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宮女害怕地說:“皇后娘娘已經病入膏肓,皇上也快不行了,這天是不是要塌了?”忽見一襲白衣的韓二小姐停下腳步回眸看她們,一個個嚇得立刻閉嘴轉過身去。
韓越柔沒說什麼,端着湯藥來見姑姑,病弱的皇后正靠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的星空。這春夜涼如水,本不該對着風吹,可她並不打算阻攔,姑姑的生命就快到盡頭了,她和自己一樣,一輩子沒做過幾件隨心的事。
“姑姑,您的湯藥。”韓越柔送到她嘴邊。
“不喝了,我這病自己知道。”皇后淡悠悠看着侄女,她用手捧着韓越柔的臉,“你看姑姑的手指,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氣了。”
“吃了藥就會好的。”韓越柔勸道。
“不會好了,就這樣吧,能比皇帝多活一天就好。”皇后無力地說着,轉頭看了眼牀榻上昏昏欲睡的男人,恨道,“他永遠都是這個樣子,永遠都靠不住,他可以逃避到把生命都拋棄,若不是爲了有一天能報復這天下,我一定不會嫁給他。柔兒,你要睜開眼睛看,將來千萬別嫁錯人。”
韓越柔笑意乾澀,去將湯藥放下,這世上還會有男人願意娶她?
“可是嫁給他,你爹爹的心願就能達成,你爹到今天依然很高興。”皇后說着,“我和你爹從一開始做的就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到如今,也不知道我和他,究竟有沒有一個算成功了的。”
“姑姑,你覺得自己錯嗎?”韓越柔轉身來,夜色裡一襲白衣,特別是今日曾血染鳳儀宮,她這個樣子就特別得嚇人,瘦弱的人好像真的是飄着走過每一步,她飄到了皇后的面前問,“姑姑,你覺得自己是對的,還是錯的?”
皇后望着她,搖了搖頭:“姑姑不知道的。”
韓越柔神情一凜,俯下身抓着皇后的手臂:“爲什麼不知道,是對的,一定是對的。”
“柔兒……”
“爲什麼我們做什麼都是錯,而我又做過什麼了?”韓越柔啞然而哭,五官都快扭曲在一起,她哭着說,“姑姑,我又被季千葉騙了,我又被騙了,她爲什麼不屈服瑾珠,瑾珠爲什麼不殺了楚歌,明知道她不會屈服,她還白白把自己的命送了。季千葉好狠,她竟然殺了瑾珠。”
皇后用綿軟無力的手指撫摸侄女的背脊:“季千葉活不久了,再也不會有季千葉。”
韓越柔卻一個激靈,雙眼瞪得太大,讓她看起來變得醜陋了:“姑姑,若是拿她的孩子相逼,她會不會屈服,會不會低頭?”
皇后冷冷一笑,擡頭看向那深邃的夜空:“她和她娘一樣,看似柔弱,卻一身鐵骨。”
星空下,神山侯府中無人能眠,惠梨把留在家中的信鴿全部放了出去,可她不知道這些信鴿能不能飛回容恆身邊,也不知道信鴿要飛多久,會不會等容恆得到消息,這京城已經淪陷了?
“惠梨,你怎麼還不睡?”二孃走出房門,見惠梨傻呆在屋檐下望天,她給孩子披上一件衣裳,說道,“早些休息,明天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那些鴿子能找到容恆嗎?”惠梨問。
二孃則反問她:“惠梨啊,你爲什麼不找你哥哥?”
母女倆對視一眼,是啊,爲什麼全家都不找定山,他纔是最該回來保護千葉,保護這個家的人。
惠梨含淚搖頭:“我也不知道,二孃,我們從前在山寨裡好好的,怎麼就跑來京城,捲進皇宮裡的事了?”
二孃恨道:“要怪就怪你爹,都要死了還給我們留下麻煩,好好的做什麼解散神鼎寨,老東西。”
惠梨還是頭一次聽二孃這樣說她的父親,二孃一直將陪嫁婢女的身份視爲本分,爹孃在她眼裡永遠都是主子,一直大當家那般稱呼自己的丈夫,突然聽見她罵老東西,惠梨笑了。
二孃果然又笑道:“但若不是那老東西給咱們添麻煩,你哥哥就不會遇見你嫂嫂這樣的女人,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能用生命來支持他去做想做的事。惠梨,你別怪你哥,他能走,是因爲你嫂嫂讓他走,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永遠只有他們兩個人能知道。他們彼此的付出,並不需要我們來肯定,即便我們都不看好,那也是他們倆之間的事,你說是不是?”
惠梨點頭:“我明白,所以我們誰也不打算找哥哥不是嗎?”
兩人的衣裳忽然被拉了拉,回頭看,是穿着寢衣的團團出來了,惠梨忙把衣裳給妹妹披上,嗔道:“着涼吃藥,可別哭。”
團團卻說:“我是大人了,我纔不會哭。”
惠梨點點她的腦袋:“小屁孩兒一個,姐姐抱你去睡。”
團團掙扎了一下:“姐姐現在可抱不動我了。”又驕傲地說,“姐姐,我們文賢山莊裡也養鴿子,訓練有素的信鴿一天能飛兩千多裡地,如是中途不出差錯,容將軍現在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最遲明兒也該到他手裡了。”