨挑了挑眉,將手裡的竹籃還給郝瑟,擡腳踢開郝瑟腳邊一堆落葉,轉身道:“過來吧。”
郝瑟緊握竹籃,亦步亦趨跟在文京墨身後,兩眼四望:“文書生,老子剛剛好像撞鬼了……”
“撞個屁鬼!你剛剛是闖入小生的陣法了。”
“誒?”
“放心,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迷心陣,死不了人的。”
“文書生,你幹嘛在這兒布啥子鬼陣啊!”
“順手。”
“……”
二人對話間,郝瑟終於抵達了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竹屋,在見到竹屋露臺上閉目養神的孟羲之時,郝瑟幾乎喜極而泣。
“師父,郝瑟來了。”文京墨上前抱拳。
孟羲睜眼,目光直勾勾射在郝瑟提着的竹籃之上:“那是何物?”
“是屍兄新出品的核桃酥!晚輩特拿來給孟前輩嚐鮮的!”郝瑟忙狗腿奉上竹籃。
孟羲掀開竹籃,從裡面取了一塊塞到嘴裡,立時眸光一亮,三下五除二就將剩下的一半核桃酥吃得乾乾淨淨。
臥槽,老子還什麼都沒說呢!籌碼就被吃光了!
郝瑟目瞪。
吃飽的孟羲雙眸微斂,打了一個飽嗝,品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說吧。”
“哈?”郝瑟呆愣。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送點心來是想求師父做什麼?”文京墨翻譯道。
“哦!”郝瑟連連點頭,忙整了整衣服,朝孟羲一抱拳,定聲道,“孟前輩,晚輩想向前輩學幾招活命的本事!”
孟羲神色一怔,看了文京墨一眼。
文京墨抽着臉皮瞪着郝瑟:“你當真?”
“比針尖還真!”郝瑟定聲。
文京墨開始掐眉頭,那姿勢神情簡直和孟羲一模一樣。
孟羲垂眸片刻,從桌下抽出一本書遞給郝瑟。
郝瑟立時大喜,畢恭畢敬接過。
“先看看。”孟羲道。
“是!”郝瑟如獲至寶翻開了第一頁。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那書頁之上的每一個字郝瑟都似曾相識,但細細看來,卻是一個都不認得,更別提連在一起——
郝瑟甚至懷疑孟羲是找了一本火星文給自己做閱讀理解。
“咳,那個孟前輩,有簡單一點的嗎?”郝瑟訕笑。
文京墨翻了一個白眼。
孟羲皺眉:“這已是最簡單的一冊。”
“誒?”孟前輩你忽悠老子吧!
“千竹只用了半個時辰,就將此書熟記於心。”孟羲插刀。
“噗!”郝瑟膝蓋軟了一下。
“是不到半個時辰。”文京墨補刀。
“噗噗!”兩個膝蓋同時一軟。
“俯無倨鵄之呼,仰無亢極之悔,人莫之識,邈矣遼哉。”
“啥……子?”
“這句何解?”
“納、納尼?!孟前輩您能再說一遍嗎?”
孟羲定望郝瑟良久,長嘆一口氣,頻頻搖頭,起身走入竹屋,關門。
幽幽嗓音一句接一句從門內傳出。
“資質平庸。”
劈啪,一道閃電劈在郝瑟頭頂。
“毫無慧根。”
劈劈啪!兩道閃電。
“教之,枉費心力。”
轟隆,一道驚雷轟然罩下,頓時將郝瑟轟得灰頭土臉,全身僵硬。
文京墨嘆氣解釋:“師父的意思是——”
“這句老子聽懂了!”郝瑟臉紅脖子粗回頭怒吼。
文京墨一怔,看着郝瑟微微泛紅的雙眼,皺了皺眉:“你哭什麼?”
“老子沒哭!老子纔不會哭!”郝瑟一抹臉皮,“哈哈哈,老子怎麼會哭?!哈哈哈!”
說着,猛一轉身,氣勢萬千大踏步向着瀑布方向走去。
文京墨看着郝瑟狀似威武實則虛脫的腳步,眉頭更緊,向竹屋一抱拳:“師父,千竹有事要去尋一下屍兄。”
“嗯。”
“一會兒師父記得來徒兒處吃完飯。”
“好!”
*
百丈素崖裂,飛瀑生風雷。
白虹瀑布之下,一團小小的身影縮在瀑水潭邊,雙臂抱膝,縮成一個蝸牛,口中的喃喃自語,幾乎被水聲覆蓋。
“什麼叫百年難得一見的廢柴……什麼叫資質平庸,毫無慧根,什麼叫……叫……”
“老子不過是想找個師父,不教就算了,要不要這麼不給面子啊!個個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毒舌噴人連諷帶刺落井下石指桑罵槐口蜜腹劍,至於嗎?至於嗎!”
蝸牛身形團在山石之下,泉水飛揚,四射亂濺,漸漸將郝瑟整個人都打溼了。 珠玉般的水滴融着夕陽之光,順着髮絲、衣間點滴墜落。
寒涼秋風掠過,立時將郝瑟吹了一個透心涼。
郝瑟不禁一個哆嗦,吸了吸清鼻涕,抱着雙臂倒跳兩步,遠離了瀑布幾分,擡頭一抹臉皮,微紅三白眼一瞪:
“不教就不教,老子還不願意學呢!反正有屍兄和文書生在,老子身邊一文一武,一正一邪,那可是橫行霸道風靡天下一統江湖的配置!”
說到這,郝瑟不禁跳起身,雙手叉腰,仰首大吼:“你們兩個老傢伙,以後屍兄給老子做的好菜好飯糕點甜品,老子一樣都不分給你們!饞死你們!”
這一喊一叫之間,腰腹部的一圈軟乎乎的肌肉不禁微微一顫。
郝瑟低頭一看,頓時眉毛眼睛都耷拉了下來。
“這三個月每天都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蓋房子的時候屍兄說怕我累着,不讓我幫忙,做飯的時候屍兄說怕我涼着,也不讓插手,老子這一腰的肥膘簡直是和屍兄的廚藝同步與日俱增……”
手指捏住一截肥肉一拉,碰一下又彈了回去。
“這樣下去,老子豈不是變成吃軟飯的了……”
“吃軟飯嗎……”
郝瑟慢慢闔眼,雙拳放在身側攥緊,突然雙目暴睜,厲聲大喝:“老子穿越了好幾百年可不是來吃軟飯的啊啊啊啊!”
怒吼之音驚破蒼穹,蓋過飛瀑隆隆水聲,在山谷間激盪迴旋,轟鳴不已。
瀑布旁側的崖壁咔吧一聲,裂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怒喝完畢,郝瑟只覺壓在心口的一口悶氣也隨之喊了出去,立時覺得全身心都舒暢了。
擡眼望去,但見飛瀑畫虹彩,高崖凌空絕,浮雲千里積,落日霞光滿灑雲間,鍍出一片火燒雲海。
郝瑟定定望着眼前的天霞一色,只覺豪氣滿胸,志高鴻鵠:
“百年一見的廢柴?哼哼!老子可是中華五千年璀璨文化澆灌茁壯成長的未來精英,老子的胸襟氣度,豈是你們這幫老古董可參悟的?!”
“資質平庸,毫無慧根?切!老子乃是上知物理化下知政史經看過嫦娥飛天見過玉兔落月圍觀過孫悟空大鬧天宮的天人!區區一介算命卜卦的小兒科怎能勘破老子的潛力?!”
“一出生就是滿級的天才那有什麼意思?一步步腳踏實地實事求是登上人生巔峰那纔是響噹噹硬邦邦的真英雄!”
“就算老子現在是廢才又如何?廢才也是才!只要老子每天努力一點點,每天進步一點點,終有一天,定會涅槃重生一飛沖天笑傲江湖千秋萬代!”
說到這,郝瑟一雙三白眼灼亮如火焰,叉腰長笑:
“你們這幫凡人,就等着老子逆襲被分分鐘打臉吧!哈哈哈哈!”
那笑聲狂傲不羈,猶如一串串炮彈飛射而出,合着飛瀑流水隆隆轟鳴在山谷間迴響,震得山岩咔咔顫動。
突然,一道脆響從瀑布南側山崖上傳來。
郝瑟驟然收住笑聲,定眼一看。
但見山崖之上,竟是自下而上裂開了一道狹長縫隙。
郝瑟立時大驚,急退數步,躲在一塊大石之後,定定看着那裂開的石壁,喃喃道:“臥槽,老子的決心居然如此驚天動地,竟然連山都震裂了?!”
兩句話間,那裂縫越裂越深,周遭赤色崖石仿若一層燒焦的皮膚,開始層層剝落,漸漸顯出一片黑褐色的石壁。
而在那石壁中間,竟藏有一道又細又直的縫隙。
一道幽幽光線從縫隙中透出。
郝瑟心頭突然涌入上一股奇怪的預感。
那感覺熟悉又陌生,就好似眼前的景象曾在幼時夢境之中出現,似曾相識。
就如同被這種預感催眠了一般,郝瑟鬼使神差走到了那塊黑褐色石壁之前,用手輕輕拂去石壁上的灰塵。
厚厚苔蘚塵灰之下,顯出繁亂複雜的花紋,仿若兩面精雕細刻的扇面,拼在那透光細縫的兩側。
這是一扇門!
郝瑟心裡有個聲音在大叫,催促自己將手掌按在石縫之上,狠力一推。
“哐啷啷!”沉悶磨石悶響,石門緩緩開啓,顯出門內瑩亮如水的華光。
那光芒宛若幻境,美麗又蠱惑,瞬時奪去了郝瑟全部的注意力。
郝瑟瞳孔放空,腳下虛浮,就這般被那道光所吸引,慢慢走入石門,整個人消失在奪目華光之中。
石門一顫,哐噹一聲再次關閉,震的山崖上攀長的藤條倏然垂落,將石門遮擋的嚴嚴實實,再難尋半分痕跡。
*
晉海無涯苦作樂,江楓漁火對愁眠;
獨守寒鍵空對月;發白三丈勞心血;
支離破碎愁文絡;持筆難走三千文;
正道滄桑歸衆望;版莫盜讀運德生。
**
後面有很重要的番外,回饋正版讀者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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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防盜番外:關於大家的名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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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番外發生在屍天清拜師之後,大家奮力建設單身宿舍的某個晚上。
*
自從孟羲前輩給屍天清批命之後,郝瑟就一直被一個問題所困擾,最終,還是挑了一個月明星稀的好天氣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孟羲前輩,你那日說,屍天清是九天仙賢之命,而尹天清卻是天煞孤星之命,難道就因爲我陰差陽錯給屍兄換了一個姓氏,命格就會如此天差地別?”
孟羲瞅了郝瑟一眼:“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哈?”郝瑟一臉懵逼。
屍天清輕輕一笑:“天清甚是喜歡這‘施’姓。”
“額……”郝瑟瞪着屍天清,額頭隱隱冒汗,“屍兄啊,就算老子自命不凡,但是……咳,老子還是覺着,你原本的姓氏更好聽些。”
“爲何?”屍天清一臉不解,“‘施’姓可作‘施生’之解,謂生育萬物,《金漳蘭譜》有云:萬物之殊,亦天地造化施生之功。此姓甚好!”
“啥子?”郝瑟抓頭,一副完全不理解的表情。
“施生,予人以生路,《漢書》有云,施恩惠於人而生全之。”文京墨點頭,“的確是寓意深刻。”
“屍生——居然還有這樣的詞?”郝瑟一臉敬佩,“漢語真是博大精深,這麼一個奇怪的詞彙都能說出這麼多頭頭道道,聽起來還特別高大上,屍體再生——老子倒是覺着,更像是詐屍,哈哈哈哈——”
郝瑟乾笑聲中,屍天清雙眼慢慢睜大,文京墨臉皮隱隱抽搐,遊八極目瞪口呆,唯有孟羲一臉平靜,好似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等一下,郝瑟,你說的是哪個‘施’?”文京墨突然出聲問道。
“哪個屍?當然是屍體的屍啊!”郝瑟用手指在地上寫了起來,“那天我問屍兄姓氏的時候,屍兄大概是的重傷未愈,寫的時候沒寫清楚,老子沒看清中間的一筆,所以錯把‘尹’字認成了‘屍’字……”
旁側四人定定看着郝瑟在地上寫出的“屍”字和“尹”字,都僵住了。
“你說這個字是什麼?”郝瑟抖着眼皮指了指“屍”字。
“屍體的屍啊!”郝瑟理所應當答道。
“郝瑟,你到底認不認字啊?!”文京墨頓時抓狂,手指刷刷刷在地面上寫了一個字,吼道,“這個字纔是屍體的屍字吧!”
地上,重重寫着一個“屍”字。
“誒?”郝瑟愣愣看着地上的字跡半晌,雙眼慢慢掃向衆人,雙手慢慢上移捧頰,一臉驚悚。
臥槽!
老子居然忘了!
現在是大明朝!沒有簡體字!
只有繁體字啊啊啊啊!
天哪天哪!老子沒臉見人了啊啊啊!
可是,老子這都喊了快一年的“屍兄”了,也沒見屍兄有異議啊?
而且剛纔不是還引經據典說了一大堆漢書啥子鬼的。
慢着,等一下,他們剛剛說的什麼“屍生”,真的有這個詞嗎?
郝瑟目光一格一格僵硬轉向屍天清:“屍兄,你說的屍是哪個字?”
“當然是‘施生’的‘施’字!”文京墨一邊怒吼一邊在地上寫下“施”字。
臥槽!
所以是——老子以爲屍兄是“屍”天清,而屍兄卻以爲自己是“施”天清?
我去啊,這是多大一個烏龍啊啊啊!
郝瑟滿頭黑線望向屍天清:“哈哈,屍兄,抱歉,是老子……”
“阿瑟說是我姓屍體的‘屍’,我便姓屍體的‘屍’。”屍天清定定看着郝瑟,微微一笑。
霎時間,光芒萬丈,絕代風華。
文京墨瞅着屍天清,整張臉止不住的抽搐。
遊八極目瞪口呆,郝瑟口呆目瞪,突然,回過神來,忙大叫道:“屍兄,不是,那個、施兄,你考慮清楚啊,這姓氏可不是鬧着玩的,一定要慎重啊!對了,命格!”
郝瑟猛然轉向孟羲,急聲問道:“孟前輩,你是用哪個字給屍兄算的命格?”
孟羲擡起眼皮,慢悠悠掃了衆人一眼,最後將目光定在郝瑟身上,慢悠悠道:“天人臨世,逆天改命。屍天清之命格,是因爲你而改變。”
“所、所以?”郝瑟聽得一頭霧水。
而文京墨已經一副要吐血的表情。
“小圖圖,你能不能直說啊?”遊八極一臉焦急。
孟羲看了二人一眼,嘆了口氣,用手指在“屍”字上畫了一個圈,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死地?後生?
臥槽,所以屍兄必須用“屍”姓才能變成什麼仙賢之命?!
郝瑟雙手抓頭,一臉崩潰。
文京墨已經呈現無語問蒼天的造型。
遊八極則是嘖嘖稱奇。
唯有屍天清笑得皎如明月:“阿瑟之語,果然字字璇璣。”
璇璣個鬼啊啊啊啊!
郝瑟無聲吶喊。
老子爲毛沒有在穿越之前惡補繁體字啊啊啊!
*
上面的番外,就是墨兔嘰給屍兄挑選姓氏的時候的心路歷程啊
一把辛酸淚
天清這個名字,用了將近半個月纔想出來
當時把整個羣的小夥伴都發動了
全羣人仰馬翻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而相比之下,郝瑟的名字
只用了大約五分鐘就確定了
呵呵呵
墨兔嘰什麼都不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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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買到防盜章節的,恭喜你們
加上番外,你們少買了將近四千字
因爲是第一天做防盜
墨兔嘰吐血大甩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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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問題來了
小瑟瑟會有什麼樣的奇遇呢?
哼哼哼,墨兔嘰纔不會告訴你們呢
別忘了,工作日日更哦
所以,週末的墨兔嘰是要睡懶覺帶墨仔玩耍噠
週一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